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端

第九十九章

五河一邊摸一邊不經意般地道:“也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事,微生常流在老仙修煉,他仙資不凡,悟性通透。可是,有一天,在我悄悄潛進老仙的時候,他居然找到我。微生常流是個聰明人,他問我說,有沒有修仙的捷徑,不用經過漫長的歲月,快速地增長自己的能力?我說有。他便說,拜我為師,請我教他。”

“可是他已經是老仙師尊的閉門弟子。我說,你怎么敢呢?要是別人發現,你就死定了。微生常流便說,連大名鼎鼎的乖張的五河都不敢相信,那就不會有任何人相信了。我問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便道,因為他是老仙師尊的閉門弟子。”

五河提著箭,慢慢走到端面前,伸手一點,冰凍住端流血的口子。她將幾厘箭還給端,笑容不明道:“是把好箭,可惜跟錯了人。”

周圍空間瞬變,變成白茫茫的冰凌雪山的極北地。

五河站在端身后,雙手環住端,手把手地帶端拉滿弓,端極度不想與五河觸碰,可是手卻不聽任何使喚。五河帶著端拉滿弓,放箭,箭去如飛,一變成百,箭雨直下。

“只要你做我徒弟,箭就不會跟錯人。”五河的氣息如蛇一般在耳邊吐信子。

周圍空間又瞬變,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并州府,眼前還是五河,四周還是擁擠的,讓人想一把火燒了的滿屋白發。

“怎么樣?”五河笑道。

“呸。”這就是端的回答。

五河依舊微笑,五官卻漸漸扭曲可怖,腳下的大地和頭的房子都在顫動,繼而無數白發從地底冒出,從天翻滾而下,地動山搖,幾厘箭在空中無人便動,自拉滿弓,飛箭而出,箭羽鋪天蓋地,射殺每一位姑國公民。人間煉獄再現!

端心臟緊縮,猛得從床坐起,額頭虛汗連連,手中錦被柔軟,才發覺做了一場噩夢,夢中余悸未定,慌得端心砰砰直跳。

室內碧紗籠內紅燭靜靜燃燒。端一時分不清現在是何時。

止從書房回到內室,見到的是端摸著幾厘箭,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時間過得好快,現在離我們守歲時過了多久了?”端渾渾噩噩算不清。

止端詳端的樣子,確定她沒有生病,溫聲道:“過了近一月了,今晚怎么了?”

“做了個關于五河的可怕的夢,嚇得我不敢一人睡了。”

止摸摸端的臉頰:“我去洗漱一下,馬回來陪你。”

“我都要悶出病來了。”端手撐著額,虛虛地道。

止握住端的手,道:“等我忙完這一段,就帶你出去透透氣。”

這一段時間確實止很忙,半月前,并州喜年氣氛未過,中元節前后,并州在一片節日祥和氛圍下,悄然編了一支五千人隊伍,突襲邊道。

這是一場有去無回的突襲,公戶止擺了一道鴻門宴,許了幻境諾言。

白階為將軍。

端在并州府里聽止提了襲擊邊道這件事,萬沒想這次戰役有更深的政治意義。

借刀殺人。

止讓鐘離余黨與邊道匪徒撕殺,自己一本萬利,策。

對于端這邊的想法,是惱恨自己對于消息得知途徑的狹隘及落后,刺激得本就根深蒂固的不安感日漸積累,在這場夢中爆發。

公戶端和公戶止都是不安的人,這點他們殊途同歸。

端是從誰的口中得知這些消息的?并州府里沒人會主動告訴她這些的呀?

現在除了白階,她能還有誰?

距次舍得亭里公戶止提過介意她和白階的正常交往后,端一直將這事藏得很好,再未主動聯系過白階,白階自然更不會無緣無故來找她匯報事情。

但凡端走出內室,除非公戶止在一旁,到哪紅娘都跟著。

出兵前白階來過幾次議事廳,或他一人,或旁邊走著有些面熟的人。

“我的好姑娘,別再問我白階來沒來的了!”紅娘后悔萬分,為什么當初自己要介紹白階給她認識。

端托腮發呆道:“我只是想知道大約什么進程而已,又沒去見他。要不你讓我自己過去,保證不用通過你。”

“別,還是我自己親力親為吧。”紅娘道,“我還要與他物色好姑娘。”

每多問一次紅娘,意味著止知道多一次自己在詢問白階。

可是明著里公戶止也不說,端也不說,公戶止在等端自己主動坦白,端認為此事很久之前她已經解釋過了,再提不免讓人勞神。

清者自清。

有人說過,你不說,我不說,要不得清者自清,時常自清的時候,什么都結局了。

端悄悄翻出內室的圍墻,躲過紅娘的視線,一路作下人打扮,溜到議事廳前,在老地方放了自己的信條。

傍晚有了回音,白階在信條大致地說了一下此次出兵的規模與人數。

最后結一句話:“梧桐姑娘,這是最后一次了。”

端心中空落,是局外人般的空落,她總是與時代插肩而過般,望著他們漸漸遠去,留她一人在原地。

最后一次的含義,端黑心地但愿是白階做好一去不會的最壞打算,也不愿是白階決定與她割裂。

她有什么可以使白階誓死效忠的東西呢?甚至不能從她身得到半點好處。

一晃眼這事便過去近半月,端在屋內覺得光陰荏長,覺得應該過去了大半天的光景,一問才知道只不過過了一個時辰而已。每日沒有劇烈的奔走操勞,胃口漸漸不如前,長時間呆在房內看書,偶爾射箭,偶爾一人練劍,她的時間膠著不動。

止洗漱回來,發尾一根發帶縛住,端往旁邊讓了讓,好讓止躺進來。

止探探端的額頭,再次確定她沒有發熱之類的生病,安撫她道:“不出五日,帶你想去的地方逛一圈。”

“我可記住了,你別忘了。”

“一定記得。”止給端掖好被子,問:“做的五河什么夢,臉色這么難看。”

“在夢里又被她打了一頓。”端沒好氣道。

止沒良心地笑了笑,從背后摟住他。

“這兩日紅娘請了個把喜脈很準的醫官過來,”端道,“我說了我沒懷孕,紅娘一點都不信,這下死心了。”

背后的止吻了吻端的耳朵,未接話。

“你也以為是,是嗎?”端扭頭看他。

“嗯。”

端轉過身與他面對面地躺,仔細打量止的神情,雖不是失望,但看著怪讓人心疼的,她抱著止道:“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沒關系。”止一手撫端的背。

“邊道的戰事怎么樣了?”

“按所預料的方向走,未有太大問題。”

端不好細問,她所知道的一些內幕是白階告訴她的,她要問了就穿幫了,止肯定想得到是誰透露的,白階私自泄露軍情,按處可斬立決。

“欲言又止的模樣,你想問什么?”

“這次,能清得了匪嗎?”

止搖搖頭:“不能。”

止一下一下撫摸端的背:“這次我是想借邊道的名義,鏟掉觀音山以南駐軍的鐘離勢力。觀音山駐軍勢力牽扯眾廣,牽一發動全身,處理起來不得不費點勁。”

“那會波及到我們的人嗎?”

“你是問白階安不安全?”止道,“他是白老將軍的孫子,顧忌這點,我也不能在這時候讓他出事,我送了替身過去,白階可以金蟬脫殼。如果這樣也不能救他,許不是做武官的璞玉,白老將軍也不能怪罪于我。”

端安然閉眼睛,縮在止的懷抱中,嘆道:“你真是一頂一的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