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風1276

第八章 漢軍

呼哧,呼哧,楚風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嗓子眼干得冒煙,每一口空氣吸進肺里,都像有把銼刀在胸前里來回的拉,兩條腿比灌了鉛還沉,每秒鐘都是極其痛苦的折磨,完全是因為不想丟了面子,才繼續堅持著。

誰說古代人體質差?說這話的人真該槍斃!楚風看了一眼身邊這群生龍活虎的家伙,郁悶得想吐血,這他媽還是文弱的宋人嗎?那蒙古人壯成啥樣兒了?!

這是漢軍成軍以來的第一次五公里越野。

楚風以每天三斤白米的價碼,從工場工人和匠戶子弟中,征集到了五十名頭腦機靈、身體健壯的青年,以陸猛為隊長,把他們組織成軍。

沒有軍服、沒有旗幟,每人就發了一根長槍作為唯一的兵器。

之所以用長槍,是因為這東西便宜,一個鐵制槍尖加上根木棍,全軍的裝備,七個鐵匠忙活大半天,全搞定。

訓練立刻展開了。楚風只是在大一新生階段,接受過所謂的“軍訓”:隊列訓練和跑步。不知后來從哪兒道聽途說個五公里越野,就領著這幫人開跑了——兵書上不是說為將者須身體力行嘛,楚大官人自然要起表率作用。

于是在大學寢室宅了四年的楚同學,切身體會了一次精疲力竭的感覺。

偏偏陸猛替他拿了長槍,一人扛著兩根槍還跑得輕松愉快,楚風就更加想吐血了。而且這家伙還不停的吼著楚風教給他的口號:“兄弟們,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啊!跟上,跟上!”

回村之后楚風就一屁股坐地上不起來了,伸手擦擦額頭,一手的汗水。

陸猛卻像吃了偉哥似的興奮,一會兒對這個士兵吆喝兩聲,一會兒去幫那個士兵揉揉腿兒,一會兒又去打水來給累壞了的士兵喝,沒多久又想起了什么,跑楚風跟前說:“楚大人,咱們這支團練叫什么名兒,還請您示下。”

楚風頭暈眼花的根本沒聽清他說什么,摸著脖子嘀咕:“嗎的,好多汗……”

“漢?漢軍?好名兒啊,漢人的軍隊!”陸猛高興的吼道:“兄弟們,剛才大人示下,從今往后咱們就叫漢軍了!”

“漢軍!漢軍!”雖然身體疲憊,士兵們精神卻很旺健,他們不是犯罪充軍的賊配軍,而是保衛家鄉、保衛親人的團練,現在有了名號,標志著正式成軍,大家當然非常興奮,跟著陸猛大聲呼喊。

我倒,這樣也行啊?楚風大汗、狂汗、瀑布汗。

本次五公里越野載入了漢軍軍史,六月六日,一個非常吉利的建軍節。

在這一天,她的締造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參加了軍事訓練,然后楚風就再也沒有出現在軍事訓練的隊列中。

他安慰自己:列寧沒跑過五公里越野,羅斯福沒跑過五公里越野,克倫威爾沒跑過五公里越野,可見一個統帥不見得是一個好士兵。

于是楚同學一邊用阿Q的精神勝利法安慰自己,一邊宣布今后的軍事訓練由陸猛為首、侯德富為副,然后迅速溜回家里,癱倒在舒服的竹床上。

不過楚風絕對不是就這樣閑下來了,他咬牙切齒的為士兵們制定了“慘無人道”的訓練計劃:清晨起來五公里越野,上午持槍突刺三百下,下午五十個仰臥起坐,晚飯前半個時辰再做三十次俯臥撐。

反正不需要自己去“以身作則”,楚風就可著勁兒給他們加碼。

本來還有點擔心自己不參加訓練,士兵們會不會有什么想法,結果讓人大吃一驚:士氣反而更加高漲。

陸猛是這樣回答的:“臨安知府大人不會參加朝廷軍隊的訓練,余杭的張鄉紳也不會和他的團練一起跑步。”

事實上,第一次訓練中,士兵都認為楚風是不放心他們、害怕他們偷懶,才親自來監督的;后來楚風不再去了,自然被認為是自己的努力訓練得到認可,于是大家的勁頭更足了。

本來士兵們都認為每天三斤白米的軍餉,已經包含了伙食費用,但楚風很快宣布軍隊統一供應三餐,那三斤白米純粹是讓士兵們帶回家的。這個好消息進一步提高了士氣,這些淳樸的匠戶子弟每天都可著勁兒操練自己,生怕對不起楚大官人的糧餉。

軍隊伙食更是開得讓人咋舌。宋代雖然已流行三餐制,但那是老爺們消受的,平民百姓仍以兩餐為主。在大家普遍吃兩餐的時候,漢軍卻實行每日三餐,而且每頓大米白飯管夠!

