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的,我說不聽就可以不聽的嘛?沈明月委屈地看著傅振羽。
傅振羽那里只是順口一問,根本不管沈明月的回答,已道:“是這樣,再小的繡房呢,它也是要成本的。我會給你按照技術入股,分你一成利;你若能拿銀子投進去,我就能再給你添一些分成。兩千兩雖然不太多,但蚊子腿也是肉,聊勝于無,還是出了吧。”
這是直接替自己決定了嗎?沈明月有些傻眼地看著傅振羽,她不會遇到騙子了吧?不管是不是,這都不行的。小姑娘回神,飛快地拒絕:“不行!夫子,你忘了么,我要給弟弟買宅子的。”
傅振羽不以為然:“買宅子也不過是娶妻生子用的,他才十二,娶媳婦還得個十年八年的,急什么?你們姐弟若是不介意我是個女子,把他丟給我,我收他做第三個弟子,我自會養他幾年。”
方才還在懷疑自己遇到騙子的沈明月一陣狂喜,便是騙了也值得,立即道:“我替弟弟做主,讓他拜您為師。”
少女的邏輯簡單得很,什么女師男師的,能教出進士的師父就是好師父。開心過后,沈明月忽然說:“夫子,你好像又說對了。”
“嗯?”
這話沒頭沒腦的,傅振羽無從猜測。
沈明月說:“我就是忽然發現,您要事收了我弟弟做徒弟,他中個舉人進士什么的,我的兄弟有了功名,我的親事就好說了;再有,若夫子真像何姐姐說的那般厲害,能幫我把兩千兩翻成四千兩……”
下頭的話不用她說,傅振羽就回想起來了,一刻鐘前她才說過的——
“不用十年,宗延怕是配不上你呢。”
想起來后,傅振羽又氣又笑,伸手撓散了沈明月的發髻,笑道:“臭丫頭反應倒是快!既然我替他相中了你,便是不配,你也得好好給他當媳婦!”
一句話,把沈明月羞成了盛放的嬌花。
次日,沈明月回了陸家,和姑姑沈氏說了把弟弟沈明陽送給傅振羽做徒弟的事。
沈氏原是不大愿意的,卻見侄女不過兩日不見,神態嬌憨,完全已似先前在陸家的小心翼翼,可見在李家過得極好,便沒說死,叫了侄兒過來。
結果,沈明陽直接應了,快得沈氏有些懷疑地問:“臭小子,你不會早就想拜李太太為師了吧?”
沈明陽到底年輕,被姑姑發現心思,嫩臉一紅,點了點頭。
沈明月也驚訝,便問:“幾時的事,你怎沒和姑姑提?”
傅振羽主持“女子為師”的辯論,沒有收門票。沈明陽和一群伙伴,恰在附近,也跟了進去。臺上自信的傅振羽,沈明陽壓根不覺得那是女子。或者說,他看到傅振羽往那一站,就是夫子的感覺,此事沒有什么可論的。后來李子堅接手后,別個都說李子堅更好,但他卻覺得傅振羽那樣溫和的模樣,才是夫子。
至于為什么沒和沈氏提,沈明陽說:“她收的兩個弟子,一個是鎮遠侯嫡子,一個是東平伯府的庶子,我們家什么都不是……”
因為懂事,所以沒提。
沈明月見弟弟這么說了,斥他:“夫子才不是那樣的人!”
沈明陽低低的“嗯”了聲,從傅振羽對他姐姐好,又要收自己為徒的事,就知道她不是這樣的人,是自己錯了。
傅振羽再沒想到,還能收個小粉絲。且她收了三個徒弟了,這是第一次在收徒之際,收到了標準的六禮束脩: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干瘦肉條。
東西是沈氏準備的。
身為祭酒的孫媳婦,這樣的事對她來說極為輕松。
就這么輕松又簡便的事,傅振羽是第一次正經收到,喜不自勝,當即給了沈明陽兩方端硯、四套的狼毫筆,八刀呈文紙、自制煙墨二十斤。
沈明陽收禮收的手軟,口內道:“弟子必定努力練字,不負師父威名。”
觀禮的李子堅不客氣地抨擊媳婦:“你師父的字,著實不怎么樣,沒什么威名。”
沈明陽小心翼翼地窺了傅振羽一眼,見她渾然不在意,心中對師父更滿意,忘了眼前這人的威名,為自家師父證名:“弟子的字,就是師父的威名,師父自己的字怎樣不要緊。”
聞言,傅振羽笑的那叫一個得意。
收了三個徒弟,這個徒弟,才有當老師的感覺,這種久違人師的感覺,真的很好。歡快至極的傅振羽,前所未有的溫和,她說:“好,我今后的威名,便靠你了。”
沈明陽那里,又拿了一盒自己拿青草折的蜻蜓、狗尾巴草窩的小貓,說:“這是我自己做的,給師妹和兩個師弟玩。”
禮不在貴重,在于這份心意。
這下,李子堅也對沈明陽有了不同的觀感。
沈氏那里徹底放下心來,送了侄兒和侄女到李家,前所未有的輕松,待夫婿和太婆婆就更細心了。她這樣的溫順,倒讓陸家長孫媳婦松了口氣。
七月初七,雙胞胎的滿月禮上,沈明陽正式以傅振羽弟子的身份,在外院張羅。他從前的同窗好友,知他心意的,都來賀喜,不知他心思的,總有些酸言醋語,沈明陽并不在意。
關于他人之言,他家師父說了:“比較雞湯的說法是,他人之言不可聽,自己之心但可正。實際上呢,微末之際聽到冷言冷語更多,發達以后又是花言巧語。是以,不管眼下的冷言冷語,還是將來的花言巧語,都不上心,聽聽就好。咱們做事,唯心而已。”
是,唯心而已。
我心里想拜師,那就拜師,隨你說去。
七月初八,李宗延一家方入京,李母進門就道歉:“緊趕慢趕的,還是沒趕上兩位小少爺的滿月禮。”
李老太太輕輕哼了聲。
傅振羽也不多言,讓沈明陽代自己招呼男客,女眷那里,讓何氏領了李老太太和李茉莉并李家婢女人去帽兒胡同,單留了李母一個說話。
出了門,何氏便問已有了娉婷之態的李茉莉:“你們家從前誰惹過夫子嗎?”
李茉莉看了祖母一眼,沒說話。
何氏尷尬一笑,道:“原本是說留你家吃飯的呢,帽兒胡同這里都沒備飯,我這就去讓人準備。”
實際是去和沈明月報信。
開道街,傅振羽問李母:“我看嬸嬸似有難言之語,不妨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