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道街離萬家只有六個胡同,馬車慢悠悠的,速度堪比牛車,也只用了一刻鐘就到了。
看到傅振羽,更加蒼老的萬毅,折折皺皺的面皮笑成了花,把新郎今科狀元郎忽略了個徹底。待聽聞她有孕,張口斥,又連聲讓人做了精致的飯食送來。
傅振羽哪聽,少不得懟回去:“你連媳婦都沒娶的人,知道個啥?”
萬毅老成這樣,實在無法入目,說的話又都是李子堅認可的,見媳婦這么不厚道說話,立即為萬毅聲張:“怎能這么說話?醫書上自有記載,不需要親身經歷,也能略知一二的。萬先生博覽群書,這點能耐還是有的。”
就這么著,李子堅和萬毅有了共同的語言。
午飯的時候,一大桌菜,大小二十個。傅振羽飯菜沒吃幾口,到是沒什么味道的排骨蘿卜湯喝了不少。萬毅看見,便又讓人在湯里加了一把面,傅振羽吃了個肚飽。
李子堅就更高興了,陪傅振羽在在萬家盤桓大半日,眼見天色暗透,才提出要走。
萬毅也沒多說,摸出一個盒子,遞給傅振羽。
那盒子分量太輕,怕是連書都不是。傅振羽不顧什么規矩,當場打開,果然是一沓銀票,她也不數,只問萬毅:“這是多少?”
“一萬兩。”萬毅沒有隱瞞,又道,“別說什么不好意思。我又無兒無女的,掙銀子不過是掙來玩的。再說了,這些銀子,原本就是因為你的建議才得來的。與其給萬家那些不長進的,還不如給你養孩子呢。”
這么多銀票,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準備好的。想來,萬毅早就做了決定,并不是因為知道傅振羽有孕而添的。
李子堅不猶豫拒絕:“萬先生疼愛內子我明白,作為長輩給一些賀禮,也在情理之中,可一萬兩數目實在太大,如此巨禮,子堅和內子不敢生受。”
萬毅不屑地看了李子堅一眼,道:“窮小子,這對我來說,就是一些了!”
李子堅男人的自尊被他揭的一點不剩,臉色不大好看。傅振羽再也沒了拒絕的心思,一手攀著李子堅,另一手接銀票,口內略哄萬毅兩句,匆忙離開。
待上了自家馬車,李子堅奪了傅振羽手中的銀票盒子,顯然氣得不輕。傅振羽靠過去,李子堅不搭理,卻沒有用力拒絕,傅振羽順勢把自己埋進他的懷中,呢喃地了喚了聲:“大師兄。”
旁的,卻一句不言。
許久后,李子堅將怒火去了七分。
“你這樣不舒服。”扶正傅振羽的身體,又問她,“方才喊我做什么?”
沉默片刻,傅振羽眸光迷離,道:“萬兄和我家五伯祖,都是因為娶不到想娶的那人,便終生未娶。”
傅振羽覺得他們都是有故事的人,且是她不需要知道的故事。最要緊的是,在時下的環境中,這樣從一而終的人,傅振羽忍不住親近。
認真來說,傅家五老太爺給了傅振羽在這個世界的第一重保護;不溶于世俗的萬毅,便是她徹底投入教育大業的重要人物。接觸萬毅后,她才下定決心立即行動。回到汝寧,便扒拉出了非常有才華、同時又不懼她是女子的袁自舟。且袁自舟如她所愿,一鳴驚人。
只是結果不太美好。
李子堅對傅家、對傅振羽,都足夠熟悉,只一句便知師妹是怕自己納妾。聽得一聲輕嘆后,他圈著媳婦,用無奈的口吻,道:“無須唉聲嘆氣,我今晚陪你。”
這幾日,他怕自己忍不住,直接睡在了書房。
傅振羽疑惑地看過去。這人有什么毛病?分床也是他,回來也是他……算了,不是多大點事,由他就是。
是夜,當著顧順從家的面,李子堅板著臉,從容回了臥室,度過了痛苦而又甜蜜的夜晚。晨起,心情不錯的李子堅,在看到萬毅使人送來了的兩大車吃食后,再次沉了臉。
來送東西的,是傅振羽的老熟人李掌柜,李掌柜說:“樓主知道你們才到京城,怕家里吃食不夠,讓我收拾了一些送了過來。盡管做了,只要姑奶奶能吃得下,使人告訴我,我立即送了過來。”
那哪是一些?
從精致的米面糧油,到各色存好的菜蔬,再到肉類,干果,色色齊備。竟不是送禮,是要搶著和李子堅養媳婦呢!只不等他表露,蘇媽媽來報,大夫來給傅振羽復診。
“恭喜。”
只二字,所有人便明白,這是確診了。李子堅歡喜地打賞了大夫,李掌柜則屁顛屁顛地回去復命。
傅振羽這才看到萬毅送來的那堆,也覺得萬毅這樣不太合適,便道:“不過一些嚼頭,就是我自己掙不來,還有夫君呢!萬兄到底知不知道他只是個結拜義兄啊!”
李子堅大驚,問媳婦:“你,同萬毅結拜了?”
傅振羽背靠夫婿,仰天長嘆,一臉遺憾道:“嗯呢,都怪當時年紀小。”
她把這場結拜,當成過家家,從來不覺得有多要緊,但李子堅土生土長,知道結拜的意義,飛快道歉:“他若是你結拜兄長,便是我的不對。”
傅振羽不知這其中分別,還是有些悶,因道:“就是二師兄送這么細小這么全的禮,也不合適啊。”
放下心來的李子堅,反過來安慰她:“不過些吃的,反正我們也要買的。萬兄既然愛看書,我給他尋一些世面上看不到的書便是了。”
也可以的,傅振羽頷首著,又提醒:“萬兄不是柳老,他只愛看書,不愛藏書,不必給他孤本,手抄本即可。”
李子堅應下。
確定有孕后,傅振羽立即給汝寧府送信。又有各色吃食,蘇媽媽也給傅振羽找到了適合她胃口的飯菜,傅振羽漸漸不吐了。李子堅不知哪里尋來了基本醫術,得閑就讀,豐富著自己的小日子。
時間飛快,進了十月,一場小雪過后,家家戶戶燒起了熱炕。李子堅開始了規律的生活,日日去上衙不說,還與同仁吃飯聚餐,只天黑之前,他必干干凈凈地回家。
傅振羽在家中,日復一日地設計著蒙學教案。
一本教科書,看起來不難,做起來實在是不容易。不能照抄時下的四書五經,更不能拿后世的啟蒙書來用,二者結合創造新的書籍外,還要弄其他學科的,比如樂,她就不會。然則,手中還沒有可用的人。
不管是范茗還是顧詠言,都不是很通。
正愁著呢,桃李拿著一張拜帖,不是別個,卻是袁家的。傅振羽拿著帖子問李子堅:“袁自舟不是已經外放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