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衛書記和王鄉長等領導匯報文藝節目方案時,楊陸順敏感地發覺他們似乎暗地里較著勁。
葉祝同先是把楊陸順的方案詳細地講給領導們聽,領導們都聽得很用心,楊陸順心里也蠻緊張的,用眼睛偷偷觀察衛書記和王鄉長的反映,衛書記只是很耐心地聽葉祝同講解,王鄉長無意中撇了下嘴巴,似乎有點不屑,其他副書記都不置可否。
葉祝同接著又把第二套方案提了出來,因為是他本人提出的,也就說得沒那么仔細,但極大地引起了王鄉長的興趣,沒等葉祝同說完,就高興地一拍大腿,說:“這個不錯,反映農村的新氣象,正合當前的改革主題,衛書記,我看就定這個,肯定有看頭。大家說呢?”
幾個副書記沒說話,只是配合地點了點頭,這讓楊陸順心里有點失落,怎么說自己的方案得不到領導的賞識,難免有點沮喪。
衛書記慢條斯理地說話了,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反映新時代農村飛速發展的確是個不錯的題材,但同志們想過沒有,這次活動是專程紀念偉大領袖毛主席誕辰九十周年,是為了緬懷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為新中國做出的豐功偉績。可以說在座的除了小楊和葉站長,都是生在舊社會,長在紅旗下的,我們要時刻牢記當年無數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犧牲自我才趕走了美蔣帝國主義,才建立了無產階級革命政權,才有我們幸福美好的生活!引水思源,我們永遠要把革命先烈牢牢記在心里。小楊的想法非常好,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革命詩詞來紀念主席緬懷主席,就非常點題。去年我曾經聽到一張唱片就是長征組曲,紅軍不怕遠征難,很激昂很有氣勢,干脆我就在這里定個調子,在次編排節目就選用長征組曲,就演紅軍不怕遠征難!要找來電影片子,選一首最鼓舞人心的來排練!”
楊陸順見衛書記很支持他,不由高興起來,可聽到最后成了排練長征組曲。雖然同樣的謳歌黨中央、毛主席,可與毛主席詩詞是風馬牛不相及。倒還不如編排一場反映農村新事物的節目更能表現當前政策優越改革得力。但看到衛書記直盯著王鄉長的神情,感情是兩人在斗法!既然這樣,哪還要搞什么匯報,干脆你們領導定了算了,浪費大家的時間。
長征組曲是為紀念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三十周年,由肖華作詞,晨耕、生茂、唐訶、遇秋作曲,唐江指揮,北京軍區政治部戰友歌舞團于1965年8月1日在人民劇場成功地舉行了大型聲樂套曲《長征組歌——紅軍不怕遠征難》的首場演出。深刻凝煉的詞匯,清新動人的優美曲調,濃郁的民族風格和為群眾喜聞樂見的表演藝術形式,謳歌了中國工農紅軍在黨中央、毛主席的領導和指揮下,歷盡艱險,不屈不撓,英勇作戰,無私無畏的革命精神,頌揚了中國革命史中具有傳奇性的壯麗史詩,氣勢磅礴,感人肺腑。《長征組歌》在創作、排練、演出過程中,得到了周恩來、鄧小平、賀龍、羅瑞卿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和北京軍區領導同志的親切關懷和指導,是傾注了領導、專家、群眾心血的優秀藝術作品,也成為流傳甚廣、人民群眾喜愛的經典音樂作品。
既然衛書記親自定了文藝節目的調子,話不重可分量足,由不得王鄉長有異議,雖然王鄉長表情有點尷尬,但還是強做笑臉地表示了贊同,其他三位副書記也都紛紛投了贊成票。衛書記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含笑問道:“葉站長、小楊,你們還有什么意見啊?”
楊陸順正要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見,葉祝同及時笑著表態說:“衛書記、王鄉長,我和小楊保證圓滿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到時候試演時,還請各位領導到場批評指導!”
