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兒雙手托著腮坐在窗前,不知道該歡喜,還是該發愁。歡喜,楚哥哥喜歡的郡主,和他一塊到琉球來了;發愁,趙筠姐姐那么漂亮,楚哥哥心里還會有我嗎?
“敏兒,作業做完了嗎?”
“早做完了。”敏兒沒精打采的回答,忽然眼睛一亮,這是楚哥哥的聲音!
楚風笑瞇瞇的站在院壩里,一身粗布衣服,頭上還非常搞笑的扣著頂草帽:“做完了就出來,旬日了,咱們出去逛逛,放松放松!”
“好啊!”敏兒高高興興的就要出來,忽然想起了什么,秀氣的眉頭微微一皺,嘟著小嘴說:“唉呀,剛剛想起來,還有五十道算術題呢。”
這實心眼的小妮子,撒謊都不會!楚風一看她那躲躲閃閃的眼神,就知道是在撒謊。這一趟就是要弄清楚四個美女玩的什么花樣,當然是這老實疙瘩身上最好打開突破口了。總督大人把臉一虎:“敏兒,你要騙人,哥就不喜歡你了。”
敏兒咬著嘴唇還沒想清楚,楚風轉身就走,她一下子就慌了:“楚哥哥,我不騙你了,都是雪瑤姐姐教我的。”
原來,自打四女見面,不到一個時辰就混熟了,都說咱們自個兒送上門算怎么回事?將來還不得被姓楚的笑話?雪瑤就說,咱們憋著一個月不和楚呆子說話,叫他服軟認輸才算完。
這話說出來,人人都得點頭,誰要不同意,豈不是承認自己上趕著要嫁給楚風么?所以這些天,誰見了他都冷冷淡淡的沒幾句話就躲開。
末了,敏兒還給加一句:“楚哥哥,呆子是雪瑤姐姐說的,我可沒罵你。”
這小丫頭,到底是老實呢,還是人小鬼大?楚風笑笑。待敏兒換上尋常衣服,兩人出了總督府,只是他有點心不在焉,老在尋思:那天和雪瑤小妖精,到底……
琉球八丈寬地大街。人流如織熙熙攘攘。時值十月一日。由于大力接運移民。琉球人口已接近五萬。市面上就更加繁榮了。新開地鋪子一家接一家。還有幾個占城番商來開地香料鋪、珍玩店。
出總督府不遠。就有家金店。想到一年多也沒給敏兒買過禮物。楚風就帶她往里走。準備挑件小玩意。
“起開!睜開眼瞧瞧。這是你們進地地方嗎?”一個伙計攔在門口。鼻孔沖著天。翻著眼睛。只見眼白不見黑眼仁兒。那表情就活脫脫地五個字:狗眼看人低。
楚風瞧瞧自己和敏兒。身上衣服雖是粗布。一沒打補丁二來洗得干干凈凈。不至于啊!
“打開門做生意。還挑客人?”
“去去去。窮棒子瞎看看又不買。別耽誤咱們做生意!”
楚風還想逗他兩句,身后法華耐不住性子,兩下給他撥到一邊去,護著楚風進了店。那伙計嘀嘀咕咕道:“哪兒來的土包子,力氣倒是挺大……”法華眼睛一瞪,賽如怒目金剛似的,嚇他一跳,趕緊把嘴閉上了。
掌柜地有些眼力,瞧這三位言行。別是富家公子出來消遣吧?反正試一試全當白開心。就從柜子里取出個裝金飾的木匣子,請客人挑選。
敏兒一件件拿出來細細的看。那伙計還在旁邊咕噥:“小心點,別給咱弄壞了。”
沒必要和這種市井小人計較。楚風全當沒聽見,笑呵呵的和敏兒說這件好看,那件不好看。
若是按楚風的心思,這盒子里幾十件金飾加起來也就二三十兩,全買了也是毛毛雨,附在敏兒耳邊說了,可把小丫頭嚇了一跳,“這么貴,我要一件就夠了,多了,阿媽會罵地。”
楚風心說你爸媽一個忙政務忙船場的事,一個忙著辦縫紉工坊,兩邊的收入足夠你把這金店搬空了。不過看著小丫頭挑挑選選也挺有意思的,每一件拿起來,都是眼睛一亮,然后又搖搖頭擱回去,認真得冒著傻氣。
這時候一個衣服打著補丁,腿上還沾著黃泥的農夫走了進來,粗聲大氣的喊:“掌柜的,按來挑個金戒指。”伙計、掌柜客客氣氣地迎他進店,又拿出個裝戒指的盒子給他挑選。
嘿,奇怪,這人穿得比我還破爛,怎的店家態度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難道我臉上寫了“只看不買”四個字?
伙計熱情的給他介紹:“客官,這鑲紅寶石的戒指漂亮,您瞧瞧?”
那戒指上鑲地紅寶石血紅欲滴,耀得人眼花,農夫把它拈在指頭上看了又看,有點惴惴不安的問:“這個,多少錢?”
“不貴,三十貫。”
“啊,這么貴?”
