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翻的酒液逐漸蔓延,染濕她衣邊,素色裙面點點嫣紅,陳子涵低頭,沒有再說話。
酒滲透進木板,滴落進熱泉之中,很快暈開,舞出一道艷色綢緞,陳子涵微微一笑,雪白柔胰撐在木板上,想要站起來:“陛下,那我......”
趙向零上前一步,伸手將她環入懷中,按住她后腦,叫她靠在自己胸前。
陳子涵驚愕,瞪大了雙眼,來不及有半點反應。
趙向零比陳子涵高出一整個頭,她立在陳子涵面前,稍稍有些彎腰,手自然曲在她背后,低聲道:“你和無念,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是有些事情,沒有別的可能。
陳子涵想要的,也不過是這樣一句話。
她輕輕拍了拍趙向零的背,很快放開,退后半步,仰頭笑道:“陛下,日后的路,都會有我和無念陪你一起走下去。”
一直一直走下去。
趙向零微微頷首:“你去罷,屆時你們的婚禮,我一定會去看看。”
“不許反悔。”陳子涵笑中帶淚,伸出小拇指,立在趙向零面前。就如同小時候的每一個約定,每一個承諾。
趙向零伸手,勾住她小指:“不會反悔。”
圈住手指,輕輕一印,陳子涵垂手,躬身再退:“陛下,臣該離開了。”
“嗯。”趙向零應道,“你去罷。”
陳子涵倒退幾步,沒有留戀,掉頭離開。
她將酒杯酒盞都留下,并未帶走。
趙向零執起酒壺,扶起傾倒酒杯,給自己滿滿倒了上一杯,一口飲盡。
天上太陽正盛,照在人皮膚上有些發燙,加之下頭溫泉熏蒸,她額邊覆上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顯得臉潤如玉。
她坐了許久,沒有注意到有人悄然站在她身后。等她回過神來,李瑞清已經在她旁邊坐下:“御史已經離開快半個時辰了。”
她坐在這里端著一杯酒,也坐了半個時辰。
“陪我喝一口?”趙向零舉杯,湊到他唇邊。
李瑞清沒有拒絕,就著她的手飲了一口。
“我從前在陳家庫房中見過這瓶酒。”他道,“是北詞兄最得意的一瓶。”
不用趙向零說,他也知道這是陳子涵帶進來的私貨。
“嗯。”趙向零將杯中剩余的酒喝盡,“我忽然明白,為何當初陳北詞總是阻礙陳良州替子涵尋親事。”
關于陳子涵喜歡誰這件事,恐怕陳北詞心中早有感覺。所以,他才會想方設法地將這件事拖晚一些,再拖晚一些罷。
畢竟,陳子涵一旦成家,想要見自己一面簡直難如登天。
李瑞清沒有問趙向零為何。恐怕他也早就知道這件事。
也是,有什么事情能瞞過他去?
趙向零苦笑,歪頭靠在李瑞清肩頭:“我的胎毒還有不到十幾天就將發作。”
她這邊,已經同皃皇搭上線,一切,就要看李瑞清的了。
“我會見機行事。”李瑞清抬手,扣在她肩膀上,“放心,不會有問題。”
趙向零閉目,心下卻有別的打算。
趙瞬想要她的命,她卻有另外的想法。或許,她能借助趙瞬之手,完成一件更為大膽的事情。
不過這件事要是告訴給瑞清,他多半不會同意。
想到這里,趙向零沉默,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
李瑞清以為她在為陳北詞的事情哀痛,也沒有再言。有些事情,還是得靠自己想明白。別人的勸解,往往會起到適得其反的效果。
泉下還在冒著氤氳熱氣,各懷心思的兩個人靠在一起,竟有一種無言的和諧。
經過的宮人瞧見這一幕,都很自覺的繞到離開,沒有驚擾,也沒有人敢上前。
趙向零知道陳子涵和孫無念很快就要大婚,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這樣快。
不過陳子涵進宮的后日,就忽然傳出他們將要提前大婚的消息,而且這個提前,不是一星半點的提前,而是將原本應該在半年后的婚典,直接提前到兩天后。
理由很簡單。陳良州病重,想要看著自己女兒出嫁。
眾人都能理解,像他們這個年紀的人,著實活一天就少一天,一旦身子不好,就容易多想。這個時候瞧見子女成家,心情都會好上不少。
所以陳子涵的大婚顯得格外趕,卻沒有人多說什么。
嚼舌根的人不是沒有,但趙向零御賜一整套婚服,讓南國上下所有人都閉了嘴。
如今京城里那家新改名的‘就是’酒樓,可不是出自陛下手筆?
那門口作門簾的烏七八野的自罪書,不知道引得多少人觀賞。
據說,當時只是有人沖撞了陳子涵陳御史,陛下一怒之下便要他們執筆咒罵自己,這是個下馬威,表明了陳女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如今陳子涵大婚,皇上甚至能拿出婚服,說明她早對此有所準備,也說明她是真真正正的將陳女放在心上。
一套婚服,工期至少也得數月,不是說想拿就能拿的出來。皇帝至少為這件事準備了三、四個月。
收到那婚服,陳子涵只得謝恩。她遙遙望向皇宮的方向,跪下接旨,淺淺嘆了口氣:“臣,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叩首,落定。
對于陳子涵和孫無念,趙向零心中說不上愧疚,卻仍舊有著不淺遺憾。
但究竟遺憾什么,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依照趙向零的身份,自然不能親自前往陳子涵同孫無念的婚禮。但偷偷去看一看,并沒有太大的問題。
賜一套婚服,不會出格,但要是她真的親自去婚禮,恐怕日后要有許多人容不下他們。
基于此,在大婚的那一日,趙向零拉著李瑞清二人跳上了孫家的屋頂。
下頭賓客云集,不過陳子涵還沒有被接來。
這里設宴,要等到幾近黃昏才會送陳子涵過來,此刻孫無念同陳子涵,應當跟著隊伍游城。
李瑞清遞給趙向零一壺酒:“他們來還早,今日允許你多喝兩口。”
趙向零接過,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讓我沾半點。”
傾壺,趙向零銜著酒壺口砸吧兩口,贊嘆道:“這酒味道不錯。”
“還有半個時辰。”李瑞清道,“趙瞬那邊,很有可能會動手。”
他可不愿看見陳、孫兩家結親。陳北訣更不會愿意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