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陸順本想早點熟悉掌握計生工作,但二月二日就是春節,只有不到半月時間,縣里各項檢查驗收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這不上任計生副鄉長的第四天,就迎來了縣計生委的年終工作檢查組,帶隊的是計生委的侯副主任。
原本王鄉長的意思是叫賀副鄉長出面接待匯報,理由是老賀搞計生工作三年多,熟悉業務,跟計生委的同志接觸多比較了解,何況計生工作是縣委非常重視的,計劃生育是基本國策嘛。老賀也有這個想法,說良心話,一年奔上頭做了大量工作,無非也就是想在年終評比上拿個先進出個彩,那年頭也沒有物質匱乏,精神獎勵就足已讓人軍心振奮了。
可衛書記不同意,他的理由也充分,新平的成績是擺在那里的,是誰的也跑不了,匯報工作也是照本宣科,又有計生辦老柳協助,正好這個機會鍛煉楊陸順,同時也熟悉縣里的領導、熟悉操作程序,一句話就是要讓楊陸順上。
楊陸順坐在一邊聽他們唇槍舌劍地爭執著,總感覺衛書記和王鄉長做什么都難得達成統一,他心里也有點怯場,還是想讓老賀當擔主角,自己在一旁學習,生怕經驗不足弄砸了,既讓王鄉長得了口實,又讓衛書記面子上沒光,他知道衛書記是在全里抬舉他,王鄉長多少是以工作為出發點,似乎是對事不對人,可就從沒給他一個好臉色。看來葉祝同的擔憂不是空穴來風,他確實陷入了黨政一把手的權力之爭了。
王鄉長有點惱怒地說:“衛書記,這畢竟的政府一攤子里的事,我這當鄉長的有權力合理安排,我這也是為了新平全局工作著想,你總要支持我的工作嘛。”
衛書記卻說:“楊陸順同志既然是縣委任命的副鄉長,在政府分工上負責計生工作,就應該讓他主持計生線的全面工作,我這樣堅持又有什么不妥呢?怎么叫不支持你的工作呢?我身為新平的一把手,自然比你更擔心各項工作的檢驗達標,但我們還是要用人不疑嘛,僅僅是一個接待工作就不放心,那全鄉三萬多人的計生工作,你又怎么能放心地交給楊陸順同志呢?”
王鄉長說不過衛書記,氣吁吁地悶頭抽煙,老賀在一邊賠笑著說:“衛書記、王鄉長,其實我在打移交工作時,就已經把計生辦各項應付檢查的工作都安排妥當了,文字材料早就讓老柳準備好了。其實讓楊副鄉長出面接待也沒什么,有不清楚的地方,老柳可以在旁邊點醒嘛,老柳在計生辦也是多年的老同志、老主任了,應該可以應付自如的了。再說楊副鄉長在省城讀的書,見識廣,這點小事應該難不住他的了。”
老賀這話一出,王鄉長狠狠瞪了他一眼,衛書記呵呵笑著說:“既然這樣,就定了由楊陸順同志負責搞,不過楊陸順你要多向老賀請教,這幾年新平的計生工作一直在縣里各鄉鎮排名靠前,他是做了大量工作的,自然積累了不少經驗,要虛心向老同志討教!老賀你也不要藏私,要以新平的大局為重,把楊陸順同志扶上馬送一程!”
楊陸順連忙表態說:“謝謝衛書記、王鄉長給我鍛煉的機會,也請賀副鄉長多幫助我,盡快熟悉計生工作,不至于在我手里毀了你多年的心血。”
王鄉長點點頭說:“既然衛書記定了口,我就不再羅嗦了,楊陸順的態度也還謙虛,那老賀抽空就多指點指點他。”
等出了門,王鄉長沖老賀低聲罵道:“好你個賀國祥,卵用沒得,在我面前你就吵死一樣要去攬計生辦的事,說什么一年苦干被人摘了桃子,我好一在衛家國那里替你爭取,你自己倒先軟了,生怕衛家國不曉得你胸襟寬闊一樣,你看你是什么操行!”
