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
卻讓虞家所有人慌了神!
提著衣裙匆匆迎上去:“是是是。夫人可是有事吩咐?”
賀夫人笑了:“那就對了。我未曾出嫁之前是縣主,如今出嫁之后夫家是鎮西大將軍賀勝,承蒙圣上關愛,賜我一品誥命夫人的名頭……諸位快請起,不用行此虛禮,以后你們也算是皇親國戚了,身份自然不同往日。”
“皇,皇親國戚?”
賀夫人親自將葛氏扶起來:“瞧,定是我還未曾說明來意。我今日是替胤王殿下向貴府提親來的。”
眾人還未站好的身子又差點一哆嗦再次跪下去。
“夫人快請,咱們進去說。”
得了消息的虞老爺子也換上一件最為莊重的衣裳出來迎客。
整整六十四擔的聘禮挨個堆放在院中,每個箱子里裝的都是極珍貴的寶貝,寶石頭面,金銀珠寶這些平常富戶擁有一件便已值得吹噓終生的東西如今正整整齊齊地碼放在能塞得下一人的箱子中,外加收上千畝良田的地契和數座宅院的房契。一旁與五皇子形影不離的坐騎奔霄高傲地挺立著,任由陽光灑在它光滑的皮毛上油光锃亮。
虞重陽和柳荷苒望著院中這些多出來的聘禮,悄然蹙起了眉。
“請問夫人,胤王殿下是看中了小人家哪位孫女?”虞老爺子點頭哈腰,諂媚之色溢于言表,像是胤王看上哪個直接領走便是。
將軍夫人養尊處優,一生順風順水,傲骨自持,既有文人的風骨又有武將的直爽,平日里最看不慣的便是這等諂媚的小人。這幅模樣倒弄得她不像是來提親,反而像是來買人家閨女的!她蹙起了眉:“自然是你家在宮中做侍讀的二姑娘,至于三姑娘何時與胤王殿下有交集。”
柳荷苒心中瞬間沉沒。
“夫人說的是,倒是我們一時魔怔了。因為胤王殿下身份尊貴,我們從未敢肖想,此番覺得不好意思高攀,這才想確認一番。”葛氏謙卑圓場,不慌不亂進退有度的模樣,倒是讓將軍夫人也不免高看一眼。原本以為這小門小戶的商賈家里,想必定是烏煙瘴氣,竟沒想到還有個處事有度的老夫人。
柳荷苒一時慌了神,鼓起勇氣問道:“將軍夫人,民婦有個問題不知當問與否。胤王殿下身份高貴,理應這全天下的世家貴女任其挑選,小女身份卑微可能入得了貴人的眼?”
她擔心自家寶兒不會被圣上認可,沒有娘家撐腰日后的日子會難過。如此倒不如擇個知根知底或者家世不比虞家的,起碼他們還能護著寶兒一世無憂。
將軍夫人笑了:“這可要問二姑娘本人了,我可是聽說胤王爺是當著眾位朝廷命官的面,親自向圣上求來的這樁婚事。況且胤王爺的婚事是圣上很久以前便開的金口,全天下的姑娘只要他看上了,不問家世不問相貌,都可成為胤王妃。想必二姑娘定是有過人之處,獨得胤王青睞罷!”
虞重陽和柳荷苒的臉色緩和不少,但聽將軍夫人都這般開口了,這婚事連圣上都過了口,哪里還有得推辭翻轉的余地。哪怕他們心中再不愿將寶貝女兒嫁入高門大戶,也不得不同意。
再看虞七本人,低著頭,耳旁泣著血,好一朵嬌艷欲滴的花骨朵兒。
他們不約而同心中嘆氣,此事便這么定下了。
葛氏笑道:“承蒙圣上和胤王殿下看重,我們家這孫女最是活潑。這婚事,是我們高攀了,不敢推辭。”
“哈哈好啊。老夫人爽快,我也好入宮向圣上和胤王殿下復命,總算不辱使命啊。
對了,二姑娘,王爺還托我有句話帶給你,王爺說,叫你下次見面之時回他以你最愛的良駒為聘可還喜歡?”
自然是極喜歡的。
將軍夫人是個娘家本是從文的平陽侯,嫁給鎮西大將軍之后,禮儀娟秀中更多了幾分爽快,叫人相處起來無比舒暢。她擺擺手,拒絕了虞家眾人的用膳挽留,坐上一品轎又匆匆離開,留下了奔霄和滿院珍寶。
沒人知道,其實奔霄的價值堪比數個寶箱。
短短幾炷香的時間,虞七便從一個宮婢侍讀,搖身一變成了人人稱羨的胤王妃。
虞七忽然有些恍惚,走上前去抱住奔霄,將頭與它的腦袋靠在一起,她憶起與第五胤在外游歷的日子,全靠這位日行千里的小爺才讓他們躲過一次次刺殺。騎在馬背上看遠山尖上落日的紅暈,穿梭在竹葉飛旋的青蔥竹林間。
“爺,若是有一日奔霄老了跑不動了,我還會不會在你身邊伺候呢?”
