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被賦予小名的小子燕九斤,在睡夢中蹬著腿,還咧嘴一笑。
仿佛……
是在為剛剛得到的新名字開心。
燕云歌嘖嘖稱嘆。
“我就知道臭小子聽得懂我們聊天。母親不要小看小孩子,小孩子懂的東西比我們以為的多得多。”
蕭氏捏捏燕九斤的小腳丫,“是個調皮的小子,以后恐怕有你操心的時候。”
燕云歌哈哈一笑,“我已經做好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準備。甚至,我連打人的荊條都準備好了,只等著小子長大些,開始調皮搗蛋的時候就派上用場。”
蕭氏已經無話可說。
哪有這樣的父母,孩子才剛出生,就已經準備好打人的荊條。
蕭氏揉著眉心,“這么看來,本宮不該為你們小兩口擔心,反倒是要替九斤操心。可憐的孩子,這才多大的,你娘親就預謀著要揍你。”
蕭氏那個心疼啊!
恨不得將孩子揉進懷里,躲避燕云歌。
燕云歌大笑出聲,“母親就是想太多,什么都還沒發生了,就開始操心幾年后的事情。瞧我,每日開開心心,什么都不擔憂。”
“本宮自然沒你看得開!你可知,蕭逸何時回來?眼看著朝廷和劉章要開戰,本宮著實擔心他的安危。”
燕云歌調侃道:“母親不擔心二哥的安危嗎?”
蕭氏冷哼一聲,“你二哥身在軍營,身邊幾千親兵護衛,防得跟銅墻鐵壁似得。如果這樣還會出事,幽州兵馬和你父親都可以自殺謝罪!”
燕云歌趁機拍馬屁,“還是母親看得透徹,女兒甘拜下風。”
蕭氏笑了起來,緊接著又故作惱怒,“你這孩子,竟然拿本宮開玩笑,沒大沒小。蕭逸在外面,遲遲不歸,你就真不擔心?不怕他出意外?”
燕云歌很干脆地說道:“以他的本事,保命不成問題。如果真出了意外,只能說這幾年他養尊處優,退步許多,天意如此,無可奈何。”
蕭氏聞言,緊蹙眉頭。
她頗有疑慮,“有時候吧,本宮能看得出來,你很在意蕭逸,是打心眼里稀罕著他。可有的時候,卻顯得格外冷酷無情,好似完全不在意他的生死安危。也不知你只是嘴上逞能,心里頭擔心。還是本來就不在乎!”
燕云歌聞言,卻笑了起來,“母親,女兒不僅僅是蕭逸的妻子,我還是平陽郡的主人,成千上萬的人指望著我吃飯。很多時候,我不能感情用事。嘴上冷酷,就當是提前演練。”
“哪有你這樣的,都是借口。你啊,就是死要面子,不肯在人前露出哪怕一點點軟弱的樣子。都是當娘的人,偶爾溫柔些,軟弱些,沒人會笑話你。”
燕云歌搖晃著母親蕭氏的手臂,“母親非得把話說得這么透,弄得我好沒面子。”
蕭氏哈哈大笑出聲。
“你也是死要面子。本宮知道,凡事你心頭都有數,我也是白操心。你要是有辦法讓蕭逸早點回來,就趕緊想辦法。別等孩子都長大了,蕭逸還在外面浪著,成何體統。”
“母親放心吧!該回來的時候,他自然會回來。等他回來的時候,九斤一天比一天難帶,到時候我把孩子扔給他,叫他天天晚上帶著孩子睡覺。”
蕭氏忍俊不禁,笑著說道:“哪有男人帶著孩子睡覺的道理。”
“在我這里,就是男人帶著孩子睡覺。”
“本宮差點忘了,你們小兩口和外面的夫妻想法總是不一樣。”
凌,崔兩位公子奉命前往建州做后勤官,押送糧草前往北地。
石溫已經回到豫州,整軍備戰。
只等糧草軍械準備好,他這里就要開拔前往北地攻打劉章父子。
皇帝蕭成文下了一道旨意,公告天下。
圣旨內容,前半部分猛夸劉家世代忠良。
后半部分則是嚴厲申斥劉章無君無父,為了造反編造謊言,污蔑君父,實乃十惡不赦之人,妥妥的逆臣賊子。
劉家幾代人攢下來的忠良名聲,就葬送在劉章父子手中。
糊涂啊!
若是能迷途知返,現在還來得及。
如果打定了主意,一條道走到黑,朝廷絕不姑息。
朝廷大軍,頃刻而至。
不會讓任何逆臣囂張得意。
更不會允許任何人肆意侮辱朝廷,污蔑君父。
大魏王朝的威嚴不容挑釁。
劉家父子,被朝廷皇帝蓋章為反賊,人人得而誅之。
圣旨內容,隨著塘報,傳遍天下。
人心浮動。
究竟是劉家父子被朝廷辜負,還是朝廷被劉家辜負?