老賀苦笑著說:“我不這么說又能怎么樣?不能眼看著你跟衛書記產生矛盾吧?為了我這點小事,我又于心何忍呢?怪只怪楊陸順那家伙了,人小鬼多。肯定是他在衛書記面前說了什么,仗著有人撐腰就誰也不放在眼里!”
王鄉長陰沉著臉加快了步子,把老賀甩在了身后。老賀看著王鄉長走遠了,悄悄呸了一聲說:“我老子沒卵用,自己還不也是沒卵用,爭不過人家就莫爭,賺了氣發在老子頭上,就當老子好唬么?”
衛書記估摸王、賀走遠了,才笑著說:“楊陸順啊,不要有壓力,要堅定信心。我剛才見你面帶猶豫,是不是有點發怵啊。”
楊陸順不想讓衛書記小瞧,就一挺胸說:“不發怵,您不是說了么,簡單的匯報和接待應該難不到我的。”
衛書記哈哈笑著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果斷地從上至下一劈,說道:“對,就要有這種大無畏的精神,要敢于面對任何困難!毛主席曾經大氣地說任何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我們就要把任何問題當成紙老虎打!沒有什么困難難得住我們共產黨人!”
楊陸順亦是豪氣大增,意氣風發地說:“您說得對,沒有什么困難難得倒我們共產黨人!”
可事實上卻差點難倒了還在預備期的共產黨員楊陸順同志。
縣計生委一行四個人坐著吉普車迎風冒雨地來到了新平鄉,汽車嘎地停在了計生辦辦公室前。在門口翹首期盼了好久的老柳立即招呼楊陸順等人出門迎接。
楊陸順微笑著出了門,老柳已經很熱情地拉開車門把計生委的領導迎下了車,很熟絡地招呼著:“哎呀,侯主任,這么大冷天都下來了,歡迎歡迎啊!喲,許股長也來了,真是稀客稀客,這位領導我面生,是新調到計生委的領導吧?小馬師傅,呵呵,我們的老熟人嘍。快進屋里坐,早給各位領導準備了兩盆大碳火了。”
侯副主任五十多歲,帶了頂軍冬帽,圍了條氈呢圍巾,穿了件半舊的軍大衣,下車就使勁跺著腳撮著手哈氣,埋怨道:“這鬼天氣,真的好冷,才一個多小時就差點把我凍木了。”那個許科長笑著說:“都是小馬的車不行,灌風!”小馬大呼冤枉:“許股,這是咱計生委最新的車了,要不是咱侯主任下鄉,除了顧主任其他人還調不動呢!”
侯副主任聽了就寬宏大量地笑著說:“小馬,得閑了再把你的車弄一弄,我還禁得住,怕是顧主任年歲大點,又有支氣管病,受不得風喲。”
楊陸順幾人在旁邊聽著他們幾個說著,滿臉的微笑在寒風中都有點僵硬了,楊陸順搡了老柳一把,老柳忙說:“侯主任,我來跟您介紹,這就是我們計生辦的新主任,副鄉長楊陸順同志。”
楊陸順走上前伸手說:“侯副主任,歡迎您帶隊下基層指導工作!”
侯副主任其實已經知道新平換了個毛小子當計生鄉長,當時他就有了牢騷:“這新平鄉看來不怎么重視計生工作啦,怎么讓個連婚都沒接的小年輕搞計生工作呢?”他假意左右打量著楊陸順,故做驚訝地說:“早幾天就曉得新平換了個年輕鄉長,沒想到比我想象的還要年輕啊!后生可畏喲,看了這么年輕的副鄉長,我不服老又怎么行呢?我趕得上小楊主任的爺爺輩嘍!”他放肆地笑著扭頭看著自己身后的人,手還在搓揉著,就是不伸手與楊陸順握。
楊陸順有種被輕視的蘊怒,他強笑著說:“侯主任您一點也看不出老,身子骨硬朗得很呢。我爹也有六十六、七了,那才叫老了,走路都要拄棍子了。”
侯副主任哦了一聲,臉上的笑沉了沉。
老柳忙指著許科長說:“這是業務股的許股長,對我們新平的計生工作非常支持!”
