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絕對還有一個主子!”趙福金想了想,伸出手指點了點:“也許不止一個。”
“我一直很好奇,為何好好的一場百日宴,別人都好好的,偏偏我與徽福帝姬會飲多了酒,然后召了那位害人命的鐘太醫上門呢?”
“他上門用的藥被我喝了,具體是什么藥,藥監局的備案錄里寫得極是規矩,無甚可疑之處。以至于他備了遺書,還是無法定案,大娘娘勞而無功,苦尋無果。”
“可是他們誰都沒發現,當晚我投繯事發,你喊來了宮人盯我,自己卻將殿中燃了一夜的香拿走了。”
“那是什么香呢?害死徽福帝姬的是不是就是那盞熏香?”趙福金指著室內燃起的裊裊細煙問道:“徽福帝姬年幼,一覺睡下后再未醒來。而我,運氣則就好得多了,半夜里突然醒了,你情急之下,屢屢催促,甚至還多有不耐煩的情緒。”
“是不是就是因為害怕我聞出香中有異,從而導致你們計策失效?”趙福金伸出手指,點了一下瓊枝額上的汗珠子:“不過,有一點,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你們想要我死,為何在發現我投繯時,不多等幾刻再出門喊人呢?”
“嗯,也許是你以為,你耽誤的那一會功夫,就能害死我的緣故?”趙福金自問自答,每問一個問題,便壓低一下腦袋,直直的逼視著瓊枝,直將她給逼得趴倒在地。
她臉色煞白,一頭的細汗,趴在地上,微微顫抖:“帝姬,奴婢不懂,您在說什么?”
“你不懂么?昨天晨起,你悄悄進殿內倒香爐子里的灰是什么緣故?”趙福金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你看看,這里面的灰是不是迷魂香的灰?”
那晚,黑衣人逃跑后,趙福金才聞到了殿內的甜香,她當時不以為意,可是待花玉芳帶人闖進來的時候,她的頭卻又開始暈眩了起來。
花玉芳在殿內搜索證據,解走了白綾,撿起了門外的迷魂香煙筒后就走了。
趙福金在她們走后,認真的觀察了殿門,她發現殿門關緊時并無縫隙,而殿內的門窗各處均無破損。
黑衣人若想不驚動人進入瓊華閣,這迷魂香便得提前點了放入室內。
既然門窗無損,那就說明,門口遺留的迷魂香紙筒是混淆人視線的。
為何要混淆視線呢?
趙福金想了半天沒想明白,就看到了鬼鬼祟祟進來收香灰的瓊枝。
若是有內奸,那就說得通了。
可是,瓊枝為什么要做內奸害自己呢?
難道她不知道,她們侍候的人出了事,她們這些身邊侍候的都逃脫不了干系嗎?
比如說徽福帝姬,身邊的兩個大丫頭被崔貴妃殉葬,其余的均被派到了最臟最累的地方做宮使。
她們這些身為大宮婢的,跟在帝姬身旁,活得比普通人家的娘子都要精致,若是被派到了腌臜的地方去,估計比死都要難受。
所以,瓊枝如此破釜沉舟的作為,必然有很重要的原因在了。
若不是她提起元佑皇后,說起新舊黨之爭,蔡家與元佑皇后之間的關系,趙福金還想不明白這一點呢。
“瓊枝,元佑皇后,不,廢后孟氏是如何交待你的?”趙福金將手支在圈椅的把手上,身子傾斜:“她是不是要你破壞我與蔡家的聯姻?若是破壞不了,就得要了我的命?”
“不,這個不與大娘娘相干!”瓊枝搖著頭,拼命的否認著:“大娘娘都被貶到瑤華宮了,她哪里有能力指使奴婢!”
