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說笑了。”蔡鞗伸手做請后,方才慢悠悠的說道:“瓊枝的父親做過就糧使,因著新政實施,被賦閑在家中做小買賣為生,一直郁郁不得志。”
“瓊枝進宮時,因此事攀上瑤華宮的孟娘娘后,便一直以元佑黨舊人的名義,給孟娘娘做事。”
“所以,蔡郎君與瓊枝一樣,也是孟娘娘培養下來的精英人物嗎?”趙福金之前心中就有所猜測,卻沒有想到蔡鞗竟然如此坦白。
“是,也不是。”蔡鞗凈了手,又打開另一罐茶葉,行云流水般,洗壺,滾沸湯壺后,方才接著說道:“我母家與孟家的夫人閨閣中交好,兩家都是先帝的太后黨,只孟家家主極有眼光,在高太皇太后還掌權時,就已經暗中與先帝交誠,后高太皇太后崩逝,孟家便水漲船高,得了先帝的重用。”
“而我外祖,仗著侍弄了三朝的官家,對先帝多有不敬,以至于遭到清算,是孟家的家主和孟娘娘一力相保,方才保住了外祖家十歲之下的稚童,且不累及外嫁之女,我與母親得了孟家的好處,自然不好脫身事外。”
“所以,孟娘娘是為了不被官家斬掉臂膀,才屢次對我暗下黑手嗎?”趙福金有些明白了,瓊枝害她不成,又專門點了孟江瑩出來,目的就是為了毀掉這樁連姻吧。
“是蔡鞗拖累了帝姬,還請帝姬降罪。”蔡鞗嘴里說著讓趙福金降罪的話,手上卻沒有絲毫停頓,也不過片刻,另一道茶香味便飄散了出來。
端至趙福金面前的茶:色澤綠、味道香、形色美,讓人光是看上一眼,便覺得口舌生津。
趙福金在瓊葉的虎視耽耽下,硬著頭皮端起了茶杯,慢慢品嘗著。
蔡鞗如此坦蕩,倒襯得她行事畏縮了。
他敢當面承認是元佑黨人,可是話音里并不認可元佑黨人的行事,若不然,他便不會說不好脫身事外這樣的話來。
所以,他想告訴自己,他被拖進孟氏的陣營實非本意嗎?
只是,他是不是本意又能如何?
就憑著他任由孟氏加害自己,這門聯姻就有待商榷了。
“在臣看來~~”蔡鞗放下袖子,凈了手,慢悠悠的說道:“眼下的大宋內憂外患,權宦當道,真正有才之士被擠至一隅,空有心力卻無用武之地,甚是可惜。”
權宦?
這是說的他父親蔡京與宦官童貫吧?
“蔡郎君,你這些話該與官家去講。”趙福金說道。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下臣是掌管書畫的官吏,與官家議政事名不正,言不順。”蔡鞗端坐在茶案后,看向屏風后的趙福金,一字一句的回道。
“所以,你是想讓我與官家拒絕這門婚事嗎?”趙福金知道大宋的駙馬都尉,有名望無實權,蔡鞗這么說,是不想尚主嗎?
若是如此,他為什么跟自己承認他是舊黨,與孟氏是一丘之貉呢?
“不,下臣能與帝姬聯姻,是蔡家祖宗十八代修來的福氣,下臣求之不得。”蔡鞗的聲音溫文爾雅,表情極是真摯。
“那,就是讓我幫你向官家要權勢,好讓你名正言順了?”趙福金冷冷一笑:“蔡五郎如此坦誠,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還沒有當上駙馬,便想著利用自己謀權了!
他是當自己傻好騙,還是異想天開了?
此人長得美,想得也真美!
“帝姬,大宋的駙馬都尉自神宗以來,便不再掌權議政了。”蔡鞗被趙福金刺了也不惱:“昨日午食后,孟娘娘派人與我說了兩宗事,一宗是帝姬派了香枝查問蔡孟兩家的事,一宗是聽說帝姬與官家獻了奇書,官家看了后,便改變了修建艮岳的想法。”
“下臣怕帝姬安排的人與家父對上,產生誤會,便安排了下臣身邊侍候的親自與帝姬言明,然后自請進宮伴駕,在宮中,看到了帝姬獻與陛下的地理山河志。”
說到這里,蔡鞗雙眼明亮,語帶驚嘆:“下臣這才知曉,這天下竟有如此之大,之美,屬實是震撼之極。”
“帝姬能得如此奇書,實在是大宋之幸!”說到這里,他竟然站起身子,施施然又是一禮:“蔡云良代大宋子民向帝姬道聲謝了!”
原來如此!
趙福金心頭的疑惑總算是解開了。
現代的書讓他們這些古人見到了,驚為天人,那是必然的。
只是孟氏在宮中的影響,也確實太嚇人了些,自己在瓊華閣里說話,還沒有出門她便已經傳到了蔡鞗這里來——趙福金想及身邊的瓊葉與瓊玉,有些后悔,方才與蔡鞗說話時,沒有將她們支出門外去。
昨日,瓊華閣里侍候的,也就五位,審瓊枝時,瓊葉與瓊玉,香葉,香枝四個人在旁邊侍候著。
派香枝去做事時,瓊枝被瓊玉帶出去了,殿內便只余瓊葉和香葉、香枝三人。
所以,誰會是那個內奸呢?
看來日后在自己殿內說話,也得防范著些了。
瓊葉與瓊玉也在心中犯起了嘀咕,畢竟昨天殿內也就她們幾個人,她二人也逃不出干系去。
蔡鞗的字原來是云良,倒是比菜條好聽多了——趙福金看了一眼蔡鞗,孟氏能將事情說與蔡鞗,說明二人之間的牽扯極深,恐是難以憾動。
“孟娘娘待蔡郎君倒是用心的緊。”趙福金這話一說出口,就感覺到好似有股酸氣飄浮在空中。
“不過是使著順手爾。”蔡鞗不以為然的答話道:“自蔡相執政以來,元佑舊人大多遭了清算,孟娘娘手邊并無得力的人可使用,唯有我的身份,有著蔡相做遮掩,能成許多人不能成之事。”
所以,孟氏才想辦法阻止他與康福帝姬聯姻吧?
聯了姻,他便成了沒有實權的駙馬都尉,再想用就沒那么得力了。
而且,孟氏也怕蔡鞗被康福帝姬——不,是被趙佶拉攏了去。
趙福金覺得自己真相了。
所以,蔡鞗約自己出來相見的目的就只是投誠嗎?
“蔡鞗約帝姬出來,其實是有事相求。”蔡鞗說道:“蔡鞗希望帝姬能應下婚約,保住區區一條小命。”
什么意思?
蔡京知道了他與元佑黨人的關系,打算要了他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