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陸順晚上沒了趙翠娥在隔壁聊天,也聽不到她柔聲哄囡囡睡覺的歌謠,居然有點不習慣,不過他還是很得意自己一篇通訊稿,就驚動了縣鄉兩級領導,也讓趙翠娥母女生活得到了點改善,至少住進了大房子,分到了新家具。
不過趙翠娥似乎并不很高興,臉上還比過去少了許多笑容,見了他也開始躲著走,在食堂吃飯也根本不理他。楊陸順晚上得閑也去逗逗囡囡,只是趙翠娥不讓他進屋,只是搬出凳子讓他在門外坐坐,很少跟他說話,憂郁地在一旁看著他哄孩子玩。
楊陸順有點奇怪,可也在她嘴里問不出什么名堂,也就沒放在心上,加之有了新結識的那么多朋友,心思全部放在了文化站的活動上。
恰逢侯勇、劉霞準備在“五一”勞動節結婚,很早侯勇就找到楊陸順,請他幫忙布置新房,說是在新平就只有他這一個較為知心的朋友,而且還要仰仗多花費點心思,幫他把新房拾掇得漂漂亮亮的。
楊陸順一來對劉霞有彌補之心,二來架不住侯勇軟磨硬泡,也就答應了,何況他還有一幫子喜歡湊熱鬧的文學愛好組的朋友,大家便齊心幫侯勇布置起新房來。
侯勇因為上次學生家長們敲鑼打鼓送了錦旗和表揚信,在縣里又有他爹上下打點活動,很是得派出所領導的歡心,破例分了間大屋給他結婚,足有三十多個平方,還外帶一個不小的廚房,把侯勇激動得不行,喜孜孜地請人把墻面粉刷一新,地面也用水泥漿重新抹了個遍。
為了怎么把新房布置得與眾不同,楊陸順等人還真費了不少心思,要按照平常的搞法,把家具往里一塞就得了,可侯勇不愿意,嫌那樣太老土。楊陸順靈機一動,想起了古勝利家的情況,人家是房里套房(也就是套間),侯勇這房也實在太大,何不用排高大的柜子那房間一分為二呢?前面布置成古勝利家那樣的會客廳,后面就當臥室,這樣來了客人有專門的地方聊天娛樂,也不影響臥室里的人。這點子一出,立即得到了侯勇、劉霞倆口子的贊同。
一輛解放牌汽車拉來了滿滿一車行頭,在楊陸順的指揮下,兩個高大的三門柜橫在房間中央,恰好留出的間隔比有張門稍寬點,再把其他家具用品按照合適地方位擺好,果然很不錯。
楊陸順笑著站在柜子前說:“四妹子,你看這樣多好,起床后就可以在柜子的大鏡子前收拾打扮,前面來了客人,你喜歡見就到前面去,不喜歡見就在后面床上躺著,看書也好睡覺也好都由你了。到供銷社扯塊顏色與房間大致相配的布,好好把柜子的背面蒙起來,放上一排椅子凳子,多好的一個會客廳,再找個木匠做個門框,弄個簾子一掛,這不就里外分別,互不干涉了么!”
在怎么裝飾墻壁上,楊陸順的建議沒被采納,他的意思是貼點有文化底蘊的字畫,可侯勇和劉霞都喜歡貼上花花綠綠的電影明星畫,把那時最漂亮最紅的電影演員如劉曉慶、張瑜、龔雪等人的大頭畫貼得滿滿當當,讓楊陸順唏噓不已,簡直是俗氣得很!