衛書記滿意地笑了,說:“距縣里文藝晚會還有兩個月,時間還算充裕,一個月后我和王鄉長來驗收。葉站長,你不但要搞好送縣的節目,還要抽時間指導各村各單位的節目編排,到時候我們新平鄉舉行紀念晚會時,我要邀請縣里有關領導來出席,一定要把好節目政審關,要把好節目質量關!出了任何問題,我都要嚴肅批評的。”
回到文化站,楊陸順不解地問:“葉大哥,當時你怎么不給我解釋的時間呢?長征組曲根本與毛主席詩詞扯不上邊嘛,我還以為衛書記真支持我的節目,沒想到讓他全盤否定了,我們昨晚都白忙活了。”
葉祝同說:“衛書記都已經定下來了,你再怎么反對也沒用,還平白無故地得罪了領導,沒有必要嘛。何況有了衛書記的關心和支持,我們執行起來也方便得多了,還是趕快動起來,莫讓領導們失望。”
楊陸順悶聲問:“你說衛書記到底知不知道毛主席詩詞與長征組曲的區別?我擔心他混淆了。”
葉祝同怪異地看著他說:“六子,你想哪里去了,衛書記在部隊打磨了二十多年,他會分不清?腦瓜子里少琢磨領導,干好工作才是本分。”
楊陸順似乎心情好了點,又笑著說:“衛書記的支持關心我們的了,可我曉得王鄉長心里蠻不痛快的,他們書記鄉長怎么就不象開會作報告時說的那樣團結一心擰成一股繩呢?”
葉祝呵呵直笑,忽然又嚴肅地說:“六子,我再勸你一句,人前人后少議論點領導,就你剛才這點屁話傳到衛書記耳里,看人家衛書記不整你個七進七出,你真有點不識好歹,人家衛書記那么器重你,好事全往你身上堆,你不感激流涕,還背地里不尊敬他。換上其他人,高興地把衛書記當祖宗菩薩供起來還來不及,你倒一副沒有輕重的樣子。聽哥一句話,把好嘴巴關!”
楊陸順很少見他這么嚴肅,趕緊用手捂住嘴巴,含糊地說:“大哥,我把嘴巴鎖住了,除了吃飯不開鎖!”
葉祝同笑著說:“別耍花槍了,趕緊做正事。長征組曲差不多十來首,得加緊選出一首讓衛書記滿意的,還要唯愿衛書記把電影片子快點找來,要不就耽誤時間了。”
衛書記最后斟酌再三才定了《大會師》,原本是混聲大合唱,為了提高欣賞性,混聲合唱不變,加編進去舞蹈,邊唱邊舞。
衛書記就四處尋找《長征組曲—紅軍不怕遠征難》的記錄片,跑了縣里跑地區,最后還是他一個在春江電視臺工作的戰友幫助下,才找到電影片子,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來天。
葉祝同楊陸順他們也沒閑著,利用唱片已經把混聲合唱排練得非常熟練,舞蹈方面的演員也確定下來,女組由曾經在學校練過舞蹈的汪溪沙領舞,男組自然是葉祝同當綱主角了。
汪溪沙到活動組時間不久,因為她人長得漂亮,性格開朗活潑,不僅贏得了小伙子們的好感,成了不少小伙子追求的對象,就連女孩們也隱隱已她為首,交際能力也算不錯的了。排練閑暇汪溪沙喜歡跳社會上流行的交際舞,也跳得很好,當然也有點顯擺的成分,老是拉著葉祝同跳。其他小伙子自然想借跳舞之際接近她,紛紛請她教交際舞,她也總會熱情耐心地教,不過文化站沒有收錄機,她空有舞曲磁帶卻沒機器播放。
楊陸順也很欣賞汪溪沙的性格,漸漸成了好朋友,可總覺得女孩子性情溫柔點要好些,汪溪沙并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對象。大家在排練之余也談談文學知識,交流創作心得,汪溪沙對大學生活有著無窮的向往和好奇,也對春江市充滿了憧憬,老是纏著楊陸順講些城市里的見聞和趣事。