“你看,你一開口就對廢后如此尊稱,她怎么會沒有能力呢?”趙福金說道:“她沒有能力,可高太皇太后,向太皇太后有啊!孟氏連面都不用出,就能派你們這些元佑舊人,為其舍身忘死了。”
“……”
瓊枝這才發現,她在情急之中說的話,竟被趙福金抓到了話柄。
她猶豫了一下,坐直了身子,壓低聲音說道:“便是如此,只要奴婢不認,帝姬就沒有證據攀誣大娘娘。”
“我為何要攀誣孟氏?”趙福金有些好笑的揮揮手:“罷了,罷了,我與你爭這些有什么意思,你且退下吧。”
瓊枝沒想到趙福金竟不處置她,一時有些愣怔,一直到被瓊葉、瓊玉拉出到閣外,還沒回過神來。
趙福金待她走后,喚來了香枝,讓她去查蔡鞗與孟氏之間的聯系,以此去確認蔡鞗到底是不是舊黨的擁護者。
香枝也是個百事通,用了不過半日,便將蔡鞗母家的關系查得清清楚楚:
蔡鞗的母親姓劉名淑英,其外祖父是劉摯,在哲宗時曾得太皇太后高氏器重,是元佑舊黨的領袖人物。
其權力頂峰時,正是太皇太后高氏聽政,他在朝對時,時常背對哲宗奏事,而遭到哲宗忌恨。
太皇太后高氏崩逝,哲宗親政后,劉家遭到清算,全家老少,除了婦幼盡數流放嶺南之地。
劉氏是外嫁女,免遭清算,卻因夫婿蔡京怕被連累,連夜被塞上馬車,送往福建。
當時,劉氏已身懷有孕,路途顛簸,再加上北人南移,濕熱加身,艱難杠到祖宅,卻已身染頑疾。
無人,無藥,不能隨意出入門戶,病了也只能死死強撐著。
還好,劉氏的弟弟劉跡在嶺南得知姐姐病重,托了妻子的娘家表妹許氏照料一二。
許氏柔善,苦求蔡京族人卻沒有任何結果。
可她有一個十來歲的閨女許桃娘,極是潑辣。
她二話不說,帶著表弟劉謹和一莊子的佃農,拎著棍棒木掀、鍬等物,直接打砸到了蔡氏的祖宅內,愣是將產了子的劉氏搶回了許家莊子。
劉氏產的子便是蔡鞗,他自出生到十歲被蔡京召回京城前,一直待在福建許家的莊子上,被許桃娘及表兄劉謹護佑在翼下。
許桃娘家中行商,劉家失勢后,劉謹便被許氏接到了身邊教養,表兄表妹一道長大,頗有些郎情妾意在。
特別是許桃娘的祖母死了,父親出海未歸,傳說已經出事。
許家族人以許氏無子為由欺上門,要分許父名下的財產。
許桃娘不愿,自做主張將劉謹記到了自己名下,聲稱其為自己贅婿。
許家人自然不依,于是就有那心眼多的設了圈套,在劉謹出門讀書時,客居的屋子里放了舊黨偽書,籍此攀誣其“與劉摯之流蛇鼠一窩,枉圖顛覆朝政”。
當時,蔡京正當權,全力清查元佑舊黨,劉謹正撞在了風頭浪尖上,直接被判了流放。
許桃娘為救劉謹,奔赴京城尋蔡鞗求助,蔡鞗跪在蔡京書房門外足足五日,蔡京才同意想法赫免劉謹。
可是,此時劉謹已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了。
桃娘生下劉謹的遺腹子,取名劉亭,被蔡鞗安置在其母親名下的首飾鋪子里,至今已有四年多了。
所以,那位生長于京中的孟江瑩,并非蔡鞗的青梅竹馬。
瓊枝那么說,是為了破壞趙福金與蔡家議婚。
而徽福帝姬為何也被她們計算在內,從而失去了卿卿小命呢?
她年幼,沒有與了不得的人物議親,母親崔氏也是胸大無腦的廢物,有何值得被孟氏帶領的元佑舊黨忌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