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子堅和范閣主兩個,一個上了年紀覺少,一個是心中又事,仗著年經,硬撐。二人秉燭夜談,范閣主說,倉子堅記。一宿,倉子堅便記錄了整整一本的細節筆記。
天明之后,兩個人才淺淺睡去。
鎮遠侯并傅振羽兩個人,知道后,只和早起的范茗、顧詠言說了聲,便離開了范家。用過早飯,范幕帶著在家的四個弟弟趕來,聽到這樣的消息,面面相窺,由范幕發問:“他們去,給你出頭不成?”
“哪能呢?”回答范家幾位的,是顧詠言,說完,顧詠言話鋒一轉,道,“馮知府督辦府學,竟叫女子參加了科舉,這樣的疏忽,如何能做這一方之父母官?”
這還不是給范茗撐腰?
但是范家兄弟還有一事不明,由和顧詠言相熟的范七開口:“那你師父一個女子去做什么?”
“我師父是我們的大家長,范茗犯錯,她得負責;范茗被人欺負,她更不能坐視不管,自然要去。”
“家長?家中長輩的意思么?大哥怎么說那傅夫子還未及笄呢?你不是都已經滿十五了,也就是說,你那師父還沒你大呢,算什么家長?你也夠可以的!拜女子為師就罷了,還拜個比自己小的師父!早知道你這么不挑,我就爭做你師父了!”
剛剛及冠的范七,在一陣念叨中,將話題徹底弄偏。
至于傅振羽是否及笄,看年齡可能看不出來,看發誓就一清二楚了。昨日傅振羽那發式,無論如何也不是及笄的姑娘家。這一點,范幕還是知道的,不至于看錯。
范茗在小哥的念叨中,成功走神。
顧詠言方才所說的“家長”,她徹底恍然大悟,找到了對傅振羽精準的定位。怪道自己總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那樣熟悉,不就是家里的長輩和兄長看她的目光么!
偏愛,以及包容。
不僅是看她,就是看顧詠言,也是這樣。
這種奇葩的“關系”,誰能想到啊!
馮知府也是這么認為的。
那毛丫頭是范茗的山長?來為范茗一事致歉?別搞笑了好么!當他很閑?明鏡高懸之下,馮知府忍無可忍,直接下令:“拖出去!”
“且慢,馮遠辛,不認識顧某么?”
鎮遠侯站了出來,馮知府仔細辨了辨。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漢,絡腮胡,官話中帶著京腔——不等他辨完,鎮遠侯已道:“也不用管我是誰了,把朝廷才派來的那個御史,還有你們寧波的同知,都叫來吧。”
說這話的鎮遠侯,拿出一道明黃的圣旨。
馮知府也將人認了出來,對下屬道:“按侯爺之言去做。”
什么侯爺已經不重要了。
盡管馮遠征如今不在朝廷內核,但鎮遠侯他豈能不知?這是代表天子的人物。京城之中,怕是師座那里不大好啊。
御史趕到之際,看到鎮遠侯在,也和馮知府一樣的心理。
他們的皇帝,又要鬧事。
這個猜測,在鎮遠侯宣讀完畢后,得到了驗證。
圣旨大意是,馮遠辛掌管府學,卻治下不力,以致出現女子得案首之事,直接免職。寧波府衙,暫由同知代管。至于同知是誰,不好意思,同慶帝臨時手書的,還真不知道。是的,任性的同慶帝,越過內閣,越過御史,越過吏部,直接罷免一個知府,向世人、向文官集團宣布,他才是這天下的執掌者。
便是要立皇長子為太子,那也是他的決定,不是被眾人逼出來的!
盡管如此,馮遠辛并沒有露出任何慌亂。最近五年,關于立儲,他們已經失敗了數次,也不差這一次。但所有人都有一個新年,便是現在不成功也無礙,只要皇長子登上帝位,他們這些為未來帝王鋪路的人,一定會有一個好未來。現在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帶著這樣的信念,馮遠辛脫下官服,接了圣旨,對同陣營的周御史道:“鎮遠侯為國之棟梁,圣旨不會作偽。”
原本有些頹然的周御史,立即振奮起來,對著馮遠辛頷首。
是啊,鎮遠侯的圣旨,還不知道真假呢!
擼了馮遠辛后,鎮遠侯和傅振羽多息都沒停留,直接離去。回去路上,傅振羽對鎮遠侯道:“侯爺既然有圣旨,還要我去做什么?”
鎮遠侯不怎么正經地回答:“就是想看看你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事實證明,不小。
鎮遠侯反問她:“你不怕嗎?”
傅振羽真想甩下簾子,可她面對的人很厲害,只好服軟,解釋:“怕個什?我是去道歉的啊,頂多不受,還能打死我不成?”
“真是道歉?”
那怎么可能……
她在外頭擊鼓那么久,吸引了那么多百姓,再當著那么多人面道歉,重提范茗中案首的事,就等于再次甩了兩巴掌到知府臉上,知府還不能還的那種。
不過,現在看來,這太小兒科了。
畢竟,馮遠辛他現在都不是知府了。
二人回到范家,把事情一說,范家,包括三房那里,還不能下床的范荃都震驚了。鎮遠侯和傅振羽卻沒和眾人多說,徑自去找范閣主并倉子堅。
連范幕這個嫡長孫,都沒敢跟過去。
范茗看出長兄的失落,不怎么走心地說:“我在傅夫子的勸說下參加科舉,便知她不會棄我于不顧。我沒想到的是,她不僅能光明正大地做了詠言的師父,還把鎮遠侯說動了。昨日我問她如何做到的,她只說自己運氣好。我覺得不是,追問她做了什么,大哥知道傅夫子如何說的么?”
范幕自然無從知曉,老實道:“不知。”
“她說,她做什么不要緊,只是要我知道,再聰明的人不努力也不行;努力,才是人的天賦,最要緊的那一個。笨人努力起來,不輸天才什么的。大哥,你懂了嗎?”
“懂了。”范幕一掃方才的沮喪,哭笑不得地回答。
想哭的是,妹子直說他不聰明;不沮喪,則是因為說這話的那人,也和他一樣,都是妹妹眼中的“笨人”。所以,不聰明,也真的不要緊,是吧?這一刻,范幕忽然萌生出一種詭異的想法,他,是不是要辭官,也去南湖書院再讀兩年?
當然,他是有家業的人,這種事并不是腦子一抽就可以決定的。
拋開腦海里不切實際的想法,范幕看著和小弟玩作一團的顧詠言,對范茗道:“雖然被取消了資格,但你的確是做過案首,這樣的你,怕是沒人敢娶了——包括那小子在內。”
聞言,范茗咧嘴一笑,自信道:“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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