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學前教育,范茗有所猜測,是以,當傅振羽說出“學前教育便是蒙學之前的教育”時,范茗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還笑傅振羽:“你看,別人都是從私塾到書院這樣的收徒,夫子倒好,從書院到私塾同級的蒙學,現在連三歲小兒都不放過了!”
被調侃的傅振羽,想著李子堅也說過類似的話,眉毛挑起,說了句后世的名言:“教育要從娃娃抓起,難道不對?”
“你說的自然是對的。”范茗沒什么誠意地附和過后,視線在自家兒子和雙胞胎身上巡視了一圈,道,“學前教育是么?倒是真可以有。正巧我閑得慌,就從臭小子們開始吧。”
有范茗幫襯自然是好的,但是問題在于,傅振羽辦學的初衷。不過眼下倒不是說此事的時候,傅振羽便說:“你們幾時去自己的宅子?”
“干嘛?”
“我好給你去暖房。”
說什么去暖房,是去說話吧。范茗心如明鏡,四下一瞧,悄悄地伸出一個手指,口內卻道:“自然是聽詠言的。”
傅振羽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時候,忍著不笑。
范茗怕她露餡,隔著衣裳掐著她的胳膊,換了話題:“方才夫子還說和先生有了分歧,什么分歧?”
說起這個,傅振羽又開始嘆息:“關于學前教育,他也認可,只具體實施方案,我們兩個不一致。學前教育我主張在玩中學,他認為既然花了心思,那便要落到實處。以玩為主,別說普通人家,就是咱們這樣的人家,都沒人同意。”
還有一件,是效益問題。
李子堅斬釘截鐵地說:“便是從現在開始,舉國之力執行,我們兩個到死都看不到成果。倘若如你所言,相信我,這學前教育不如不辦。”
傅振羽的意思是,不能因為沒有希望就不去做。
李子堅恍然,師妹的確是這樣的人,便是沒有希望她也去做;而他恰恰相反。在沒有希望的時候,一定不去做。做了,那便是必要結果的。
范茗那里聽過傅振羽的話,也到:“我也傾向于去做有希望的事——好比當年我去汝寧,那便是判斷出有希望,才去那么做的。”
傅振羽就此反問:“沒有希望你就放棄了?”
“當然不。”范茗如是說完,又道,“我會去創造希望。”
這個答案,讓傅振羽十分滿意。
然后,她便說起第二個分歧:“大師兄不愿意卓然和別人一起學。”
李子堅的觀點,李卓然現在展現的記憶力、語言表達能力,遠高于同齡人。這樣,李卓然所受的教育,就不需要同別人一致。
這是典型的因材施教。
傅振羽則持有不同觀點:“即便是因材施教,孩子也需要童年和伙伴。”
李子堅以自身和傅振羽兩人做說明:“我十三歲中舉,是因為三歲上就進學,雖不習字,該學的東西一項不落。師父也說過師妹從前的事,至少,師妹也是三四歲上就十分懂事,并沒有和別人一起玩。”
傅振羽那是特殊好不好!
讓一個成人去扮小孩子,不是做不到,而是當初傅家那個環境,真孩子活不下來好么!
但這話傅振羽不好和李子堅明言。
想著范茗也是天賦極高的人,便問她:“你幼時可有玩伴?”
范茗想了想,問:“哥哥們算不算?”
范家就是堂兄弟,最小的也比范茗大三歲。是以,范茗也是個沒有同齡玩伴的。
哎……
傅振羽長嘆,道:“好吧,就算你們對,但我提出讓卓然自己選,大師兄還是不同意。他說人之初如同白紙,父母想怎么畫就怎么畫,還沒當到讓她自己有主意的時候,就不該讓她們自己做決定。”
“這也沒錯?”范茗不解傅振羽的義憤填膺。
傅振羽就更不高興了,因道:“都按照一個模子去教,那出來的人不就一個模子了嗎?”
范茗指出事實:“便是都按一個模子去教,不同的人出來的也是不同的結果。比如說都是白紙,可質地不同,出來的畫作便不相同。”
“事情本來就有兩面——”
“那為何一定要按照你說的去做?”
傅振羽炸毛。
好巧不巧,李子堅也說了同樣的話,一字不差。然后,被李子堅寵了三四年的傅振羽,開始鬧起了別扭,已經抱著被子睡到了榻上,只是每回又被李子堅抱回床上。
范茗這里卻沒寵她的習慣和意識,指著自家腦袋,直言不諱:“夫子你這里,才是被固住的那一個。你認為你的觀點是極好的,但那個觀點,必然也有不恰當之處。”
傅振羽如被雷擊。
這話仔細想來,竟十分有理!傅振羽的腦子里,的確是擁有一套完成的教育模式,是她作為學習者親身經歷的,也是她作為執行者,完成過的教育方式。
但不得不承認,便是后世也一直在琢磨其他的教育方式。之所以琢磨,便是說還有更優的方案。
還未從方家離開,傅振羽便知道自己錯了。
雙井巷,李子堅回到家時,李卓然小朋友上來匯報:“爹,我們今天去方家了。娘和范家姨母說過話后,就抱著被子回床上了。”
也就是說,師妹不同自己置那無意義的氣了?李子堅噙笑,先贊閨女:“卓然做得很棒。”
李卓然看著父親,說:“我是為爹好。”
李子堅笑意更深,領著閨女去見妻子。待將孩子和下人都打發后,李子堅板起了臉,質問傅振羽:“我同你說話不好使,別人一說就成,是嗎?”
一副要算賬的樣子。
傅振羽早不是從前的傅振羽,不怕他,也不會同他置氣,只會道:“這是自然啊。”
李子堅臉色沉了下來。
傅振羽卻猴上去,撒嬌:“因為你比旁人對我都好啊,才把我養成這樣的嘛,我提醒過你的。”
李子堅依舊不高興。
但是夫妻數年,傅振羽想哄他,還是有法子的。長夜漫漫,收拾一個素了多日的男人,手到擒來。
次日,殷家巷中,顧詠言提出回家,方家人自然不同意。顧詠言早有準備,立即改口:“今日恰是休沐,先生也在家,那我們一家三口去躺李家。”
總而言之,不愿意留在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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