不過侯勇家的家底確實還算殷實,他自己也說為了結婚,他爹娘幾乎把全部積蓄都用完了,而且早已經成家的兩個兄姐也資助了不少。光是14寸的黑白電視機就足以讓人羨慕了,在新平鄉普通人家是沒有電視機的,全鄉也僅鄉政府和供銷合作社、糧站三個單位有電視機,而且還管理得很嚴格,除了本單位的人還可以看看外,其他人是根本看不上的,一般還只在星期六和星期日開放。家具也是很新潮的西式組合,什么高低床、梳妝柜、長條布沙發、中間帶茶幾的兩個蒙人造革的單人沙發,一改傳統外面刷油漆,而是用了光潔的帶木紋的裝飾板,因為有電視機,當然得配上電視柜了,那侯勇還想得比較超前,不是按照電視機大小做的,而是做得很大,他說將來還要換18寸的松下彩電呢!縫紉機、收音機是必不可少的,桌上幾上鋪著潔白的鉤紗面子,那是幾個文化愛好組的女孩花了小半月一針一鉤編織起來的,又好看又大方,兩輛嶄新的鳳凰自行車擺放在墻邊,后面臥室的床上堆滿了各式床上用品,大紅喜字、吉慶窗花貼滿了前后的窗戶,就連床上、家具電器上都貼了喜字,房頂下交叉的兩條線上綴滿紅綠彩燈、五彩色紙,兩個大紅的氣球上貼著“新婚幸福”“白頭偕老”的吉祥話語,隨風飄蕩。
楊陸順也準備了禮物,他陪侯勇、劉霞去南平縣城置辦新婚衣服、照結婚照時,打聽他們準備買座可以放在桌上的自鳴鐘,就搶先挑了座古香古色的“三個五”牌自鳴座鐘送給他們倆口子當新婚禮物,那座鐘花去了八十六元,也是物有所值,上了發條后可以走上半個月,這也就是為什么廠家用“三個五”做商標了。在當時喝喜酒上人情一般只有二元、五元的情況下,普通朋友居然買這么貴重的禮物,實屬罕見,侯勇立即把楊陸順當成了最好的朋友,可實際起來只有楊陸順與劉霞心知肚明。
到底是年輕人,都不怎么懂得忌諱,送鐘諧音“送終”,是很不吉利的,朋友之間那有在新婚時期送這玩意兒的呢?難道冥冥中真有定數,讓楊陸順給侯勇送終不成?這又誰知道呢?至少目前他們是不知道的。
凡是來看過新房的人都嘖嘖稱贊,流連忘返,羨慕之情溢于言表,人們又一傳十、十傳百地,不久新平街上男女老幼都基本前來參觀過,不少準備結婚的男女都暗暗記下,到他們結婚時也要效仿,那些新婚不久的妻子不住暗暗埋怨愛人說自己的婚禮過余簡單土氣......總之侯勇的新房布置已經就成了大家競相模仿的榜樣,很多人回家后就重新改換了家具擺放格局,不久新平街上家戶較大的都有了會客小廳。
虛榮心得到空前滿足的侯勇自然不會怠慢出力出點子的楊陸順,除了沒口子謝謝,還一包又一包的好煙塞給楊陸順,對于文化站那些幫了忙的弟兄姐妹也毫不小氣,不是請客吃飯就是買這零食那零食哄女孩們開心,交朋友的手段比楊陸順就豐富多了。楊陸順也來之不拒,都是好煙,轉手就給了葉祝同,葉站長煙癮大得很抽的牌子也差,正好讓他過過癮。
五一轉眼就到,學校也是放假兩天,一早楊陸順就收拾熨帖準備去派出所,他和那群兄弟姐妹都被邀請去接新娘,才出門就看見趙翠娥抱著囡囡望學校外走,就趕上去打招呼:“嫂子,帶囡囡回她爺爺奶奶家呀?”
