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向零半晌沒有說話。
玄一看著她面色,知道她心中執念,只得默默嘆氣。
就在他開口,打算讓趙向零離開的時候,趙向零抬眸,忽然道:“玄一,你曾經說過,許我三個問題。”
那是玄一在趙向零登基之時,許下的諾言。
他許諾趙向零,當她有難,愿意回答她三個問題,以神佛名義,不得摻假,只能說實話。
趙向零在懷疑他,懷疑他之前說的全都是假話。
確實,玄一平常的做法,沒有不讓人懷疑的理由。
“你問罷。”玄一沒有拒絕。
“他究竟死了,還是活著。”趙向零問。她眼圈稍紅,問出心中疑惑。
她從始至終都懷疑這點。李瑞清分明有數種退路,可他偏偏選擇劍走偏鋒。將他送上死路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按照劍影閣在皃國的人脈關系網,他像南國一般如魚得水也未必不可。但他偏偏去送死,偏偏選了最具風險,收獲未必高的一條。
趙向零甚至覺得,李瑞清是故意在自己面前送死。
但他有什么理由這樣做?
他沒有理由。
“他死了。”玄一的話,將趙向零所有的猜測全部推翻。
趙向零清楚,既然玄一說過不會騙她,那這就是真的,這就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
李瑞清確實死了,死在她的面前。
無意識捏緊拳頭,趙向零問出了自己的第二個問題:“世上當真別無他法?”
玄一道:“我沒有。”
他沒有,或許旁人有,但他不知。
趙向零聽出他話語里的深意,知道這問題也相當于沒有問。
瞧玄一的模樣,是打定了主意不同她說。
趙向零忽然大笑,站起身來,傾身問道:“最后一個問題,朕幾時才會死。”
既然他不能活,那她只問自己何時方亡。
玄一怔了半晌,深深長長嘆息一聲:“陛下,您這又是何苦。”
趙向零固執:“我只問你第三個問題。”
“陛下福澤深厚,且有龍氣護體,豈能探出命澤。”玄一撇頭,并未直言她的問題。
趙向零捏緊桌子邊緣,望著玄一,面目逐漸猙獰。她將手一抬,將桌子掀翻,拔出腰間長劍:“我南國,為何要供養這樣多無能的僧人!”
玄一知道她氣極,只裹著嫣紅色袈裟,屈膝跪地一拜:“陛下恕罪。”
“我恕罪?”趙向零大笑,“我恕你的罪,誰來恕我的罪,誰來寬恕我!”
她橫劍,當空一劈,劍氣擦著玄一臉龐而過,灑下兩滴血珠。
玄一目不斜視,拜道:“還請陛下息怒。”
收劍,趙向零大笑,轉頭離去,也不看玄一臉上傷口,也不顧周遭小沙彌目光,大步流星,走下高臺。
玄一擦擦臉,呼一口氣:“好在,好在,終于送走了這尊大佛。”
他才慢慢拭去臉上血跡,血跡下卻沒有傷口。抬頭,瞧見沙彌們還圍在一起,皺眉不悅:“你們偷什么懶,還不去......”
他的話,在他的眼睛掃視到佛堂佛像的時候停住。
碩大的佛像下,佛蓮被人一劍劈開,裂成兩截,而原本佛面上微微笑容被生生改成哭面,瞧著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玄一看了眼佛像,又轉頭看了眼大笑而去的趙向零的背影,念了幾百句佛,長嘆:“造孽,造孽啊!”
話音未落,地動山搖,玄一轉念,心道不好。他高聲:“擺陣擺陣,都給我回到原位上去!”
他自己則跑開,走到墻前,徑直走了進去。
原來那墻不過是個障眼法,其實后頭另有玄機。
遠遠地,瞧見外頭的院子里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他們圍著個精致的水晶籠子正小聲說這話。
“師丈!”玄一邁開步子跑過去,“大事不好,你妹妹一怒將佛像給劈開了!”
男人轉頭過來,麥色皮膚微微有些泛紅。他聞言,欣慰道:“果然是我妹......”
“你說什么?”
反應過來,男人上前兩步,走到玄一面前:“你說,她將佛像給劈了?”
玄一以為男人會大怒,忙解釋道:“她大抵也未必是真的想要這樣做,只是生氣......”
“太好了。”男人笑,“你不知,我曾經有多想......”
“趙向晚。”女人走過來,喊住他,“這是大不敬,你少說兩句。”
原來,此處一男一女,正是趙向零尋了許久的趙向晚和伊夢塵,只是不知他二人為何在此處。
趙向晚嘟囔幾句,倒不敢再計較。他看著伊夢塵手中朝水晶里源源不斷注入金色光芒,又重新擔憂起來:“這樣真的可以......”
他話未說完,只瞧得水晶中有一絲黑氣溢出,大驚:“糟了!”
伊夢塵的面色也不大好。她擰眉:“果不如意,恐怕此法不成。”
“要不然咱們還是另辟蹊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
趙向晚話未說完,被伊夢塵打斷:“絕對不可。正義既是正義,豈能用歪門邪道的法子,我不會這樣做,更不會幫你這樣做。”
趙向晚瞧著水晶中黑氣愈來愈甚,面上凝重了起來:“你確定不幫?”
“不。”伊夢塵一口咬定,絕不松口。
“好!”趙向晚笑,不待伊夢塵反應,竟出手將水晶奪過,握在手中,“你不幫,我自己來。”
“你莫也要發瘋!”伊夢塵提醒他,“你那三腳貓的術法,絕不能支持......”
“不能那便不能。”趙向晚冷哼,“我算是看透,你們高高在上,你們不知人間疾苦世間苦樂,世人于你們為螻蟻,但我不是。我素來不是什么正義的人,也無需管你們的天道法則,我們就此別過!”
伊夢塵低眸:“你確定,無論如何也要助他們?”
“她是我妹妹。”趙向晚痛色,“你也瞧見了,她這樣下去,我怎么舍得?”
“好。”伊夢塵應道,“只此一回。”
趙向晚眼色亮了亮:“難不成還有第二回不成?我可不希望還有第二次。”
他將水晶遞給伊夢塵,笑嘻嘻的不復方才模樣。
“好夢塵,就這一回,就看在我可憐妹妹的份上,您發發善心,同情同情我這個操碎了心的可憐妹妹的哥哥罷?”趙向晚沖伊夢塵眨眨眼,將后頭呆若木雞的玄一選擇性地忽略了干凈。
“嗯。你閉嘴就好。”伊夢塵遮面,覺得趙向晚丟光了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