“我想伺候你,照顧奔霄,哪怕它老了跑不動了,嚼不動草了,我也想一直照顧它……”因為我初見你時有它,再見你時因為它,喜歡上你也是因為它。若能兩人一馬長相廝守,就在綠水青山間過活,就如話本子里的神仙眷侶一般過著人人稱羨的日子,多好啊。
但那時的她明白,第五胤的心從來都不止山野,而遠在廟堂。
現如今,他最珍視的良駒竟然被當做聘禮送到了她手中。
她頓時感覺手中撫摸的不是光滑的馬臉,而是他的一顆真心。
她相信,他對自己定然是有情的。記著她的喜好和憧憬,這種被人放在心尖兒上記掛的感覺比一個所謂的胤王妃名頭要重要得多!
全府上下已經喜作一團,一時之間慌亂喜悅得如同一盤散沙。
葛氏近日腿腳不便,拄著拐來到她面前,神色復雜地望著她一臉希冀的模樣。
虞七沖她揚起一抹大大的笑靨,如同大漠綠洲上的那一片隨風而行的甘藍花海,堅定而雀躍地道:“祖母,我心悅他很久了,我想要做他的王妃,想要堂堂正正地嫁給他,想要為他擋風遮雨,想要為他延綿子嗣,想要助他一世無憂。我真的好喜歡他!”
原來能如此放松地說出心悅一個人的感覺,竟是如此暢快!
她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她虞七喜歡第五胤,想與他白頭到老!
小姑娘眼底的晶亮如同歲月里久盛不衰的美人顏色,叫葛氏直直地望進去想起幾十年前的自己。她抬手在小姑娘已經綰好的妝發上輕輕撫摸:“原來你之前遲遲不肯言明的心上人就是胤王殿下。”
“我不是故意瞞您的……”虞七臉上羞赧得泣血。
少女的青絲柔軟細膩,她粗糲的指腹撫過,時光恍若成了一面鏡子,照映出她自己朝暮所見的灰白斑駁的發髻。
葛氏緩緩開口:“你自己做主罷。婚事既已定下,輕易反不得悔,只不過往后的路你就要自己承擔。祖母真心希望你能平安順遂,百歲無憂,莫像祖母一樣……”
罷了罷了。
葛氏拍拍她的腦袋,轉身離去。
她怎么覺得,祖母的身子好似比以往沉重了些許。
欒京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況且是敲鑼打鼓恨不得天下人皆知的大陣仗。如今人人都知,市井坊市里出了個平民王妃!
柳家第一時間送來賀禮。在原本就給她備好的及笄禮上又趕緊加上了厚厚一份。其中有一老壇裝的青梅酒,隔著壇布都聞得見從里面透出來的絲絲馥郁醇香,還有一大盒各式各樣的糖畫,像是包了一整個糖畫攤子的品相。虞府上下誰不知道,二姑娘最愛糖畫,正合心意。
柳荷苒望著這一堆賀禮,心中頗為感傷。
為她看中的兩個孩子終究是有緣無分而感到傷懷。至于她未來的女婿,高高在上的胤王爺,她也不過是在兩年之前的開春宴上見過一次。
虞七在京中貴女圈中名號徹底打響,不聲不響成為胤王妃,雖說相貌家世好些的世家貴女都不愿嫁與胤王,主要還是因為他那流連花街柳巷廣泛傳播的浪蕩名聲,可這并不妨礙她們團結起來對身份卑微出身商賈的虞七的唾棄。正是因為有這種攀龍附鳳妄圖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蓬門荊布雀鳥,才會拉低貴人們的檔次。
于是,不知從何處傳出,未來胤王妃竟是以色侍人的傳聞甚囂塵上。
虞七不聽不看便也不在意。倒是春苓極氣不過,分明是圣上親賜的姻緣,怎么到那些人嘴里就成了狼狽為奸的茍且。堂堂世家貴女,竟還不如巷子里做腌臜活計的夜香婆。
虞七專注學繡鴛鴦床枕。婚已定,諸事便要開始準備了。這些貼身私房的物件兒她還是想要自己親手來做,到時候睡在自己一針一線縫制的被品之上,想想便是要如一個人攜手一生的憧憬。雖然她不善針黹,但也努力學著。
“跟她們計較做什么,又不是跟她們過一輩子。關起門來這些閑話哪里還聽得見。”
“姑娘說的是,是我心胸狹窄了。”
