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道長一個字都不相信。
燕云歌做事,從來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若是對孫邦年沒有企圖,又怎么會費盡心思要將人找出來。
他盯著對方手中的八字,心頭遲疑不決。
她挑眉一笑,“道長是算不出來,還是不愿意幫我這個忙?”
“貧道算得出來,甚至,此刻貧道已經看出了一點眉目。”
“哦!道長的修為果然高深。”
她在等待他的下文。
吳道長腦子轉得飛快,“貧道可否問一聲,夫人找孫邦年做什么?無論他是生是死,他都是一個無用之人。”
“有用無用,得本夫人親自見過之后,方能做出判斷。請道長幫我這個忙。”
吳道長微蹙眉頭,“從八字上面看,前提是這個八字沒有錯的話,孫邦年理應還活著。大致方位朝南,具體情況算不出來。”
“就這些?”
她的語氣說不上遺憾。
吳道長點點頭,“從八字上面只能看出這么多。”
燕云歌笑了笑,“多謝道長相助。知道孫邦年還活著,就一定有辦法把人找出來。今日多謝道長陪我閑聊,此刻心情好多了。時辰不早,我也該趁早下山。就此別過!改日有空我再上山找道長對弈。”
千萬別來了!
“貧道歡迎夫人無事的時候,上山散散心。”
言下之意,有事的時候就別來了。
每次準沒好事。
燕云歌哈哈一笑,“若是無事,本夫人才不找你這個臭道士。”
吳道長:“……”
心塞啊!
辛苦幫忙一場,還被稱為臭道士。
都是和紀先生學壞了。
燕云歌在侍衛地簇擁下,沿著登山道,一路下山。
此時,太陽高掛天空,時間已經臨近午時。
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沒想到,這個時間段,竟然還有人上山。
一個少年郎,背著小背簍,看著從山上下來的一群人,眼神有些驚疑不定。
侍衛準備上前驅趕,被燕云歌一個眼神制止。
區區一少年郎,無需如此緊張。
各行其道,各自方便即可。
燕云歌身著草綠色衣裙,渾身清爽,嘴角含笑,一步步踩著臺階下山。
少年郎主動讓開,站在臺階外側。
當他抬起頭,瞬間,就忘記了動彈,忘記了天地,忘記了周圍的人群……
他一臉呆滯。
心跳砰砰砰……
好快!
臉頰開始泛紅,額頭冒出更多的汗水。
當燕云歌從他身邊經過時,他仿佛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渾身繃緊,手心冒汗。
完全失去了該有的反應,變得不像是自己。
幾個侍衛狠狠瞪了他一眼,臭小子,眼珠子往哪里盯。
少年渾身一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轉眼間的功夫,這群人已經在數十步之外。
少年眼巴巴地望著,直到再也看不到絲毫。
他輕聲一嘆,剛才是幻覺嗎?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巴掌,痛!
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難道,他真的看見了仙子?
少年失魂落魄,渾渾噩噩上了山。
小道士招呼他,“楊小哥來了!觀主今日不得空,你自去廂房抄寫書籍吧!”
少年就是楊慕。
他心頭一動,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剛才上山的時候,遇見一群人下山,好生威風。是哪家娘子,那么多侍衛保護?”
小道士挺樂呵的,“下山那位可不是誰家娘子,她是咱們平陽郡郡守燕夫人。”
“啊!她就是燕夫人,那般年輕。”
“你以為她多大?她本來就很年輕,你不知道嗎?虧得楊小哥還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竟然不知燕夫人的年紀。莫非你以為她是老婦人?”
“不不不,我當然沒那么想。人人稱她為燕夫人,我以為她少說也得有三四十歲。沒想到竟然那般年輕,著實出人意料。”
“不僅年輕,而且美艷不可方物。楊小哥可曾看清燕夫人的模樣?”
楊慕下意識想要點頭,回過神來后,又連忙搖頭。
他小心翼翼否認道:“沒,沒看清。好多人圍在她身邊,只是隱約看見她很年輕。”
“她身邊的侍衛,全都是侍衛營的人。聽說是從京城帶出來的心腹部下。以后若是再次遇到,你可別招惹他們。都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主。”
楊慕已經聽不見小道士的話。
他腦子里,滿是驚鴻一瞥。
翠綠衣衫,在腦中一次次閃過,令他心浮氣躁。
抄寫書籍,也無法投入進去。
他就像是著魔了一樣。
少年慕艾,不過如此。
待到吳道長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為時已晚,少年已經陷了進去,不可自拔。
吳道長開門見山問道:“聽聞昨日你上山的時候,遇見了燕夫人。”
楊慕躬身一拜,誠實回答,“的確遇見了燕夫人。”
“燕夫人長得很美,對嗎?”