那伙計立刻指著戒指道:“客官,這戒指托子是十足赤金,單托子便值五貫錢;上面的紅寶石,是天竺產的,實價二十五貫。小店真真算要刻己的了,三十貫賣出一文都不得賺。”
農夫扳著手指頭,自言自語的算:“俺和俺小子,春天開了四十畝田,刨去種子,凈收七十五石糧食,夏收后糧價跌到兩貫,賣出去還要十稅一,到手一百三十五貫。俺小子娶媳婦,辦酒席、彩禮、綢緞表里樣樣都要花錢……”
楚風在旁邊聽得明白,心下暗嘆誰說中國古代糧食產量低?江南單季兩石,一年雙季水稻接近四石,一個農夫的極限耕作面積是三十畝,刨去種子年凈產量在百石左右。普通人全年消耗糧食,包括被飼養業轉化為肉蛋食品的糧食,一年六石也盡夠了,則一個種植水稻地農夫就能供養十六個人。
故而江南從宋開始,就是全中國的糧倉,蘇常熟,天下足。只不過苛捐雜稅層層盤剝,土地兼并地租高漲,加上耕地面積有限,才使得農民只能在溫飽線上掙扎。琉球土地歸農民私有,沒有地主收地租,單這一條就讓農民收入翻一番。
“喂。大兄弟,您看這戒指劃得來不?”農夫朝走神的楚風叫了一聲,這店中并沒有其他人,他拿不定主意,就問問旁人的意見。
伙計、掌柜就捏著把汗。生怕楚風說不好,把生意打掉了。伙計更是站在農夫背后,擠眉弄眼、打躬作揖,求楚風替他說好話。
楚風笑笑:“這戒指,三十貫倒是不貴。”
“哦,”農夫拿著戒指,想了又想。最后還是覺得太貴,挑了個赤金的,五貫錢。他肩上扛著個老大的錢褡子,取下來,拿出五貫錢給伙計。伙計一五一十的數起來。
至此,楚風恍然大悟,為什么自己進店伙計推三阻四,對這農夫倒禮敬有加:這時候,銅錢是基本貨幣,人們出門買東西,只要金額大點,就得氣喘吁吁的扛上一大堆錢。雖然金銀也具備貨幣功能。但主要是富商大賈使用,自己三人穿著粗布衣服,顯然不是用金銀的人,背上又沒背錢褡子,金店伙計自然認為你是白看不買鬧著好玩。
每貫錢七百七十文,五貫便是三千八百五十文,伙計足足數了一刻鐘才算清楚。農夫拿了戒指出門,臨走突然想起什么,抓著腦袋問楚風:“夏收前米價四貫,一收割就跌到兩貫。我家里糧食大多留著呢。敢問客官,這米價將來是要漲。還是要跌呢?”
楚風笑道:“老哥回去就賣了吧,糧價還要跌呢。”
北宋年間。一石米價多在三百到六百文,南宋中期一般年份也在一貫左右,四貫是戰亂時期地非常價格,琉球地一季稻收上來,米價就降到兩貫,第二季稻收割后還得降價,大約會回到一貫左右。
現在工人士兵平均月薪在十貫左右,工人有年終獎,士兵出外作戰有津貼、吃軍隊伙食免費、打勝有獎金,算下來工人年收入一百三四十貫,士兵一百七八十貫。假如糧價一直在四貫,一個農夫一年百石糧,扣了稅也有三百六十貫,鬼才來做工、當兵!
糧價回落到一貫左右,農民收入在百貫左右,這樣才能形成合理地薪酬體系:流血賣命的兵略多于工作安全地工人,知識技能較高地工人又略多于田間耕作地農民,琉球農民的收入,又比江南的農家高上三五倍。
敏兒把整盒子里幾十件金飾細細看了一遍,終于挑了件小小的金釵,她把頭發一挽,松松的做個發髻,插上了金釵:“楚哥哥,這樣好看不?”
楚風眼前一亮,一年半時間,當年的小胖貓長成了大姑娘,略帶稚氣地發辮解開,就那么松松的一挽,就帶上了青春少女特有的風韻,好像那枝頭青青的蘋果剛掛上紅,酸酸甜甜、脆生生的。
可惜總有人煞風景。這伙人挑了半天也不知買還是不買,伙計不耐煩地叫道:“客官,這金釵實價二十八貫,一文不得讓的。”
楚風微一皺眉,待要往懷中摸錢,才想起自己身上從來不帶錢的,呃
見客人遲疑,伙計陰陽怪氣的說:“忘帶錢了?被喇子訛了?遭偷兒摸了?客官,充大頭不是這般的。”
“爺,我這有錢。”法華從懷中摸出一錠大銀,他一人吃飽全家不愁,軍餉半文也花不出去,前天剛把幾十貫錢換作了這錠大銀。
“算我借你的。”楚風接過銀子丟給伙計。
伙計一喜,這金釵用金不過五錢,加上手工也才值二十二貫,二十八貫賣出,足有六貫的毛利。對楚風的態度就云泥之別了,點頭哈腰,唯恐有半分不恭敬。
楚風和他打趣:“不過生意買賣,老兄何以前倨而后恭?”
“客官,他是狗眼看人低,您別和他計較,來來來,這邊還有波斯地貓兒眼、大食的金剛鉆。”掌柜朝伙計狠狠一瞪眼,嚇得他支溜一下縮回柜臺后面,低頭算帳。
先稱稱銀子,正好十兩重,二十八貫合七兩銀子,該補三兩。他拿出銀鑿子,往大銀上鑿下,敲敲打打切下來一塊,稱一稱,切少了點,又切了稱,卻切得略多。伙計無奈,開了錢柜子,取出幾十文銅錢補給法華。
幾塊散碎銀子,四五十文銅錢,零零碎碎的包了一個小紙包,看上去就麻煩。楚風點點頭,看來,幣制改革應該推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