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過后,傅振羽喚小王掌柜:“王能,去告訴所有人,應天府的衙役不久便到。請心中無鬼之人,安心看免費的戲吧。”
小王掌柜自然照辦,其他人卻炸開了鍋,尤其是風家的人:“李夫人,你這話什么意思!”
傅振羽笑出聲,說:“沒什么意思啊。就是相信食為天上上下下,相信他們不會做對不起食客的事,相信他們不會讓我失望。”
淡出水的口氣,三號包房留守的兩位小二并跟著小王掌柜過來的管事二位、小二四位,卻想起年初第一次見到傅振羽的畫面,立即精神一震。
當時,他們的東家,就是用這樣平淡的語氣,說出最讓他們心動的話。
食為天的工錢,從小二、大廚到掌柜的,所有人的工錢,都比別家多五成;且食為天,將會進行不同職業的各種授課、考核。授課免費聽,本職考核過了,若能考中其他的位置,一樣可以晉升。
“凡能達到掌柜考核的,不用怕擠走童掌柜,盡管來找我。沒有食為天,我可以為你們建福興樓、和祥居,讓你來做掌柜的。”
“只要你有這能力,我就有這個財力。”
其貌不揚的小王掌柜,正是這個能力的體現的第一人。食為天上下都在傳,待童掌柜歸來,小王掌柜要么直接執掌食為天,要么就有更好的去處了。事實上,小王掌柜的去處,已經有了著落。
蘇州府的食為天。
是以,聽見這話,剛走出兩步的小王掌柜,第一個響應:“王能不會讓東家失望的。”
小王掌柜是那最優秀的榜樣,其他人繼他之后,紛紛響應。于是乎,食為天上下氣氛為之一變。
他們相信自己沒有問題,食客鳳家的腹瀉,定有緣故!
與之相反,風家的人便是連十歲的小男孩,也知道似乎自己這邊不討好。風家今日負責請客的風三爺,攥了攥拳頭,說:“看來,李夫人打算以權謀私。”
“這位客官說笑了。應天府又不是我開的酒樓,他們怎會聽我的?”
傅振羽好脾氣地回話,對方卻冷哼一聲,道:“這話我們可不敢信!你們當官的,都是官官相護!”
傅振羽總算看明白了。
這是橫也不行,豎也不行啊,就是想逼退官府的意思嘛。明白后,傅振羽說:“隨你怎么說吧。總而言之,我是東家,你們是顧客,總要為你們的食物安全、為我自己的名聲著想。事情既已發生,還是竟有官府查驗過后方為妥當。”
之后,不管風三爺如何挑撥,傅振羽都不搭理他。
鄭大夫見方家的人如廁的人越來越多,立即表示:“烏梅丸可止瀉,藥鋪一般都有賣的,東家不妨讓人去買一些過來。”
這個很好心的提議,被傅振羽否決了,她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般瀉藥的功效是一個時辰后才起作用。事發至今不過一個多時辰,剛剛開始而已,并不算驗證,還是等太醫過來的吧。”
留守三號大房間的兩個小二,經她這么已提醒,也想起來了。腹瀉之人,是從一刻鐘前開始的。距風家吃第一道起,確實是一個時辰左右。
這時,小王掌柜去而復返,同傅振羽匯報:“東家,已將所有堂客留下。此外,三號大包所點的十八道菜,其他人都有點到,小的已經吃過這些菜的桌號統計出來了。”
傅振羽接過小王掌柜遞過來的兩張紙,先贊:“你這字比童掌柜的漂亮多了。”
小王掌柜立即拍馬屁:“都是東家教的好。”
傅振羽笑而不認:“是你自己做得好。”
適當的謙遜可以,過了的話,東家就會討厭了。小王掌柜謹記童掌柜教誨,是以,傅振羽的再次認可,他沒有出聲否認。
傅振羽那里飛快地掃了眼紙上的內容。
小王掌柜不僅統計出其他桌同樣的菜色,還統計出上菜的時間點。傅振羽滿意頷首,再次贊了小王掌柜:“你做事很細致,很好。”
風三爺面沉如鐵。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失策了。現在這情況,等時間到了,其他人都沒有問題,但只有他們這一屋有問題,那就不能將食為天的后廚拖下水,只能往食為天和風家有仇上推,說是有人單給他們下的藥。
食為天的后廚地方大,人多,怕是沒這機會。最適合的背鍋者,便是這兩個店小二。
思及此,風三爺將視線落在那兩名小二身上。這一看,頓時木了。那二人身旁,除了跟著小王掌柜上來的四個新人外,還有跟著傅振羽過來的兩位婢女。
所以,店小二,那是被防死的角落。
那么,怎么辦呢?
