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

第四十二章 (三)

楊陸順因為計生辦的人要去領年貨,就一個人在計生辦守著,不久老柳就回來了,一臉不愉地說:“今天手氣不好,抓的肉就沒幾塊好的!”

楊陸順笑著說:“我聽人說比以前多了不少,衛書記已經盡力了。”

老柳忽然又笑了起來,略顯神秘地說:“楊主任,其實計生辦年年都還在內部發點補助的。今天我碰到賀副鄉長,他還在問起我發了沒有。”

楊陸順楞了楞,計生辦確實有專項資金,但是掛在財政所的,在一定職權范圍內楊陸順可以簽字報銷部分接待費用,但如果說要把專項資金動出來私自發補助,肯定是犯錯誤的搞法,但他又想知道老柳會用什么計策弄出錢來,就裝著好奇地說:“柳主任,你們以前是怎么搞的?”

老柳見楊陸順非常感興趣,也就放心地說:“是這樣的,還是賀鄉長原來在計生辦時,體諒我們下面的人工資低,手頭緊,常年風里來雨里去的不容易,就想了個注意,既不違反政策又不犯錯誤的搞法,當然各線都有自己的生財之道,我這說我們計生線的......”

楊陸順催促道:“老柳,照直說嘛,繞什么彎呢!”

老柳嘿嘿一笑心想:到底是年輕人,還真沉不住氣,見有錢來,也顧不上身份了,咳嗽了一聲,捧起茶垢黑厚的搪瓷缸子呷了口茶,緩緩說:“每年上面都要下發幾批免費的避孕藥具,我們都按照各村的需求情況發放下去,這幾年各村里財政情況都還不錯,賀副鄉長就要求各村統一領取避孕藥具,然后計生辦象征性地收取點費用。也不多,一個村最多一百元,一年下來也就收了兩千多元錢。”

楊陸順問:“那這錢怎么個用法?”

老柳說:“基本就當做補助發了,當然也還要給縣里主管計生工作的單位送點紀念品什么的,超額的接待費用都從這里支出了。”

楊陸順再問:“那這錢都放在哪里?具體怎么發?”

老柳說:“這錢就由內勤尹芳保管的,進出都有明細記錄,由賀副鄉長和我共同簽字才可以取錢。具體發放基本每月發一次,小尹他們三個是二十五元一月,我就三十元,賀副鄉長五十元。”老柳玩了個小心眼,以前費用支出使用只有賀副鄉長才能決定,他是摸到邊的,就想乘楊陸順初來咋到,不熟悉情況撈點實際權力。

楊陸順點了點頭,發的補助差不多就是大半月工資了,就說:“老柳,現在尹芳那里還有多少錢?”

老柳笑著說:“大概還有六百多元吧,原來過年時就發雙份的,不過現在年的主任了,就由你定吧。”

楊陸順推辭道:“你是老主任了,情況熟悉,他們幾個也服你管,還是你拿主意的好。”

老柳笑得眼睛迷成了縫,其實也是在暗中琢磨楊陸順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說:“楊主任你這么說就不把我柳大茂當自己人了,你是領導,我是你領導下的一員,你的任何決定我都堅決執行,不得半點含糊!還有小尹他們仨都一樣!”

楊陸順直擺手,誠懇地說:“那怎么行,你是計生辦的老主任了,不論威信經驗都不是我這年輕人所能及的,我知道你是顧及我的面子,我很感激,但我同時也非常尊重你,我所說的話全是真心話,我也希望在柳主任的大力支持下,搞好新平的計生工作!”

老柳徹底被感動了,說:“楊主任,有你這話,我柳大茂還能再說什么呢?除了跟著你死命工作,我再找不到其他了,我......”一臉激動就要表忠心。

楊陸順急忙打岔說:“老柳,就別再說了,我們心里有數就行,以后那點經費就由你全權處理,怎么用你做主,不要請示我了,既然是賀副鄉長提出來了,就要趕緊給他送過去,而且可以適當地多補助點,畢竟他搞了多年,不能人走就茶涼。我才到計生辦,就不考慮我的那份了,受之有愧。”

老柳高興壞了,在賀副鄉長手下幾年,被壓得死死的從沒半點實權,沒想到楊陸順一來就給了他這么個好處,不由感激涕零地說:“楊主任,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我保證用好每一分錢!不過這次發補助,你怎么也得算上一份,我們普通一兵都有,你堂堂計生辦主任怎么能沒有呢?你不要,我們都不好意思領了。”

楊陸順笑著說:“我們就不要爭執了,我說了不要就不要。都已經過小年了,快發了讓大家安心,特別是賀副鄉長哪里,要盡快送去!”他怎么問問老江有沒有,轉念一想,就咽了下去。看著老柳滿臉歡欣地出了主任室,輕輕地掩上門,臉上的笑容瞬間消逝了,他皺著眉在沙發上仰靠著,心里煩悶極了,熊熊的碳火烤得他喉干舌燥。

辦公室的門被人輕輕敲響了,楊陸順忙坐正了身體,說:“進來吧。”門嘩地推開了,汪溪沙一臉壞笑地跳了進來說:“好大的架子,連個請字都沒有。”順手關上了門。

楊陸順心情猛地好了起來,見她小臉凍得泛白,連忙心痛地把她拉到碳火前坐下說:“沙沙,叫你多穿點衣服,老是不聽話,感冒生病了怎么辦,馬上要過年了,別讓你爸爸媽媽擔心嘛。”

汪溪沙那兩只手湊到火盆上方烤著,嘻嘻笑著說:“已經穿得夠多的了,硬要穿得象包子一樣就不冷啊?你什么思路。”她嘖嘖地說:“還是當領導好,一個人一個辦公室,一個人享受一盆火,難怪人們削尖了腦袋要當干部的!”