讓楊陸順不解的是,楊小標很少從學校回新平,即便是回了也只在他宿舍里住就是不愿意回建華村,問他也不說原因。楊陸順偶爾去縣城也到一中去看望小標,去他班主任那里打聽小標在學校的成績和表現,不過因為小標底子差了點,雖然學習很刻苦,但成績在班里也只是中等,這也讓楊小標很內疚,感到對不起干爹的苦心培養。
讓楊陸順猜測得不錯,衛書記很關心文藝節目的排練,隔三差五就去看看情況,有時候縣里來了檢查工作的領導,也請領導前去指導指導。葉祝同就暗暗指使汪溪沙去討好衛書記,把領導哄高興,說不定能為文化站添置點器材。
汪溪沙非常知道哄衛書記開心,衛書記去一次,她就會跟衛書記跳一次交際舞,借機讓衛書記給文化站買了收錄機,添加了一些設備器材。也為他們這群人爭取來了不少好處,比如發了些許補足啦、晚上排練得晚了食堂供應夜宵啦、到鄉政府食堂會餐啦,漸漸的其他鄉領導也去文化站多了,都是沖著能和小汪妹子跳跳交際舞的,后來衛書記干脆就讓派出所騰了兩間大屋,打通了墻壁改成了個舞廳,他本沒家屬在新平,于是就隔幾天搞個舞會,縣里來了領導、來了工作組,也是由小汪幾個交際舞跳的出色的陪,新平不少人都是在小汪的帶動下學會跳舞的。侯勇也心癢癢地往人堆里湊,可劉霞不準,都懷起娃兒了,當然想男人天天在家陪著,氣得侯勇不行,為了去跳舞的事,兩人沒少拌嘴,每次都是楊陸順去了才調解開。
王鄉長到文化站就去得少得多了,有時是不得已陪縣里的領導去的,去了也很少講話,總是心不在焉的。舞廳也不去,除了開會什么的,一般不跟衛書記湊一塊兒。
楊陸順本在大學對交際舞就不陌生,但那時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學,現在有小汪這舞跳得好的人教,自然是一教就會,加上楊陸順身材勻稱,又有氣質內涵,那交際舞在他身上顯得非常好看,不少女孩子都喜歡跟楊陸順跳,有時候一個舞會下來,楊陸順幾乎沒得片刻休息。有時候大家伙跳得累了,就讓楊陸順和汪溪沙兩個舞姿最好的一對搞表演,年輕人大都喜歡展示自己優秀的一面,也拒絕不了大家的熱情,于是兩人也會非常投入地跳舞,配合得也很默契,在大家的掌聲和喝彩聲中,兩人在滿足了虛榮心后也會對對方大加贊賞。
后來汪溪沙的心里慢慢對楊陸順起了種異樣的感覺,眼波也變得含情脈脈,只差當面對他表白了,雖然她性格開朗,但在男女問題上還是很害羞的,當然也習慣了小伙子追求她,就老是想等楊陸順主動。
楊陸順卻從未向那處想過,他心中理想的對象就是應該象袁奇志那樣,溫柔典雅,氣質非凡,汪溪沙確實比普通女子要俊俏幾分,但行為舉止似乎膚淺了點,性格也比較外向,成天嘻嘻哈哈的沒個正譜。
葉祝同倒是看出了點苗頭,也覺得兩人郎才女貌蠻相配的,便起心想成全這樁好事。特意把楊陸順拉到一邊問:“六子,你也老大不小的,是時候找個對象了,你今年二十三歲,我象你這么大時,兒子都兩歲了。有合適的哥給你做介紹好吧?”
楊陸順何嘗不渴望愛情呢,不過他對感情很慎重,也有點理想主義,主要是內心深處藏著個人,就笑著說:“大哥,看你說的,都八十年代了還做什么介紹,你和嫂子當初都大搞自由戀愛,到了我這里總不能倒退吧。”
葉祝同笑罵道:“你小子胡說什么呢,當心你嫂子揪你,還大搞自由戀愛!說真的,你自身條件算好的,可我總沒見你對哪個妹子動過心,真沒看上的?”
