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金子有問題?
顧甚微心頭一跳,她入這汴京城滿打滿算不過幾日光景,砸她腦門上的死人比過的日子還多!
又不是攤煎餅怎么就一塊接著一塊,這塊還沒有吃完,下一塊便懟嘴里了?
她想著,接過那錠金子在手中顛了顛,又在手中翻開了幾下。
那金子成色極佳,兩頭狀似斧頭刃,中間留著一小細腰兒,扁平扁平的。上頭的銘文有些被劃花了看不大清,依稀可見盛和二十六年……揚州……六兩正。
“這是官銀”,顧甚微肯定的說道,她想著方才褚良辰的話,神色微變。
又將那金錠在手中顛了顛,走到了那火把跟前仔細驗看了一遍,心中有了猜想。
“盛和二十六年,揚州用官船押送稅銀走運河入京都,途中遭遇大霧,導致兩條官船相撞沉入河中。那地段水流湍急,很難打撈。當地官員撈了半個月,一無所獲,只能不了了之。”
“你說的大問題,是認為這個金錠,便是當時沉入水底的官銀?”
褚良辰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一定就是當年的沉在水底的官銀。”
他的語氣鄭重又篤定,“因為盛和二十六年,也就是四年前,我就在運河上幫著撈過那官銀。”
“當時我在水上小有名氣,人送外號百河撈。下水之前,官府給我們看過一張畫帖,上頭便畫著那批官銀的模樣,上頭銘文如出一轍。”
“金錠有兩種重量,一種是六兩的,還有一種是十二兩半。”
顧甚微若有所思的聽著,這官銀上頭的確是會刻有詳細的銘文,寫明是哪個年月從何地因何而來的,一錠的重量是多少,清晰明了方便入庫。
“當時下水的水鬼,唯獨我一人到了底,看到了船上翻滾下來的那些裝銀錢的木箱。我打開一箱之后,又立即關上了。”
褚良辰說著,喉嚨里頭愈發的干澀。
便是站在船頭的荊厲,都忍不住扭過頭來聽他說下文,他有預感,這汴京城的天又要被捅出一個窟窿洞了!
也罷!這天早就成了篩子!
“那箱籠里頭,根本就沒有任何一塊金子,里頭裝著全部都是一塊一塊的大石頭。我當時知道天要塌了,不過我不過是個撈東西的,豈敢隨意出頭?”
“于是我便隨大流說沒有下到底,將這事情糊弄了過去。所以那錠金子出現……”
顧甚微瞬間理解了褚良辰當時瞧見那金錠上頭銘文帶來的驚悚感。
金子那么多,盛和到現在有三十年,為什么偏生交到他手中的買命錢,就是那出了事的官金。
他被選中成為這個劊子手,當真是偶然的么?
會不會那是當年換走官銀的幕后黑手對褚良辰的試探?
甚至,他根本不用試探,他早就做好了殺人滅口的準備,到那時候再回收那錠金子便可以了。
“他們能夠找到我第一次,就能找到我第二次!我們根本就不能活著離開汴京。所以同小景商量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假死躲在那屋子底下。”
“等到事態平息,再趁黑偷偷地逃走。今日你們過來,我知曉王全的死被發現了,再不走怕是會被官府抓住,便再也走不了。所以……”
顧甚微聞言輕輕嗯了一聲。
她料到了躲在地底下的褚良辰會離開,為了一定能夠追蹤到他,顧甚微還特意拿了那張在屋子里放置了許久的紙錢,交給荊厲。
那家伙有一個比狗的都靈敏的鼻子,褚良辰一動便可以追蹤。
而且烏漆嘛黑的走水路更加安全,根本不會驚動任何人,那條水渠一頭連著永安河,他們在這交界處蹲守,也能夠蹲到逃跑的褚良辰。
果然,一切都如同他所料。
顧甚微想著,問出了褚良辰的計劃中一個巨大的疑點,“你為什么還帶著這錠金子,如果這東西如同你所言,那它就是一個催命符。那群人不光是要殺了你,還要收回去這東西。”
“就算得知了你已經死亡,他們也會到你的住處去搜尋這金錠子,如此豈不是讓你們置身于巨大的危險當中?”
褚良辰能想出死遁局來,就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
這一點他不可能想不到!
只能說他想到了,卻是不得不如此。
顧甚微想著那堪比天價的保寧丸,輕嘆了一口氣,“因為保寧丸?”
褚良辰有些憨厚地笑了笑,“嗯。我怕我再也賺不回下一塊金錠了。”
坐在一旁嘴中含糖的王景再也忍不住,嗚嗚嗚的哭了起來,“顧姐姐,我求求你,你放我們離開汴京,就當沒有抓到過良辰哥哥好不好?就看在,就看在我們都是死里逃生好不好?”
顧甚微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扔給了王景,她的眼睛卻是一直看著褚良辰。
“把你的眼淚擦擦。我可以收留王景,給他治病。”
褚良辰一怔,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沖著顧甚微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大人,小景就拜托給你了。殺人償命,良辰愿意現在就去死。”
他說著,手中多了一根針,抬手就準備朝著自己的脖子上猛扎過去,銀針觸碰到劍鞘,發出了清脆的金屬碰撞之聲,“現在死,未免太便宜了。你幫我做一件事,就當是我收留王景的報酬。”
褚良辰夾著銀針的手垂了下去,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我都聽您的安排。”
“你殺了王全,按照大雍律,殺人償命。但立法之制嚴,而用法之情恕。判了死刑不代表你就會死。”
顧甚微說著,目光灼灼,“按照往常的案子來看,判死刑者,十者死一。若是刑罰太過嚴苛,那么就會有那些崇尚人治的文臣上表官家,罵其濫刑。”
“你若是去開封府自首,十有八九會被判流刑。屆時我會替你運作一番,讓你去到王景親族的流放之地。”
王景聽到這里,嘴唇不停地顫抖了起來,她紅著眼睛,死命地盯著顧甚微看,連眼睛都舍不得眨,生怕眼前的這閃著金光的少女一瞬間就消失了去,然后他發現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夢而已。
“但是,我要你做的事情,并非是去尋找王景的親人。而是將一個人托付于你,請你在流放路上照顧他一二。”
“那個人名叫陳神機,是一位弩機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