沒曾想雙眼紅腫的趙翠娥只是冷漠地應了聲,快步走遠了,留下楊陸順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轉念一想也許是思念遠方的胡大哥吧,也就沒當回事。
那廂侯勇早做好了出發準備,穿了套筆挺的中山裝,把派出所里唯一的“湘江”牌警用三輪摩托擦得鏃新,只等接親隊伍到齊就要出發,端的是氣派。
農村里接親最是麻煩,什么禮性都要到,一件不滿女方家的意就壓著不放人,也不管新郎急得跳腳新娘急得哭臉,總之說起來就讓人頭大,楊陸順雖然是正宗鄉里人,也著實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道道檻檻,也難為那些人記得清楚用得活泛。也許是劉家真正滿意侯勇在女婿,也許侯勇早就做足了工夫,也許四妹子是巴不得早點飛出農村,反正從頭到尾沒怎么遇到刁難,其實沒刁難也在女方家磨嘰到了下午一、兩點,把楊陸順等人餓得前胸貼了后背,總算在接了出來。
接完親就是喝喜酒,侯勇他爹南平縣城關鎮的黨委書記親自到新平來主持大局,帶來了不少縣里的干部在跑前跑后地幫忙,在供銷社的飯店里擺了二十桌,喝酒的人大半是看在侯書記的面子來的,等接親隊伍回到派出所,正酒早就喝完了,只預留了兩桌,不過這兩桌得到了侯書記的親自陪同,也算是給他兒子朋友們的面子,挨個敬酒言謝,對楊陸順多留意了會,聽兒子說這小伙子的大學生,只可惜在學校教書,侯書記還特意跟楊陸順說了幾句話,但沒覺得什么特別,最多長相比侯勇強那么一點。
楊陸順先前就送了份禮物,但沒人知道,自己跟侯勇這么好關系,怕別人說閑話,人情薄子還是要上的,又摸出五元錢登記了,那幫搞創作的弟兄姐妹卻不閑著,把楊陸順拉到活動室里,開始策劃晚上鬧洞房的節目,那年頭沒什么好娛樂的,結婚老(死)人都是大家聚集在一起大吃大喝大玩大鬧的好借口,不但自己開心,主人家也覺得有面子,人多熱鬧就是親戚朋友給面子!
那群人莫看年齡不大,都很老道惡毒,想出來整新郎新娘的節目粗俗又卑鄙:如五粒黃豆,就是把五粒黃豆丟進新娘的貼身衣服里,要新郎當眾摸出來,有一粒也不許少,不然就是殘酷懲罰“撞油”,撞油是有名堂的,取至榨油坊里油錘榨油的機械動作,一個人撅起屁股,四個力大腰粗的漢子把新郎撂倒在地,抓起四肢,狠勁往屁股上撞,如果在撞的同時屁股能放出個響屁,那是效果最好的!撞完油還要塞到床腳下,女人們都齊齊坐在床沿,新郎得從女人下面爬出來,所以基本沒人敢不服從,畢竟從女人胯下鉆出來,太損男兒氣概,嚴重傷害男人的尊嚴,所以新郎一般都不管新娘是否害羞而強行服從,哪怕事后當床頭跪也比鉆女人胯體面!
說遠了,再回到節目上,一般都是從最文明的開始,新郎新娘坐在翹翹凳子上,翹翹凳是在椅子腳下對稱掂兩塊半截磚頭,小倆口背對背做,要坐穩當,不然就是“刑罰”伺候,先是講戀愛史,什么時候有的感情、什么時候牽手、什么時候打啵、什么時候四處亂摸再后來就不說了,難聽!接著倆口子唱革命歌曲,跳革命舞蹈,氣氛起來后,就玩邪的,什么咬糖啦、豬八戒背媳婦啦、坐老虎凳啦、最后一般都是五粒黃豆結束,鬧洞房達到高潮,不管新郎新娘爽快完成還是妞妞做態,大伙都要折騰到12點才散場,當然要好的朋友不會散,還要聽墻角甚至聽鋪腳!
吃了晚飯,人們早早就在新房集合,這次鬧洞房的主持是派出所的一個三十老幾的民警,幾個撞油的“打手”也是侯勇的同事,楊陸順他們這幫小青年只有推波助瀾出主意的份,不過都早就聯系好了的,節目單子也早預備好,到時候一開鑼就照單行事!果然是鬧得不可開交,主持人嚴肅地問:“新娘,已經打了啵,那就該亂摸了,什么時候開始亂摸的?”
