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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酸甜楊梅

當傅振羽和倉子堅一起出現在夾板時,鎮遠侯就知道兩人和好如初了。鎮遠侯正在琢磨倉自己做了什么的時候,聽見兒子不滿的咋呼:“師父,你心軟就罷了,起碼多撐一會兒啊!你不要面子的么?”

“侯爺。”

同鎮遠侯見禮后,傅振羽才和顧詠言說話,反問:“少年,面子能吃嗎?有我做的飯好吃嗎?”

雖說顧詠言玩笑在先,但是傅振羽這么反問之后,將不高興擺在了臉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但是努力成為正統文人的少年,認為只有一種選擇。

顏面,很重要。

收笑,顧詠言嚴肅地說:“面子不能吃,但很重要。不吃師父做的飯,能活下去;丟了面子,會活得很難。是以,面子,我要。”

鎮遠侯顯然不認同這個觀點,但他想看傅振羽怎么回答,便沒做聲;倉子堅則笑笑,從容地走到甲板的茶座里,開始給大家煮茶。那隨意的姿態,并不擔心傅振羽處理不好這點子小事。

傅振羽微怔。

同樣的話,傅振羽也和童掌柜說過,當時,童掌柜送來的目光,是很欽佩啊!人和人果然不一樣——哦,是她錯了,人和人不一樣的。意識到問題,傅振羽收笑,首先認可了顧詠言的觀點:“嗯,你對,沒錯,面子肯定是要的。但比面子重要的,是里子啊。我很少穿裙子,知道為何么?”

“應該,不是怕別人說?”顧詠言不是很確定地猜測。

傅振羽卻搖了搖頭,道:“不,我之所以穿男裝,怕的就是別人說。”

這下,就連煮茶的倉子堅,都望了過來。

怕人說,那你為何還去做?

傅振羽哪有功夫管別人,只對顧詠言道:“確切的說,是煩別人說。我不懼成為女夫子,成為別人眼中的異類。但當我穿上男裝,別人頂多嘀嘀咕咕懷疑我的性別。他們敢來問我,我就敢噴回去;他們不來,我落清凈;反之,若穿上女裝,上來就要引起很多公憤,那是給自己找麻煩。”

倉子堅了然,道:“但是,你懶。”

因為懶,所以要尋一個最省事的法子。

傅振羽抽空回了倉子堅一個“你果然懂我”的表情后,對顧詠言道:“面子真不是文人的標配。至于時下文人,更多的是有辱斯文。我不會去刻意注重面子,有意義的面子除外。當然,我也不反對你成為這樣的人。”

成為那樣的人?有辱斯文的人么?顧詠言已經不知道該惱還是該笑了,便把球踢了出去:“師父認為,什么樣的才是文人?緱城先生?”

“當然不是!整死自己不說,禍及妻兒不說,還連累十族,別說這是不是文人了,說他是個人都好難好么?”傅振羽略微激動地哀嚎著。

鎮遠侯則在她身后不停地頷首……

倉子堅幽怨地看著她……

顧詠言一聽不是如今文壇追奉的前輩,便問她:“那是誰?”

傅振羽迎風一笑,笑容里滿是贊嘆,她說:“自然是,醉翁先生、稼軒先生二位。”

她所說的二人,二人一文一武,前者開創前朝之文風,更是坐到了宰相;后者出生于朝代的末年,一生戎馬,雖說是壯志難酬,但一直以恢復為志,從未改變。但也正是有了這樣的有志之士,才有而今的圣朝。因而,顧詠言立即有了不同的意見:“這兩位與其說是文人,不如說是國之棟梁吧?”

傅振羽一聲冷哼,問:“你去問問蘇大文豪,他認不認醉翁先生為師!”

別說問不到,就是問了也白搭。那就是他的師父,能不認么?

顧詠言無言以對。

傅振羽再懟,問:“你去現在的文人里找一個詩詞比稼軒先生強的我瞅瞅。”

顧詠言發現了,自家師父就是找事的,不懟不行了,因道:“圣朝就不流行這兩件,主在寫駢文!”

“駢文并不能流傳,在民間的傳送度,還不如話本子呢!”

顧詠言再次啞口無言了。

話本子,別說別個,他也喜歡看。

傅振羽見好就收,正色道:“我的觀點是,習武和行文無所謂,有用就好。若是無用,做什么都沒有意義。還有,面子真不重要的,里子更要緊,你且瞧好了。”

說著,傅振羽走到倉子堅跟前,撒嬌:“大師兄,我要吃楊梅。”

楊梅正當季,紅彤彤的惹人憐,酸甜的滋味,更惹人連,流連忘返。也不用去他處,岸邊的小舟就有的買。這樣小小的要求,倉子堅豈會不應?起身,喚來一個船家,買了兩筐,分與眾人食。給傅振羽的那份,還是他親自洗的。

傅振羽舉著比指頭大兩倍的楊梅,和顧詠言炫耀:“里子好,還是面子好?”

顧詠言不屑道:“不過幾個楊梅,你自己買得起,我也能買!”

“但肯定沒有大師兄買的好吃”

“還不是一樣?”

“傻小子。”不懂風情的傻小子。

“是師父你傻吧!”

兩人吃著楊梅,斗著嘴,很是合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對小情侶。鎮遠侯拍著倉子堅的肩頭,由衷贊嘆:“沒想到你是這么大度的人。”

倉子堅咬下一口楊梅,沒說話。

誰說他大度的?

只不過,情之味,便如同這楊梅,甜中帶著酸,或是說成酸中帶著甜,更為恰當。

鎮遠侯牙口不好,吃了兩三個嘗鮮便丟開,直接對倉子堅道:“你要為李閣老翻案的吧?有需要老夫的地方,盡管開口。”

“子堅先謝過侯爺。”

但是,現在還用不到。用不到,就不用談條件。二人心知肚明,各飲一杯茶,默認某種可能存在的合作。比手掌還小數倍的小茶杯,鎮遠侯喝完就丟了,還命下屬:“換個大茶碗過來。”

茶碗,那才是鎮遠侯的最愛。

同船上無比愜意的幾人比起來,范茗這些日子就過得水深火熱了。她第一次知道,便是祖父相互,便是父兄疼愛,也不是什么都能做的。

考縣試之前,她只告訴了祖父。

祖父說,可以。

她就去考了。

拿了案首之后,范家的人才知道她做了什么。這時候,已經有人開始反對她繼續考了。只有祖父,因為自己是案首,卻讓自己繼續去考。

范家百年是很多人鑄就的,但是,范家最近三十年,卻是祖父的功勞。他同意,別人只能忍了。

當她再次考了個案首回來后,祖父笑了。

她的記憶中,這是祖父第一次對著人展顏。從前,祖父的笑,都留給了書。自然而然地,她跟著祖父笑了起來。可惜的是,她臉上的笑,剛剛綻放就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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