“倒也沒有。只是我最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世事萬物有失必有得,有得必有失,我耗盡了好運氣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心悅的,哪里還能去奢求其他人的眼光。既然管不住她們,那便管住自己本心便好。”
“我怎么覺得姑娘你說話越來越像二奶奶了。”春苓眼里閃著佩服的光。
虞七笑笑,眉眼里盡是化不開的蜜:“大概天下皆禪理罷。說起來我倒想去云佛寺拜一拜,供奉些香油錢,感謝上蒼圓了我的心愿。”
很快,她的想法便被準了。葛氏帶著兩個孫女,一個剛剛定親,另一個還未及笄,乘上馬車往城東的云佛寺而去。
馬車上墊了厚厚的墊子,軟綿綿的,防止路途中顛簸,尤其云佛寺為雞鳴山之上,山路委實沒有那么好走。
馬車最多只能到山腰,拴在山腰的茶肆客棧之中,剩余的路途全靠步行。
春苓、歌兒為自家小姐背著干糧和包袱,虞七牽著奔霄,麼麼攙著葛氏,往山上而去。半路忽遇一伙從暗處跳出的蒙面賊人,她們幾個女眷手無縛雞之力,唯一的壯力車夫又被留在山腰客棧,一時之間驚惶無措。
寒光閃閃的劍朝著她們刺來,凌厲得欲要她們的命。虞七知道,這些人定然是朝她來的,跨上奔霄大喝一聲:“你要殺的是我,追得上再說!”
奔霄在圍追堵截中來回虛晃,意圖突出重圍,還好此時從天而降數個身著軟甲制式統一之人,與殺手混戰做一團。不出一炷香,地上便只余下黑衣人七橫八豎的尸體。
為首軟甲領頭之人朝虞七單膝跪下:“屬下乃戌二,賊人均已斬殺,驚擾王妃請王妃恕罪!”
虞七驚魂未定:“你們一直在附近?怎會知道我要來此上香?”
“是王爺叫為屬下寸步不離保護王妃,任何賊人冒犯均殺無赦。”
她心里如同浸了蜜一般,甜絲絲的,驚魂未定的心虛此時全然被滿足占據:“多謝你們。”
“祖母,依湘,你們可還好?”
幾人瞧著臉色都有些發白,虞依湘向來倨傲,此時卻連唇色都白了,往日冷淡高傲的模樣被擊碎得一塌糊涂。反觀葛氏,到底是經了幾十年的風雨,很快便調整過來:“祖母無事。不過看來胤王爺對你是上心的。”
能派這么多精英屬下寸步不離保護未過門的妻子,足以證明虞七在他心中的分量定然是有的。葛氏總算放下心來,拍拍她的手背,一行人繼續往云佛寺而去。
寺里的小沙彌將她們引去一處清凈的院落,葛氏一間房,虞七和虞依湘一間房。房間都是簡單樸素,沒有多余的裝飾和家具,不過一桌一椅一床罷了。這樣的條件讓虞依湘不悅地翹起了唇瓣,她可不想和虞七住在一處!哪怕這位現在的身份非同以往,她也要大大地說一句:她最最最最最討厭虞七了!
“小師傅,可還有多的房間,我們住一塊不太方便,麻煩單給我一間罷!”
“阿彌陀佛,這位女施主,小寺中的房間不多,恰逢貴人預定,如今寺中已無空房間。”
“我出雙倍的價錢!”
“阿彌陀佛。”
“三倍!”
小沙彌瞧著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卻少年老成地搖搖頭徑直離開了,不再理會虞依湘的無理取鬧。她氣得跺腳,這些和尚也眼高手低地欺負人!
這小姐脾氣還是和以前真真兒地一樣。虞七唇角浮起一抹弧度挑眉看她一眼,然后扶著葛氏入了房中,剩下虞依湘一個人發小姐脾氣。
虞七與葛氏對弈一局后,葛氏便乏了。虞七悄悄走出房門,看了看接近酉時的日頭,今日在此住一晚,明日晨起禮佛,用過午膳便下山去。虞依湘主仆不在房中,床鋪也沒拾掇。春苓只乖巧地鋪了虞七睡的半側,茶水也已添置好,是個可心的伶俐人兒。
虞七與她交代幾句后,便獨自一人出了小院,往前殿而去。
聽說云佛寺求簽最靈,求姻緣,求子嗣非其莫屬。她有些心癢難耐,想去求一支。走著走著便跨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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