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小木屋,是郭嘉二人在游學之后,回到了潁川,暫居的所在。
兩個人都是出身寒門,身份地位其實不高,若非是潁川書院的學習,可能也會泯然眾人矣的耕田放牛,過著再普通不過的生活。
不過說知識就是力量這話倒是一點不假,二人本都是天生聰穎之人,經過了一番學習之后,眼界大開、心性也有了變化,自然,所謂的志氣、所謂的理想,也就油然而生,不過兩人雖都是身懷大才,卻苦于無門路可靠,無施展用武之地,就算是真的才高八斗又能夠如何?
兩人自穎川書院“畢業”之后,一直結伴四處游學,這其中未嘗沒有尋求出路的意圖,只是在這世家天下里,如果沒有特殊的情況,兩個毫無背景的寒門子弟,要真正出頭比登天還難,而若是屈從做其他事情,那倒還不如永遠這般平庸一生,至少不會使他們感到屈辱。
凌巴的到來,不說是給他們暫時灰暗的人生灑下了一抹光輝,至少給了他們一個念頭、一點嘗試的勇氣和看得到的可能。
不過,郭嘉答應了,戲志才卻還是拒絕,凌巴或許心里只有疑惑并不在意,郭嘉心里卻是了然中又有疑慮。
看著凌巴退出小木屋去,郭嘉不由站起身來,目送著他出去,將門帶上了,臉上始終掛著的溫和笑容卻在那門重新再合上的一剎那陰沉下來。
“奉孝是在怪我么?”身后戲志才悠悠的聲音傳來,郭嘉微微搖頭,沒有轉身,直接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奉孝早就知道,強求不得。無論如何,咱們也早該又分別的一天,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你相信他?”
身后戲志才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種莫名的情緒,郭嘉聞言皺了皺眉,“你是說子衛?”沒有得到戲志才的回答,郭嘉卻也知道自己說的沒錯,頓了頓,才又開口說道:“其實他說的沒錯,咱們這樣子,和那守株待兔的蠢人有何區別?倒不如去嘗試一番,若事不可為,再抽身而退也未嘗不可……”
戲志才輕笑道:“奉孝心中當真作如此想?”
郭嘉終于轉過身去,面對著戲志才,這個自己多年的至交好友,緩緩說道:“我知道你的擔心,我也對此莫衷一是。不過,那個凌子衛倒是令我好奇,雖是初次見面,他卻給人一種很特別的感覺,我總覺得,他不像是咱們這個世界上的人。”
“哦?”戲志才眉間一挑,道:“你也有這種想法……”他沉吟半晌,緩緩悠悠道:“俗話說:天不假人命……可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倒還真不好說了……”
郭嘉點點頭,“我雖不敢肯定,心中也覺古怪,但更古怪的還是這凌子衛的作為……我剛才特意考察過他一番,發現他似乎對禮儀方面十分單薄,這不該是一個皇宮里出來的、尤其還是當今天子的近身侍衛所該有的表現;此外,看他言談舉止,和別人都是格格不入,我雖自詡不拘泥于世,但思想行為上,總還是會有慣常心理,可此人確實叫人好生奇怪……”
戲志才續道:“你是怕,他若并非是分屬命門中人,則可能帶給這天下不可預知的變數?”
郭嘉鄭重點頭,沉聲道:“此時還未見得……你我雖不研習所謂天象,但承自老師處,怎么會沒有一點涉獵造詣?興許是我看錯了……”說著他又搖頭嘆了口氣,似是帶著幾分惋惜。
戲志才突然一笑,神秘道:“不若咱們賭上一次如何?”
郭嘉欣然道:“如何個賭法?”
“我雖然也覺出不對,但若是要賭,便自然有個勝負高下,雙方的選擇亦要有所不同。奉孝若是投入朝廷,那我只好尋一諸侯輔佐之,到時候看那凌巴凌子衛,又會攪出何等風浪?”戲志才說完,淺酌一杯小酒,抿一口,嘖嘖贊嘆一聲,視線卻不再放在郭嘉身上。
郭嘉沒有多少猶豫,笑了笑道:“那咱們便拭目以待吧……”
“你當真對他如此有信心?”戲志才又看向了郭嘉,眼中帶著一抹深深的疑惑。
“或許吧……”郭嘉深吸一口氣,“這天下,本就是一場賭局不是嗎,看誰籌碼更高……或者,是這變數……”
戲志才終于露出一抹笑容來,那笑容里,有不舍,也有欣慰,“看他身邊那些,也都不是好相與之人……咱們那個小師弟,其實也不簡單,我怕老師對他,另有交代……”
郭嘉聞言卻只是自信一笑,“你還不相信我嗎?”
兩人又對視一眼,不由一笑……
郭嘉和戲志才依依惜別,兩個人既是同鄉、又是同學,在志向上更有幾分親近,只是如今卻不得不分開。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兩人都非是多愁善感之人,自然也都灑脫分別。
凌巴當然也要在臨走之時,“做做樣子”地訴說一番自己對戲志才的“離別之情”,直到戲志才都感覺有些毛骨悚然了、郭嘉也差點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才終于“很無奈很無奈”地太息了一句:“望自珍重……”那樣在,好像戲志才真的和他關系多么多么的好似地,使得剛上了“賊船”的郭嘉不免心里冒出了疑惑:莫非自己的選擇真的是錯的?
終于,一行人還是踏上了回洛陽的道路。
說是“回”,也只有凌巴和貂蟬二人,諸葛珪雖然也到過洛陽,卻未在這里久留過;而凌巴嘛,前身倒是在洛陽呆過好長一段時間,最后幸運地被“便衣皇帝”劉宏看中了,帶回了宮中,當然了,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這其中也有著那個王越的“功勞”。
不過,等到了要離開潁川的時候,郭嘉卻又向凌巴告了一個假,因為他還要去拜會一些人,至少離開潁川,也要通知一聲。
“回到潁川以來,還是承蒙了荀家的好友們、以及那庾氏家族的族長多方照料照顧,嘉雖還是孑然一身,自理不羈,卻不能忘了這些恩德。”郭嘉的話聽得眾人頻頻點頭。
凌巴笑著說道:“若是必須,還是通報上一番最好。”
他也知道這“歷史”上,那荀文若似乎就和郭奉孝的關系不錯,荀家算是潁川本地的地頭蛇,郭嘉兩個寒門子弟也虧了他們照顧了,不過想必也是看中了二人的才能,為家族考慮得多。
此時諸葛珪卻突然出來說道:“奉孝可認得那庾乘前輩?”
郭嘉一愣,旋即點頭道:“老頭子對嘉也是頗多照料,到時自然也要去拜會……”
諸葛珪笑了笑,突然道:“不如……咱們便一起去拜會一下他吧?”
潁川有幾大著名世家,如陳家、荀家,以及……這庾氏家族。
而當今庾氏家族的族長,便是庾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