“我,我不知道。”楊慕撒謊。
吳道長一眼看破一切,他問道:“為何不知道?美就是美,丑就是丑。亦或是你已經看破表象,不在乎人的美丑?小小年紀,有這般修為心性,可不得了!”
“不是的,我……對不起,道長,我說了慌。燕夫人的確很美!”
“是你見過最美的人嗎?”
楊慕小哥漲紅了臉,又尷尬又難堪又有一點期待。
他小聲回答,“是!”
吳道長問道:“你們村落,最美的女子是誰?”
楊慕不明所以,但他還是老實回答,“是山坡上的許二嬸。我雖然叫她嬸嬸,其實她只比我大幾歲而已。聽人說,她是逃難來的,落難至此,被許二叔救了回來。于是她以身相報,嫁給了許二叔。”
“進了城,見到過多少貌美女子?”
“很多!”楊慕老實回答。
“可有令你一見傾心的姑娘?”
“不曾有過。”
吳道長暗自一聲嘆息,“美丑都是表象。你在意人的外貌嗎?”
楊慕斟酌了一番,才說道:“自然在意!長得好看的人,總是能占到便宜。”
吳道長笑了笑,“你覺著自己長得好看嗎?”
楊慕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還是說道:“我覺著,自己長得還不錯。今年,好幾個媒婆上我家說媒,不過我都拒絕了。”
“媒婆上門,是因為你長得好看,還是因為你有讀書天賦,有朝一日或能成材?”
“我……或許都有吧!應該是更看重我的未來。”
“可見,外貌有時候也不是那么重要。你有一顆赤子之心,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一顆純真的心。一心讀書,旁的事情不要去多想。有時候,想得太多,平添痛苦。”
楊慕低著頭,沒有作聲。
吳道長沉默片刻后,又問道:“昨晚睡得好嗎?我見你眼睛周圍膚色暗沉,是否一夜不得安眠?”
楊慕畢竟是個少年,還不會很好的掩飾自己的情緒。
他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最終還是點點頭。
“昨夜的確沒歇息好!”
“今晚,就撇去一切雜念,安心抄寫書籍,按時就寢,能做到嗎?”
“學生盡力!”
“貧道信你。去吧!”
“多謝道長!”
楊慕躬身一拜,退去。
煩躁的心,經過一番談話,不知不覺已然平靜了許多。
站在懸崖邊,吹著山風,渾身涼颼颼。
夏天最難得的就是涼風。
被風一吹,腦子越發清醒,也就越發的羞愧忐忑不安。
煩亂的心思,仿佛都被涼風吹走,少年郎一夜之間長大了。
樓上……
吳道長父子并肩站在一起,看出遠處獨自沉思的少年。
吳局問道:“父親為何如此關心他?還特意抽出時間開解他,似乎生怕他生出心魔。人不經紅塵俗世考驗,又如何能成長?”
吳道長面色平靜,“你可知他的心魔是什么?”
“兒子聽說了。昨日他上山,遇見了燕夫人,便入了魔。少年慕艾,兒子認為這都是正常的。”
吳道長冷哼一聲。
“如果昨日他遇見的是任何一個女子,入魔便入魔。正如你所說,少年慕艾,再正常不過。但他遇見的人是燕夫人,就不行!“
“這是為何?難道就因為燕夫人位高權重?”
“你也知道燕夫人位高權重,那你還問為什么。多此一舉。”
吳道長顯得很嚴肅。
吳局:“……”
他朝山崖邊的少年看去。
“區區一少年,父親數次為他出頭。還特意抽空開解他,化解他的心魔。他真的如此重要嗎?為何兒子看不出來?”
吳道長嘆了一聲,“區區一少年,何足掛齒。只是,我讓他來道觀的本意,是為了引導他走上正路。他卻因此陷入心魔,我豈能坐視不理?他是一個執著的人,趁著一切都來得及,切不該有的念頭,就當是日行一善!”
吳局似懂非懂。
主要是,楊慕僅僅只是一個有天賦的讀書人。
然而,有讀書天賦的人何其多。
多一個楊慕不多,少一個他也不少。
入魔便入魔,他又不能做什么,小小少年也干不了什么大事。
他只是不明白,為何父親要如此鄭重其事?
真的是他修煉不足,從楊慕面相上看不出半點名堂?
還是說,眼前這個少年郎,在未來果真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