風三爺急得冒汗之際,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鎮定下來。
這事最壞結果,就是查出他們自己給自己下的藥,好誣賴食為天。而目的,就是讓食為天、讓傅振羽倒霉。而他們風家和傅振羽無冤無仇,之所以這么做,乃是因為有人出銀子,請他們這么做的罷了。
他們風家,或者說自己,充其量是個從犯,擔不了什么責任的。思及此,風三爺再度恢復毫無畏懼的表情,等待著最差結果到來。
半個時辰后,一切都按照風三爺設想的那樣,應天府的人查過了所有其他菜色,都沒有問題后,又排查了后廚、小二,最終望著鳳家的人說:“為表清白,請諸位配合檢查。”
風家其他人并沒有做賊心虛,自然應和:“差爺請動手。”
很快,官差從風三爺搜出一團紙,交給了御醫。御醫添了添,頷首確認:“是瀉藥。”
風家二號人物,還沒來得及說出“官官相護”這樣的瘋言瘋語,風家眾人先一步怒了,把矛頭指向風三爺:“老三,你為什么要害我們?”
風三爺非常淡定地表示:“不過是瀉藥,又不會要你們性命,怎就說害了?便是夾雜著瀉藥,食為天的飯菜依舊美味,白請你們吃,哪里是害你們了?”
眾人不可置信地看著風三爺。
最氣的是風家的族人,一位老者站了出來,說了句公道話:“三侄兒啊,你這話不對。冬祭請客是輪流的,今年我們雖然沒花錢,但明年就是我們的了。這飯菜素酒,怎就是白請大家了?”
風三爺一噎。
應天府出面的人里頭,最大的官兒是個經驗老道捕頭,聞言插言:“風三爺這意思,這頓飯,沒用你自己出銀子?”
所有人立即都看向風三爺,風三爺不再隱瞞,承認了自己的行為,并把這一切都推到幕后主事身上:“是,有人替我出了這頓飯的銀子,只要我在飯菜里下藥。”
不等捕頭說話,風家的人炸開了鍋。
“老三你過分了啊!是省錢了,但是,是你省錢了好嗎?大人就算了,還有一幫孩子呢。”
“老三你這是陷害,風家怎么就出了你這個無賴!”
各種譴責紛至沓來,風三爺也怒了:“是誰先無賴的?往年你們別家請,就是隨便對付一口,到我們這一房,非說我們家掙大錢了,非要我請大家來這里吃飯。我今年統共多賺了二三的銀子,你們一頓就要吃去三四十兩,好意思說我?”
眼見風家的人越吵越厲害,比較忙的傅振羽飛來一句:“是誰替風三爺出的銀子,不是更重要嗎?”
捕頭聽見這句,熊身一震,一聲暴喝后,所有人住口。捕頭這才把傅振羽的問題,照搬了出來。
風三爺微微一頓,看了傅振羽一眼,沒用應天府的人用刑,說了實話:“方家的二管事,方衛國。”
傅振羽了然,喚了小王掌柜。
小王掌柜會意,同捕頭道:“風三爺既然把話都說了,其他人也是無辜。方才小的已讓人買了烏梅丸,盡快給大家服用了才是。”
捕頭自然不反對。
且小王掌柜此舉,贏得了圍觀之人的狂贊,還有人好心提醒道:“王掌柜,那烏梅丸便宜是便宜,三十粒下去也要二錢銀子,記得算在賬上啊。”
小王掌柜笑應。
眼看事情差不多了,傅振羽和小王掌柜說了聲,帶著鄭大夫離去。出了食為天后門,鄭大夫忽然駐足,猶豫不前。
見狀,傅振羽停下登車的動作,關心地問:“怎么了?”