楊陸順對葉祝同也不隱瞞,說:“大哥,說實在的,我看得上的,人家嫌棄我是鄉里人,人家對我有意思的,我又有點嫌別人。我爹娘還有幾個姐姐早就急得不行了,見我一次就嘮叨一次,我也想早點解決個人問題,可一廂情愿有什么用?”
葉祝同說:“六子,現在眼皮子低下就有個條件不錯的妹子,我看得出她對你還有那么點意思,你要不試著處一處?”
楊陸順嘿嘿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大哥,別逗我玩了,我怎么就沒看到有誰對我有意思哩?我不跟你說了么,人家對我有意思的,我真還看不怎么上!”
葉祝同搡了他一把說:“六子,汪溪沙那妹子你還有什么好嫌棄的?人長得又乖,屋里是縣城的,在農行儲蓄所當營業員,好歹也是個公家飯碗,你有什么好嫌人家的?”
楊陸順摸了摸后腦勺,疑惑地說:“哥,你沒說錯吧?小汪會對我有意思,那怎么可能。她身邊足足有一個班的人追求,那有時間對我有意思呢?再說我也知道她家的情況,算比較好的了,遲早要回縣城的,肯會在新平委屈一輩子?”
葉祝同哈哈一笑說:“六子,你不去問人家,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嫁到新平呀?你跟哥說心里話,愿不愿意跟汪妹子談,如果愿意,大哥我保證幫你們連線搭橋!”
楊陸順想了想說:“算了,汪溪沙人是挺不錯的,可我感覺不對脾胃,那妹子性格太象男孩子了,我喜歡安靜一點的,我自己也愛靜,我可不想找個人天天在我耳朵邊唧唧呱呱!”
葉祝同一想也急不得,雖然他感覺汪妹子對六子有點意思,但還真不確定是不是能把握得住,就說:“好好好,算我多管閑事。我還真不理解了,都說農村的男人見了城里的妹子就好象見了下凡的仙女,你倒是無動于衷,看來春江的仙女見多了,南平的就差了檔次了。”
一轉背又去套汪溪沙的口氣,說:“小汪,到新平這么久了,也還習慣吧?”
汪溪沙嘟著嘴說:“葉站長,幸虧有您這文化站熱鬧著,要不真悶死我了。十天半月也沒電影看,好容易有電影吧,都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我都能把臺詞背下來了,沒法辦,熬唄。”
葉祝同呵呵一笑說:“鄉下娛樂活動是少了點,可地不大,人挺齊的,要在縣里那聚得到這么些年輕人呢。怎么不見你對象來過啊?”
汪溪沙紅了紅臉說:“哪有對象呀,我現在沒有對象。”
葉祝同哈哈一笑說:“小汪,我想大概是追求你的好小伙太多了,把你眼睛繞花了吧?遠的不說,你看你到新平才多久,不下一個班的小伙子對你有好感,是得仔細點選,終身大事呢!”
汪溪沙的臉更紅了,不依地說:“葉站長,我也二十的人了,敬重您多才多藝把您當自己的叔對待,您不幫我解圍倒來說我的風涼話,白讓我心里喊您一聲叔了。我最煩那些人死皮賴臉的糾纏,又都是熟人朋友,還真拉不下臉,真有對象了,倒也落個清靜。”
葉祝同含笑點點頭說:“小汪,難得你還顧及人家的自尊心,你真是個好妹子。如果新平有你看得上的小伙子,你愿不愿意留在新平,做我們新平的媳婦呀?”
汪溪沙心里立即想起了楊陸順,莫非是他讓葉站長來問情況的?心里雖然害羞得很,但也還強做矜持地說:“葉站長,您扯到哪里去了,留在新平就一定要嫁新平人呀?不過有這么好玩的文化站,天天有舞跳,我還真不想走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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