誰在說假話,誰在說真話?
有人相信朝廷,有人相信劉家。
民間議論紛紛,人心所向,混亂無比。
然而……
北地百姓,依舊更愿意相信劉章父子的說辭,堅信是朝廷辜負了劉家。
北地淪陷,民生凋敝,百姓艱難求存。
朝廷卻忙著逃跑,忙著在建州建立新的京城。
北地已然被朝廷遺忘,被皇帝遺忘。
劉家沒有忘記北地百姓。
就憑這一點,無論劉家做了什么,北地百姓都愿意相信他們,支持他們。
人心所向,堪稱奇跡。
熱浪滾滾,第一批糧草從建州出發,沿著河道,逆水而上,前往北地。
凌,崔二人同船押送。
江河滾滾,凌長安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此次來建州出公差,少不了要拜會家族長兄凌長治。
兄弟二人一番長談,凌長安有頗多感慨。
他記憶最深刻的一句話,就是:如果遇到危險,相信燕云歌。
當時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想起來了。
“朝廷不可信嗎?身為朝廷命官,按理更應該相信朝廷。”
“朝廷可沒有燕云歌守信用!可以這么說,天下最沒有信用的就是朝廷,朝令夕改,比比皆是。”
這番話讓凌長安皺起了眉頭。
“依著大哥的話,朝廷不可信,為何人人都往朝廷鉆。”
“正因為朝廷不可信,才要往朝廷鉆。只有站在朝堂上,掌握了朝廷的權柄,方能左右時局。你且牢記,你去燕云歌那里當差,主要是學習。平陽郡的發展,你都看見了,你有什么感想?”
凌長安斟酌了一番,“說實話,去之前我有些不屑。去了之后,我被燕云歌的大手筆給鎮住了。
她是真的敢想敢干,下面的人提出建議,只要合理,有利于平陽郡的發展,她就敢采納,花錢再多也不心疼。
照著她花錢的速度和金額,天下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復制她的那一套。平陽郡的發展,根本就是獨一無二,是個奇跡,不可復制的奇跡。”
凌長治提醒他,“我們不是要復制平陽郡,而是要吸取她的優點,有選擇地為我們所用。”
凌長安緩緩搖頭,“我認為很難。最難的一點,她不買奴仆,只要佃戶自耕農。平陽郡所有的土地,基本上都在燕云歌的名下。
據我所知,沒有一個田奴,只有佃戶,以及簽訂了十年二十年長約的田莊長工。
我有仔細觀察過,很明顯,佃戶的積極性更強,更有熱情,會主動想辦法操持莊稼,提高畝產。
雖說,比起田奴,使用佃戶,燕云歌損失了一部分糧食收入,然而集市卻熱鬧起來,連帶著商鋪生意上漲,衙門商稅跟著上漲。目前,平陽郡很大一部分收入,就來自于朝廷一直忽略的商稅。”
凌長治蹙眉,說道:“凌家不是朝廷,要的是收入,而非商稅。”
“可若是我們凌家治下,商貿繁榮,商稅增加,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凌長治鄭重說道:“你可知,凌家立足的根本是什么?是詩書傳家,也是糧食為本。正因為凌家有大量的糧食,才能扛過一次又一次的天災人禍。
糧食來自于家族下面無數的田莊,這些田莊必須靠人種植。買賣田奴,其實也算是在幫助那些走投無路的小民,好歹有個落腳地,有一日三餐。不必風餐露宿,食不果腹!”
凌長安不敢茍同,但他理解得太淺,還說不出太深的大道理,無法反駁。
凌長治怕他鉆了牛角尖,拍拍他的肩膀,“不必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當差,這是一次難得地歷練,沒想到燕云歌會這么快給你們機會。”
凌長安說道:“燕云歌是個坦蕩且大方的人。”
“這一點我比你更清楚!我和她打交道多年,正因為了解她的秉性,才會安排你去平陽郡歷練。”
江水滔滔,一個浪花卷起幾片樹葉。
轉眼間,樹葉沒了蹤影。
崔秀程來到他身邊,“凌兄在想什么?莫非是擔心差事完不成?”
“崔兄難道不擔心嗎?”
崔秀程指著甲板另一頭的少府官員,“我不擔心別的,就擔心那幫人使壞。咱們這一趟,幾萬擔糧草,還有成堆的軍械鎧甲,都是值錢的的東西。但凡偷摸著拿一點,都足夠一個小官員發一筆橫財。”
凌長安卻說道:“損害是不可避免的。這一趟,最重要的任務,確保足夠的糧草軍械能準時抵達目的地。糧草不到,豫州兵馬就不會開拔。”
“石溫真能打贏劉章?哎,我有些擔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