這些日子,鄭大夫已從眾人口中得知,童掌柜是在汝寧府就跟了傅振羽的,傅振羽算是他的恩人。看在童掌柜的份上,鄭大夫沒有猶豫很久,說:“上頭的事,還沒完呢。”
傅振羽笑了笑,道:“下剩的,小王掌柜能處理好。”
“應天府那里……不需要夫人去打點?”
“你這大夫好笨!本來就不需要打點啊。”扶著傅振羽的不言,毫不客氣地噴了過去,又道,“就算需要打點,也不用我們夫人出面呢。這天寒地凍的,多少話回去說不得,偏要在這大街上說?”
鄭大夫尷尬一笑,抬腿往后走,打算上另外一輛馬車,反而讓傅振羽微微一愣。
傅振羽喚住了人,問:“鄭大夫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兒嗎?”
鄭大夫說:“夫人是童貞的恩人,要帶我去哪都不打緊。”
想到鄭大夫的經歷、童掌柜的出身,傅振羽不再多問,轉身上車,直接回了雙井巷。雙井巷,負責鐘山書院建造的蒯大匠,正在和李子堅匯報進度,主要表明:“天氣已涼透,再不停工,房子便不穩當了。”
這樣的基本常識李子堅還是有的,同意后道:“稍后我會安排人給你送錢,給大家發些過年的錢。”
處理了鐘山書院的事,去忙自己的事之前,李子堅說了句:“去看看夫人回來了沒有。”
盡管一柱香前自家老爺才問過,仆人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馬上照辦。問話的小廝,不大會兒氣喘吁吁地回來,給出了同先前不同的答案:“老爺,夫人的馬車進門了。”
李子堅立即調轉行進方向,至于回客廳的客人,自然有人安撫。才下車的傅振羽,見到李子堅,丟下帷帽,小跑過來,旁若無人地拉著李子堅的胳膊,撒嬌:“大師兄今天回來的好早!”
“別學你閨女!”雖然呵斥,李子堅的表情卻很柔和,上下將傅振羽看了遍,問出他真正在意的事,“酒樓那里什么事?你有沒有受傷?”
傅振羽看了眼緊張的李子堅,笑道:“有桃李和不言跟著,我怎么會受傷?別說受傷了,我連帷帽都沒摘,連一根頭發絲都沒少!也不是什么大事,跳梁小丑罷了,大師兄不用擔心。”
對“跳梁小丑”那不屑的勁兒,讓李子堅覺得似曾相識。想了想,李子堅問:“是方家做的?”
“嗯。很無聊吧?”傅振羽撅著嘴,表達自己對方家的不滿。
李子堅沒有附和,而是看著傅振羽的背后,問道:“這位是?”
傅振羽這才想起鄭衍,立即為李子堅介紹:“在從食為天遇到的,他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鄭大夫。而且,和童掌柜有關系,沒準是童掌柜他爹。”
最后這句猜測,鄭大夫立即出聲解釋:“我不是……我和他娘是清白的。”
和一個娼妓是清白的,這話怎么聽怎么怪異!傅振羽藏在李子堅背后憋笑,李子堅則靠著強悍的面部表情管理能力,鎮定自若地問:“那你認識童娘子了?”
鄭衍這一次沒有否認,還說:“我學醫的銀子,就是她出的。”
有恩就好。
李子堅開門見山地說出傅振羽和他的目的:“聽聞你擅長婦科。有一二十歲的女子,第二次有孕,連御醫都說胎兒難保,你敢去試試么?”
原來是讓自己看診。
鄭衍松了口氣,道:“總要先看過本人才能說。”
李子堅便做主:“我瞧你面色不對,今日且在我這歇一歇,明日再去看診吧。”
鄭衍目露貨真價實的震驚。
李子堅瞧得分明,問:“怎么?”
還能怎么?
他可是專給娼妓看診、見不得人的游醫啊!傅振羽做主帶他回家,身為丈夫的李子堅不僅沒有呵斥,還主動邀請自己住下!這家人,似乎太不正常了吧?
“我可以在這里,住一宿?”鄭大夫再次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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