新娘臉紅得象猴屁股,低著頭咬著嘴扭著手指頭就是不說話,主持人非常敬業也很有程序,問過三遍還沒答案,一聲令下就要撞油,唬得新郎臉色大變,忙不迭地催促新娘坦白從寬,新娘還是不說,新郎被撞得發昏,就要被塞到床下去了,急得侯勇面紅耳赤、額冒青筋:“四妹子,你就說啦?硬要我在女人胯下鉆啊,你真要我鉆,我情愿鉆你的胯啦!”這話一出笑翻一屋人,主持人面無表情地說:“你們莫相里手罵,你鉆她的胯是得到婚姻法的保護的,也是你理所當然鉆的,那也是你們之間是事,現在新娘如果還不坦白,立即丟下床,女性同胞們,準備坐床!”沒奈何劉霞只得招了,主持人不愧是公安民警,問得那個真叫細致,什么一天摸幾次啦、什么一次摸幾個部位啦、摸之前什么心情啦、摸了后又是什么心情啦,劉霞聲音小了還過不得關,硬要一屋人都說聽見了才通過,不禁羞得連眼淚也掉了下來。
在那里手主持人在操縱下,氣氛是一浪一浪直趨高潮,大家伙喊沙啞了嗓子笑痛了肚子,最后壓軸戲出臺,那主持人拿出五粒明顯發育不良的小小黃豆,從新娘衣服領口分五個不同方向塞進去,還一把把新娘提起來,上下直墩,顯然不把那黃豆抖落到衣服最下面不罷休。新郎也許是想快點結束這磨人的游戲,好早點春風一度,聽到一聲令下,二話不說就把手順著衣脖子往里摸索,那新娘既羞且癢,不住地縮脖子哈腰,主持人不答應了,這樣容易使新郎完成任務,親自上前抓住新娘的肩膀,讓她挺胸抬頭,這下確實給新郎造成很大難度,衣領口本就小,人又做得直直的,很妨礙他找黃豆,不禁齜牙咧嘴地問:“在哪里啦,我怎么摸不到?”
旁邊就有人起哄道:“在胸口上啦,一邊一粒!”
新娘指點道:“在前邊肚子那里有一粒!”
旁邊的人狂笑著說:“新娘年紀這么青,豆豆兒就垂到了肚子下,老豬婆的豆豆才在肚子下!”
終于結束了鬧洞房,新郎新娘強做歡笑送走了賓客,忙活了一天累得腰酸骨痛的,連滿屋子瓜子殼花生皮也懶得收拾,就要睡覺,臨了還是劉霞心眼多了個,看著床怯聲聲地問侯勇:“你說床腳下會不會躲人?這么老大床,怕是躲得下三、四個哩!”
侯勇也是被嚇怕了,寧可信其有也絕對不可錯過,他掀起床單一哈腰,好家伙,里面果然躲了兩個憋笑都鱉得變了臉色的家伙,沒辦法,只得好言相勸,一個打發了盒好煙,才送走了瘟神。
劉霞心有余悸,在床上周圍四處亂翻,緊張地道:“侯勇,要仔細找找,莫讓那些害人鬼把廣播話筒藏在屋里,要不明天就有人命案子出啦!”
侯勇楞了楞說:“什么?還把廣播話筒牽到屋里來呀?不可能吧?”
劉霞嘴里說著手里不敢半點懈怠:“我不是嚇唬你,在新平是有這樣的事發生過,只是有蠻多年了,我聽我娘說的,文革前的事,那些齷齪鬼硬是把話筒接了十幾米的線,通到了廣播里,那倆口子在床上一點動靜全讓人聽了去,幸虧得那倆口子累散了筋骨,上床半句話也沒說就睡覺了,如果真.....你說還叫人活不活!”
侯勇倒不象劉霞那么緊張,嘻嘻一笑湊在她耳邊說:“怕什么,你一辦那事哼哼唧嘰比唱歌還好聽,我一想起就下面翹,讓那些人光聽沒得搞,憋死幾個才叫好哩!”
劉霞雖然早就嘗了夫妻間的趣事,可聽他這么一挑逗不由也筋骨酥麻,那還有心思找什么話筒,七手八腳鋪開了床,享受那人間極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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