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場接一場的風雪中,送走冬月迎來臘月,又到一年春節時。
青州書院和三元學館放年假的時間都安排在臘月二十二,小年的前一日。
因放年假的時間早就下了通知,故而這一日葉老爹讓葉大民親自帶著金大滿和金小滿趕著兩輛馬車前來府城接大家回去。
沒錯,是馬車而不是驢車或牛車。
半個月前葉老爹終于說服陳氏給家里添了兩匹老馬。
馬確是老馬卻相當健壯,腳力也很不錯,從后塢村到府城的三元后街只用不足一個時辰,比起驢車和牛車都要快多!
跟著這兩輛馬車一同進城的還有戚振興趕的驢車,他是來接戚振庭和戚大寶回莊子過年的。
戚振庭和戚大寶分別是葉湛和葉深的小廝,不過逢年過節都會放他們回莊子與親人團聚,過年自然就更不用說了。
除了接大家回去過年,還要將林婉這些日子買的年貨全都搬回家。
一行人剛將東西搬上車,就見從街角轉出一輛馬車,是稽康帶著老仆過來會合。
稽康在府城沒親人,在北溪縣的老家也沒什么直系的親屬,曾師爺倒是代錢大人邀請稽康到同知府上一起過年,稽康雖沒答應卻也打算帶著老仆就在三元學館過年,最后卻擋不住葉家兄弟幾個的盛情邀請答應去后塢村過年。
稽康過來的時候給大家帶來了一則從京城傳來的消息,那就是明年二月朝廷會開恩科。
“現在才傳到青州府,咱們青州府的舉子能來得及去京城趕考嗎?”葉清聽了眉頭就皺了起來,青州府能去京城趕考的舉子多半是青州書院的學子。
“過了年便往京城趕還是能趕上的,只是消息的確傳來得有些晚了,只怕沒幾個人有這個準備。”稽康也是搖了搖頭。
昨日晚上得到這個消息,錢大人和曾師爺也很替青州府的舉子們擔心呢!
當然那些上進的舉子卻也不是全然沒有準備。
老皇駕崩新皇登基,按照慣例朝廷總有些新政,一般來說除了赦免那些并非罪大惡極的罪犯以外,多半會開設恩科。
不過開恩科這種事與葉家沒什么關系,畢竟葉家讀書郎中也只葉清有了秀才功名,恩科也舉人才能參加呢。
謝煌得知這個消息,倒是好一番長吁短嘆,只恨自己不爭氣,沒在去年的鄉試中舉,若不然就能去京城參加恩科了。
雖說無緣恩科卻也大大激發了謝煌和葉清的學習熱情,這兩人已經有了秀才功名的,只要通過下次鄉試取得舉人功名便能參加下一次春闈。
過了除夕在大虞國歷經二十七載的慶歷年就此落幕,迎來了永和元年。
這一年恩科,震南侯府二房長子十八歲的林鴻飛高中榜首,大虞國自建國以來一門兩狀元就此誕生在震南侯府。
林鴻飛的父親林文博是震南侯嫡次子,乃慶歷一十二年的狀元郎。
林文博從六歲起就成了大皇子亦即當今皇帝的伴讀。
他即是皇子伴讀又是震南侯嫡子,本可以不用參加科舉,憑祖上余蔭和皇子伴讀的身份便可出仕。
林文博卻立志自強,不仰仗祖宗余蔭,硬是卻從童生試開始一步步考上來,最終高中狀元。
出仕之后亦不依靠父兄師長的提攜,在翰林院當了六年差之后謀了個外放機會,先在薊州府最偏僻的縣當了六年知縣,三年前升任知府。
去年新皇登基不久就給吏部尚書下了暗示將林文博調回京城。
林文博本就是狀元出身,在薊州的九年政績也卓越不凡,加之是新皇的伴讀,吏部將他調回京城還真沒多少人有異議,于是已經從京城到薊州府整整九年的林文博終于帶著妻兒回到了京城,任戶部侍郎一職,迅速成了新皇面前的紅人。
離當年林文博高中狀元不過區區十五年,他的兒子林鴻飛以絕對的優勢高中狀元,成了新皇登基以來的一大盛事,皇帝少不得要給于嘉獎。
震南侯府再出一狀元,又恰逢震南侯夫人六十大壽,自是雙喜臨門大宴賓朋。
京城大半個官場的官員帶著家眷前來震南侯府祝賀。
毛宴秋三年前從地方調入京城,他其實上新皇的人,能調入京城也是當時還只是太子的新皇的手筆,待新皇登基之后自然就成了新皇面前的紅人。
作為最令人矚目的新貴毛宴秋自然也在震南侯府邀請名單之列。
震南侯夫人蔡氏生辰這日,毛宴秋帶著夫人衛氏前來赴宴。
經過青州府之行,許是林婉的話打開了衛氏的心結,雖說依舊思念失蹤的女兒毛艷霞也不曾放棄尋找,衛氏的瘋癲之癥卻也不治而愈了。
毛宴秋被在門前迎接的震南侯長孫林鴻運引著去了前院待客處,衛氏則直接被人迎進了震南侯夫人所在的正和堂。
今日所有前來賀壽赴宴的女眷幾乎都會被迎來這里。
這還是衛氏進京之后第一次參加這種高規格的宴會,自然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震南侯夫人。
只這第一眼,便讓衛氏大吃一驚。
這侯夫人蔡氏怎地如此面善呢?
衛氏還沒想明白到底自己為何會覺得侯府人面善,便感覺到有那么幾個人對自己指指點點。
“那位剛進來的又是哪家的夫人,以前好似不曾見過。”
“她啊,便是那錦衣衛副使的毛宴秋毛大人的夫人。”
“不是說她這里有問題?今日怎會來此,若是犯了病,豈不是沖撞了侯府的喜氣?”
“聽說年前往青州府跑了一趟,雖說依然空手而歸,那病卻是好了。”
“行了行了,別總戳人家的肺管子。”
“噓,狀元郎的娘來了,你們可別再說了。”
這些議論因為大多將聲音壓得很低,能聽清楚的也不過寥寥數語,卻讓衛氏如醍醐灌頂。
她突然明白為什么自己會覺得蔡氏面善,那個在青州府認的干女兒林婉長得可不正是與侯夫人有幾分相似嘛!
衛氏不由多看了蔡氏幾眼,真正是越看越像,不由就說了一句:“侯夫人倒讓我想起了去年冬月里剛認的干女兒,她與你長得很像!”
這話一出,在場不少人覺得衛氏果然又犯病了!
蔡氏卻心里突地一跳,下意識地看了眼二兒媳羅氏,卻見羅氏正與身邊的娘家大嫂說話,不由輕輕地舒了口氣。
這才正眼看向衛氏,卻見她眼神清明,便知她此刻的神志是清醒的,蔡氏倒是有心拉著衛氏問個明白,卻明白這會兒不是問話的時候,只是對著衛氏溫和地笑了笑,并不接衛氏的話,而是問起了衛氏娘家的事,算是將這事暫時岔了過去。
不過待衛氏去一旁坐下,蔡氏不動聲色地回頭給侍立在自己身后的嬤嬤使了個眼神,嬤嬤緩緩點頭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