次日是回門的日子,沈雀歡和祁霖玉到底沒再睡到日上三竿,剛吃了早飯,王長治就到了,后頭不知道為何,還跟著個陳許。王長治算得上是沈雀歡的表兄,過來接妹子回門還說的過去,他陳許過來,是不是有點牽強了。
祁霖玉雖然知道長儒和陳許之間的師生之誼,但這小子每次看到沈雀歡時那眼神,是個男人都看的明白。所以待客的時候有意晾了陳許一會兒,沈雀歡反倒沒心沒肺的親自給陳許斟了杯茶,問到:“我上次讓你問國翁為何會把我認錯,你問了沒有?”
陳許目光在祁霖玉臉上巡了一下,這人氣場太大了,不過在沈雀歡面前他還是故意裝出鎮定的樣子,笑說:“問過一次,但先生好像不怎么高興,我便再沒有問過。”
王長治問沈雀歡:“國翁把你認錯成了什么人?”
沈雀歡言簡意賅:“江淺”
留下來伺候的人是紅芷和金杏,也就是說除了陳許外其他人都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所以此話一出,氣氛跟著滯緩了一瞬。
陳許不明所以,祁霖玉卻凝眉思忖起來。
等到出門的時候沈雀歡故意落后兩步,悄聲問祁霖玉:“這個李邦原可是有什么不妥?”
祁霖玉乜了他一眼:“以后這種事你犯不著求著別人。”
沈雀歡不明所以,等到男人下了臺階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自己求陳許問話這件事……有點莫名其妙啊。
待眾人坐著輕油小轎出了靖安王府二門,卻見門外兩輛馬車堪堪停穩,第一個下車的竟然是沈家大爺沈赫。
沈雀歡不由去看王長治,王長治嘴角諷刺的一笑,低聲:“你男人水長船高了。”
沈雀歡一時沒明白這句話里的意思,卻見隨著沈赫下車的還有二爺沈覃,三爺沈曄,四爺沈濯。承平侯府這一輩兒的成年少爺竟然全到了。
饒是沈雀歡心理承受能力絕佳,看到這樣的畫面也還是狠狠的錯愕了一番。
反倒是祁霖玉云淡風輕,站在原地等著沈家四人進來,寒暄客套了一陣后,沈赫十分熱絡的道了句:“今日王爺和三妹妹回門,祖父特遣了我們兄弟四人前來接轎。”
話雖說的過去,可這氣氛還是有點太尷尬了,不過三房的沈覃到底還是比二房的正常,因為此時沈覃臉紅的甚至都要滴血了,看,正常人都覺得這做法太惡心了。
祁霖玉伸手撫上沈雀歡的后背,安撫似的拍了拍,“時候不早了,上車吧。”
沈雀歡被祁霖玉攬著走上馬車,新女婿則要騎馬跟車護送,在沈雀歡踏上馬車前,忍不住回首看了男人一眼,滿眼的抱歉。
祁霖玉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牽著的手捏了捏,“上車吧,先生還等著呢。”
沈雀歡出嫁前,并不覺得娘家對自己有多重視,畢竟祁霖玉王爺頭銜前除了“過繼”還有個“商”字,士農工商,別管看著多么的花團錦簇,說出去到底還是不入流,何況沈雁君那位說出去才是名正言順。
可僅僅過了兩日,當雙馬寶車停在承平侯府門口的時候,沈雀歡從薄紗窗簾后深深蹙起了眉頭。
但凡是平輩,能到的竟然都迎了出來,那些常年住在承平侯府北園的人,常來承平侯府走動的,族親旁親八桿子打不到的親戚,竟然烏泱泱的把巷子圍的水泄不通。
祁霖玉下馬,依舊一副風云不過眼的模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車前,伸手遞向沈雀歡,依舊攬腰一握,女人便輕巧的著了地。
從后頭馬車走下來的沈家四位少爺,正巧看到這一幕,全都驚駭的愣在了當下。
別說眼前之人是祁霖玉,就算京都里任何一個世家宗子,也未必能做到這樣的周全。更讓他們無法接受的是,這女人若是個弱柳扶風還好,偏偏她是京都女子的頭一份,人人避之不及的女魔頭,這么嫵媚妖嬈的被男人攬下車……實在讓沈家闔府難以接受。
于是,整條街的氣氛都好像窒息了一瞬,等祁霖玉牽著沈雀歡的手走到人前的時候,只有王長治和陳許還端得住風姿,朝門里喊了一句:“三姑爺、三小姐回門兒了——”
眾人這才醍醐灌頂,沈赫三步并作兩步的跟上,“王爺……王爺,家里人都在正陽院兒……”
沈雀歡腳步微頓,回首問沈赫:“老安人可在正陽院?”
沈赫微愣,“……老安人孀居……仍在……”
不等他說完,沈雀歡已經對管家劉保道:“我們去景泰院給老安人磕頭。”
于情于理,新夫婦自然要去拜見老安人的,只是先頭沈雁君回門的時候,是直接迎進了正陽院承平侯處的。
劉保垂首,恭敬的道了句:“是!”
在這位承平侯府的老家奴看來,靖安王爺可比那個太子世子靠譜多了。
去景泰院就要經過女眷云集的家和堂,那里頭正由宗婦沈林氏招呼著來往賓客。祁霖玉和沈雀歡直奔這邊來,倒是晃了滿院仆婦一遭,不知是誰朝里頭喊了一嗓子“三姑爺、三小姐來了。”
“啊?這么快?”是陸氏的聲音,緊接著便有人附和著:“咱們去迎迎,別怠慢了新姑爺。”
人剛出了門口,就見到浩浩蕩蕩的一隊人從門前經過,朝著景泰院的方向去了。
目睹了這一幕的女眷小姐們,看見新姑爺牽著三小姐的手被眾人簇擁而去的背影,有的凝住了笑意,目光冷淡,有的僵直了身子,卻依舊神色如常。
但大多數人的臉上都不自禁的出現了“艷羨”的表情。
能讓那樣鐵樹一般的男人,小心呵護著走一程,此生真是無憾了。
沈雀歡走在祁霖玉身側,發現祁霖玉嘴角是半抿著的,那是一個禮貌卻不過心的微笑,沈雀歡忽然有些心疼,這個男人成親前的三十年,哪怕是在搖籃里,可能都沒誰真的讓他違心的笑一笑吧,可他卻能為了自己,端出這副平易近人的樣子……
沈雀歡不由緊緊的攥住祁霖玉的手,祁霖玉感覺到了她的情緒,微微垂頭側目,眼底含笑的望了望她,輕輕吐了兩個字:“有我。”
沈雀歡茫然抬頭,看見祁霖玉輪廓分明的側臉。
半世浮沉,無論在沙場還是在深閨,沈雀歡面對親人,面對朋友,面對弱者,總是那個習慣說“有我”的人。可是有多少年,她都沒從別人口中聽到過這兩個字了。
她是強者,可她從來沒想過,原來強者也是需要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