許股長跨上前一步,握住楊陸順的手大力地搖著說:“楊副鄉長,你好,你好!”
楊陸順有點感激,他的手終于有人握了,說:“許股長,歡迎指導工作!”
許股長側轉身指著老柳都不認識地人說:“這位是新調進計生委辦公室的周副主任,這次來主要是熟悉情況的。”
楊陸順又跟周副主任握手,相互問好,小馬把一雙黑不溜湫的線手套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拍著,大大咧咧地說:“楊鄉長,我們就不握手了,我這大老粗手臟,盡汽油味。”
楊陸順倒不介意,笑呵呵地說:“來了就是客人,就是領導,怎么能不握手呢?勞動人民的手最干凈!”
倒讓小馬不自然了,慌忙把右手在衣服上胡亂擦了擦,跟楊陸順飛快地握了握手說:“楊鄉長還真看得起我這老粗,呵呵。”只是一直搓著手的侯副主任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楊陸順側退一步讓出進門的道來說:“外面冷,都請屋里烤烤火吧,請進!”
侯副主任當仁不讓地率先進門,一把握住老柳的手就不松開,顯得極為親熱,搞得老柳只好由他拽著進了屋,侯副主任也順勢跟其他計生辦的老張他們一一握了握手,還故意捏了尹芳的胖手一下,那女人就吃吃得笑著。
圍著熊熊的碳火,侯副主任不知道是冷得發青還是什么其他原因,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帽子、圍巾、軍大衣先后取了下來,里面穿了套鐵灰的中山裝,喝著滾燙的開水總跟老柳和尹芳說笑著,就是不理睬楊陸順。
楊陸順在一邊既尷尬又納悶,不知道這侯副主任究竟為了什么?老柳其實更為尷尬,他完全把楊主任的風頭搶了,老是把話題往楊陸順身上扯,可就是掌握不了局面,你想侯副主任就是故意要難堪楊陸順,怎么會依著他的思路走呢?
這人與人交往就是怪哉,有的一見如故,似乎象多年的老朋友,有的則總看不順眼,咋看咋別扭,更不用說交朋友了。侯副主任對楊陸順就有總說不出的排斥,叫他自己說也說不出個理由,總感覺這楊陸順笑得虛偽,說話傲氣,其實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原因還是因為楊陸順太年輕了,比他的大孫子才大了幾歲,叫他如何能正兒八經地談工作,還是關乎男女間生娃娃的事情!
那許股長也是經常跑鄉鎮的,跟計生辦的人熟得很,也是愛拿著尹芳開玩笑。尹芳說你們領導到下面來辛苦了,許股長就一本正經地說:“我們偶而在下面回把不辛苦,是要換換口味嘛,就是你經常在下面實在辛苦了。”
就連楊陸順都聽得出里面調侃地意思,大家就笑做一團,尹芳娃娃都生了的,臉皮不說城墻厚,就這幾句話還是應付自如,但還是裝出害羞的樣子啐道:“我說你們到下面檢查工作,你倒想到褲襠下面去了,侯副主任,你看你的人盡拿我打趣。”
侯副主任這時非常護犢子,說:“小尹妹子,小許可是真關心你們下面的同志,你們計生辦五、六個同志為什么只說你辛苦,說明他還是有心之人!”
小馬司機也接茬道:“我可以做證,一路上許股只念叨你小尹妹子。”
尹芳故作好奇地問:“他會念叨我?念叨我什么啊?”
