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堅錯了。
夫婿要比的,是母親和媳婦哪個更重要。因為自家婆婆亡于十幾年前,給予逝者尊重,傅振羽還是做得到的,便沒去提醒李子堅的錯誤認知。
于是,關于夫婿是“外人”這個話題,便淹沒在深秋的寒夜中。
方七娘當月就嫁到了外地,金陵的天氣,也越來越涼。
范茗卻還在李家住著。
李子堅出門前、回家后,她會自動帶著兒子離開,把“傅振羽”還給李子堅。在李子堅不在的時候,她再去填補傅振羽的空閑。是以,她的常住,不僅沒打擾李子堅夫妻,還能在李子堅忙碌不能陪媳婦的時候,替李子堅陪伴妻子。
對此,李子堅十分滿意。
他滿意,顧詠言不滿意,不滿到,他覺得國子監的飯菜都不香了。于是,這日蹭飯過后,顧詠言開口了:“先生,阿茗什么時候愿意見我?”
“我沒問。”
李子堅回答的那叫一個事不關己。
顧詠言便委屈巴巴地說:“這太過分了。她要我的時候就賴著我,不想見我的時候,就不見我,把我當成什么了。”
李子堅代入自己,為范茗聲張:“這不是人之常情嗎?誰讓我開心,我就賴著誰;反之,讓我不開心的人,能滾多遠就滾多遠。”
簡直太討厭了啊!
顧詠言決定自食其力,丟下碗筷,直接去了雙井巷。他沒有納妾,師父還是自家師父。是以,顧詠言光明正大地求見師父。
傅振羽在外院見了他。
待聽完同樣的抱怨后,顧詠言補了一句:“從前我沒有特意哄阿茗開心,而今也沒有故意讓她不開心。我沒有變,她怎就不一樣了?”
傅振羽沒想過這對夫妻會是這樣的情況,仔細一想,這對夫妻便該是如此。
其實范茗和顧詠言的夫妻模式,某種程度和自家是類似,都是一半先動,另一半沒有強烈反對湊在一起的夫妻。
顧家,范茗更早的意識到自己的感情,是女追男的執行者,顧詠言是被動受益。李家,李子堅是范茗的角色,傅振羽是顧詠言的角色。不同的是,傅振羽已經開始回報李子堅的付出,顧詠言還停留在接收階段,沒有挪步。
想明白了,傅振羽大抵知道范茗一直沒有決定的原因了。知道原因,便能解決問題。
呼出心中濁氣,傅振羽說:“詠言,你好好想一想,你還要不要被范茗賴著。若是不要,便痛快一些,給范茗和你自己一個解脫;若是要,便再想一想,怎么去做,才能讓范茗繼續賴著你。”
師父如此溫和,果然沒來錯!
顧詠言開心的同時,又有些疑惑:“師父你這意思是?”
“一個小家,是由夫妻兩個人組成的。不說二人均分職責,那起碼不能是一方單獨付出。從前便罷了,而今你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了,這里,該長大了。”傅振羽指著自己的腦袋,徐徐引導,“仔細想一想,你對范茗,有沒有不一樣的感情。”
同床共枕那么多個日夜,自然是有感情的。
這話天直白,顧詠言不好意思說,便委婉道:“范茗是我的妻子,陪伴我數年,又給我生了兒子,我們之前的情分,自然與別個不同。”
傅振羽就沒他那些顧忌了,直接問:“那么,你有沒有愛上她呢?”
語不驚人死不休。
顧詠言倉皇失措了許久,才鎮定下來,強辯:“這種事很要緊嗎?我父親心中,母親是不同的,可他還是納妾了;岳父和岳母沒有這樣的情分,家里只有通房沒有妾室。情愛和夫妻關系,是沒有關系的。”
這是顧詠言所受到的教育。
目前他沒納妾,一是不需要,二是沒興趣。但他知道,若能對其他女子產生不一樣的情感,他一定不會委屈自己。
傅振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從他說出的話里,便分析出來,在感情上,顧詠言和他們不是一國的。不過,范茗也不是傅振羽,只要范茗和顧詠言在一個思維上,傅振羽就不會做那多事之人。
但該說的,她還得說。
“不用緊張,我不過白問一句,沒什么要緊的。如你所言,侯爺盡管納了妾,同別人生了孩子,但他對方夫人一直是不同的。你們幾個嫡出的孩子,就是侯爺用情的表現;至于范伯父和范伯母,你怎知他們沒有這樣的感情?范家無庶出子女,便是范伯父對范伯母的愛護!而我家,大師兄如何待我,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的。我只問你,同為夫婿,你為范茗做了什么?”
“我……”
顧詠言想不出來。
傅振羽似乎沒瞧出他的為難,笑著說:“大師兄很好,但是我愿意嫁給他,卻是因為他允我,這一生只我一個妻子。”
一生一個妻子!
顧詠言震驚之余,恍然:“師父要我不納妾,不是不納表妹為妾,是永不納妾?”
“對。你納妾那一日,便是你我師徒緣盡之際。”說完,望著緊張的顧詠言,傅振羽笑了笑,說,“那和眼下沒有關系,放輕松。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想清楚就來見范茗吧。你只要動一動,不管是怎么動,她都會做出選擇。換言之,你的行動,決定了你們夫妻的未來。”
顧詠言大抵懂了。
他要盡快想清楚,做出決定,不能叫范茗被他師父給帶“壞”了!
目送顧詠言離去,傅振羽輕聲道:“出來吧。”
范茗應聲走出。
從一開始,范茗就從后門進了書房。心神不寧,功夫也不及范茗的顧詠言,沒有發現而已。
走出后,范茗一臉平靜,似乎沒有受到顧詠言的影響,徑自對傅振羽道:“永不納妾——傅姐姐這個做師父的,竟比我這個做妻子的還狠吶!”
傅振羽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對,她理直氣壯地說:“我們從前和以后要做的事,打破世俗界定的不知有多少。最基本的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又怎能一起開創新的世界?”
“世界?”
傅振羽解釋不出來,轉了話題,逗弄范茗:“你一定不知道,在我看來,你比詠言有用得多!”
范茗不傻,絕一琢磨便明白過來:“你好命,外頭的事有先生。同性幫手,卻難尋,可是?而今想來,我當年參加科舉,傅姐姐居功甚偉呢!”
傅振羽不承認:“我是次要原因,你自己也想,才是主因,不是么?”
范茗輕笑,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