楚風又用白米、海鹽換來大堆的魚蝦,每頓都煮上一大鍋給大家吃,而且這家伙生怕兵們吃少了,還讓人上山采來香菜添進湯里,這海鮮湯滾三滾,神仙都站不穩,香味兒老遠都聞得到,總會引得路人猛吞口水,年輕的小伙子們就想:楚大官人下次招兵,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擠進去!

楚風經常在飯后問大家:“伙食還滿意吧?”

“滿意,太滿意了,咱們這輩子都沒吃得這么好過!”

然后楚大官人就會故作淡定的誘惑傻小伙子們:“唉~全是海產,油水少了點,以后弄點肥豬、嫩雞,合上野蘑菇一起燉了,那才叫香。”

或者是“嗯,味道淡了點,有機會到泉州去買幾塊臘肉,配上蒜苗一起炒,下飯!”

等把大家的胃口都吊起來了,這家伙就背起手,施施然的走了,背后留下一大片咕嚕嚕吞口水的聲音。

豐富的蛋白質和大強度的訓練讓棒小伙子們很快鼓起了腱子肉,帶著菜色的臉,也漸漸泛起了紅光。

晚上,楚風辦起了掃盲班,教授這些士兵們識字、算數,敏兒姐弟倆也加入進來。匠戶們造船,需要看圖紙、量尺寸,因此都識得幾個字,會些簡單的算術,有了基礎,楚風教起來進度就快。

這天楚風正用石灰筆在涂了松煙墨的黑板上列算式,突然有個老頭叫道:“你這數字不對啊!”

搖曳不定的燈光后面,站著個頭發胡子花白的小老頭兒,正是前船場帳房師爺張廣甫。

楚風放下石灰筆,笑著問道:“怎么個不對?”

張廣甫走到黑板前,瞇著眼睛看了一陣,“這、這有點像天竺數字。”

“呵呵,不管什么數字,用起來方便就行”,楚風指著黑板說,“張師爺請看,我這套數字,1、2、3、6、7、8、9、0,都可一筆寫成,4、5也只有兩筆;而漢字‘四’有五筆,‘五’、‘六’有四筆,哪個簡單哪個繁瑣,不是一目了然嗎?”

張廣甫頻頻頷首:“唔,楚大官人的數字確實簡便,只是不知這個‘0’,作何解?”

楚風忙把0的意義、用法解釋了一番,張廣甫一雙昏花的老眼越聽越是發亮,他以前當帳房師爺,算帳算得多了,遇到數字位為0的就用空格表示,比如302,就寫做“三空格二”,顯然引進0,計算就方便多了。

當然還有很多張廣甫沒有想到的、也不可能想到的:0又叫做金元數字,在數學上的地位極為珍貴,0的發現被稱為人類偉大的發現之一,它的使用,在數學史上意味著一次革命。

隨后,各式運算符號再次引起了張廣甫的好奇心,鑒于楚風的學生們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老頭子自覺地坐到了后排,和一群半大孩子一樣,認認真真的聽課。

課后眾人散去,張廣甫留了下來,一副想繼續探討點學術問題的模樣。

楚風笑笑:“張師爺來找我,想必不僅僅是為了討論數學的吧?”

“嗯,這個……”張廣甫欲言又止。

他是被家里老婆子逼來的,誰也沒有想到,平日里深受大家尊敬的張師爺家里會斷了炊。

張廣甫是兩浙路紹興府人,早年曾經走南闖北,一顆心是不安分的,臨安做帳房師爺的時節,每月里二十貫錢的束脩,往勾欄瓦舍里扔了大半,家中沒什么積蓄。

自打南逃以來,東家不見了人影,誰還來給他這個帳房師爺發錢?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抬,連農活都做不來,尊敬又不能當飯吃,熬到現在,家里連下鍋的米都沒有了。

可笑他還有一妻一妾,妻是結發妻,妾是前年在臨安納的小娘子,有二十貫束脩的時節,妻妾之間倒也相安無事;如今落魄,老妻小妾天天打仗,一個哭天抹淚的罵,一個吵著要休書,今天更是把草繩掛到了房梁上,說再不弄些錢糧補貼家用,就要一起上吊。

張廣甫就想問問楚風要不要帳房師爺,都到這兒來了,又抹不下面子開口。想當初,船場的東家也要叫自己一聲“先生”,每月的束脩更是著小廝恭恭敬敬的捧到家里來,毛遂自薦的把戲,張師爺還不曾玩過。

楚風見他面有難色的樣子,心下什么都明白了:大四畢業生的雙選會上,朝用人單位遞自薦材料的時候,哪個同學不是這副模樣?

輕輕拍拍張廣甫的肩膀:“明天來給我干活吧,就做個、嗯、做個財務主管!每天給你算六斤糧食,對了,晚上也來聽我講課吧,有些計算方法和你原來用的恐怕不一樣。”

“楚、楚東家”,楚風轉身走了幾步之后被叫住了,張廣甫滿臉堆笑:“能不能把明天的先支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