小馬先自己吭哧吭哧地笑紅了臉,才斷斷續續地說:“他念叨你臉上的湖殼油涂勻沒有,免得吃飯時看成了鼻涕龍!”
除了楊陸順和周副主任莫名其妙,其他人都笑得快斷了氣,尹芳更是氣得臉色緋紅,跳起來就打小馬,小馬邊笑邊躲閃,尤自還在喊:“你莫湊我這么近,我怕看見鼻涕龍!”
楊陸順到底年輕好奇心重,就扯著老柳打聽原由,尹芳死活不讓說,最后許股長連跑帶閃,圍著屋子轉了幾個圈,挨了不計其數的粉拳,才說出了這個典故:
去年年底搞檢查,中午在飯店吃飯時,因為是冬天就吃火鍋,大麻璉腦殼燉了一鍋子,又燙又辣,吃得一桌人汗流夾背,吃過辣的都知道,辣狠了清鼻涕就直流,許股長也不例外,鼻涕出來了就用手捏著鼻子一擤,再往桌子底下一甩,不象這時還有什么餐巾紙什么的,皺紋紙那時還是精貴貨,只是家庭寬裕的戶子專供女人來了月經時用的,大體人們當初擤鼻涕都是那么一甩,許股長也沒在意,沒想侯副主任人老眼不花,就指著尹芳的鬢角喊:“小尹,小許把鼻涕甩到你臉上了!”當時小尹就嚇得雞飛狗跳,扯過許股長的衣袖就在臉上胡亂擦著,還罵他不講文明,許股長當然不承認了,他比劃說我是往桌子底下甩的,怎么會甩到你臉上去呢?就展開袖子找,果然看見白拉拉的一團,小尹就一臉惡心地指著那團東西,叫嚷著吃飯不進了。許股長也是納悶,就用手去捏那團東西,感覺粘粘的不象清鼻涕,湊到鼻子下一聞,酸不拉嘰一股子怪氣味,就也犯了疑惑,質問小尹:“這玩意兒不象鼻涕,倒象男人辦那事噴出來的東西!”小尹也是一驚,她確實頭夜跟男人辦事了的,她男人不愛帶套,她自己吃藥也過敏,為了不懷孕只得體外射了,也不擔保是不是飆到了臉上,她也疑惑地挑了點又看又捏又聞,半天才如獲大赦般地說:“什么呀,是我臉上搽的湖殼油!”許股長不信,尹芳說你聞我臉上,許股長把鼻子湊在她臉上嗅了半天才說:“你這個婆娘真拉跨,臉個湖殼油都搽不勻!搞得老子還以為是你們兩口子瘋了沒洗干凈呢!”頓時笑翻了一屋人!
楊陸順自然也笑得喘不過氣來,見小尹還如狼似虎地追逐許股長,就說:“尹芳,別鬧了,等下還要跟領導們匯報工作。”
尹芳見楊陸順發了命令,意尤未盡地沖許股長哼了一聲,臉色潮紅地對侯副主任說:“既然有工作,那我就到外面去了,你們沒茶了就叫我一聲。”
侯副主任說:“慌什么,不就聽聽匯報看看材料么,時間多得很,再坐會熱鬧熱鬧,其他鄉鎮的計生辦還只你們新平的熱鬧點,多虧了小尹妹子出得眾。今天搞不完我們明天繼續嘛。”
楊陸順還有什么話好說呢,領導說了算,只得任憑他們嬉笑打鬧,倒是計生委辦公室的周副主任也許剛進新單位,跟他們還沒處熟悉,顯得有點落落寡歡,楊陸順就有句沒句地搭他說話,兩個人倒也聊得蠻投機。
老柳也就當擔了主角,竭力說笑逗鬧,小尹更是熱衷跟男人們開點小玩笑,小馬是司機,玩意自然多,也會投侯副主任的愛好,氣氛一直保持得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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