楊陸順點了點她的額頭說:“你的思路才不正確呢,當領導就是為了享受嗎?我這辦公室主要是為了招待上級才搞的,怎么又想給你爸爸打電話?你來肯定就是為打電話的。”

汪溪沙把臉靠在他胳膊上嬌聲說:“什么嘛,明明是來看你的嘛,當了領導日里萬機,幾天都不去陪我了。還是以前的你好,有空就幫我暖被子。”也不知道是火映紅了臉還是泛起的羞紅,白嫩的皮膚粉紅粉紅的,煞是好看,惹得楊陸順心里又是一晃悠,熱熱的氣流從丹田涌上了胸膛。

楊陸順強壓住心里的旖旎,把她扶正說:“沙沙,這是辦公室,還是注意點好,等忙完了多的是時間陪你了。就怕你會厭煩呢。你們儲蓄所什么時候放假呀?”

汪溪沙抬手摸了摸鬢角,說:“已經放假了,今天上午開了會,發了過年物質,初八再上班。”又有點埋怨地說:“我們那主任也不知道哪根筋有問題,發那么多東西,魚呀肉的一大堆,叫我怎么弄得回去啊,要不全給你家了,你不是老說過年家里人如蝗蟲一樣多嗎,正好用得上。”

楊陸順說:“那怎么行,這是你的東西,得帶回去孝敬你爸媽呀,辛苦點沒關系,老人看了心里舒服嘛,說明沒白養你這么大。”

汪溪沙白了他一眼說:“什么你的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么?分那么清做什么,給你家不也是孝敬老人啊!老是板著臉教訓人!”

楊陸順忙拉著她的手賠笑道:“是,是我說錯話了,我不應該分你我的,那我就全收下了,不過還是揀點輕便得給老人帶點去,總不能空手回家吧!”

汪溪沙把手一縮,撅著嘴說:“喂,注意影響啊!”

楊陸順嘿嘿憨笑著說:“我都認錯了還不行嗎?看你的嘴巴都能掛個醬油瓶子了。笑一個來!”說著伸手去捏住她的嘴唇,往外輕輕拉著。

汪溪沙就吃吃地笑起來,扭動腦袋說:“把我的嘴巴拉得想豬鼻子那么長,叫我怎么見人嘛。跟你說個正經事。”

楊陸順忙做嚴肅狀說:“請領導指示。”

汪溪沙咬著嘴唇說:“我上次打電話那我們的事告訴家里了,我媽想見見你這年輕的副鄉長,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我家拜年呢?”

楊陸順歡喜地站了起來,搓著手說:“沙沙,我當然愿意了,早就想去可又不敢跟你說!我該準備點什么東西上門呢?你得替我拿主意,你知道你爸爸媽媽喜歡什么,我好準備啊!”

汪溪沙噗嗤一笑,很滿意他驚喜萬分的表現,說:“我哪知道呢?隨便你唄”

楊陸順脫口說道:“你怎么不知道呢?以前不有人提了禮物上門的么。”

汪溪沙橫了他一眼說:“我說你個大男人怎么這么小心眼,我一不瘸二不拐的,又不是天生等著跟你談愛的,怎么老是把以前的事掛在嘴上啊,我也是真心對你才告訴你的,早知道這樣就不說了。我才相了一次對象,換其他早相好多次了!”

楊陸順懊惱地說:“看我這嘴,老是不經過大腦就胡亂說話,我這不也是緊張你父母嘛,我不想他們嫌我是農村的不懂禮數不是?第一次去得留個好印象啊。”

汪溪沙說:“我說了隨便,我爸爸媽媽才不那種貪人錢財的人,他們相的是女婿,不是禮物!”也是情急說快了,不由又啐了他一口。

楊陸順又喜又憂地說:“我知道是相女婿,可總也得讓你爸爸媽媽不嫌我寒磣嘛,何況你哥哥嫂子肯定也在家的,總不能讓你家人說你眼光不好吧。”

汪溪沙這才轉怒為喜,說:“看在你一片誠心的份上,我多少透露點吧,我爸爸媽媽注重小伙子的人品相貌,喜歡文質彬彬的,你呢最好穿上你那件呢子衣,把皮鞋擦亮點,頭發也好生理一理,別亂蓬蓬的一副邋遢樣兒!至于禮物嘛,買點常見的東西,給我那三個侄兒女帶點好吃的零食就差不多了。”

楊陸順摸了摸頭說:“要不這樣,我給你錢,你幫我在縣里買好不好,這鄉里東西太簡陋,拿不出手。”

汪溪沙眉毛一揚就要挖苦他,轉念一想人家何嘗不也是為了尊重家里人呢,就說:“也行,要平常的東西我們不分你我,可畢竟是你見我爸爸媽媽的心意,得你掏錢,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貪污你的一分錢,全用上!”

楊陸順忙掏口袋,卻只有五張工農兵,還有幾塊零錢,想想不夠,轉身出門找老柳借了五十元,湊起一百元交給汪溪沙說:“沙沙,一百大概夠了吧。”

汪溪沙格格直笑說:“哪用得這么多?你怕是不清楚物價吧,四十就夠了,我保證采買得體體面面的。你什么時候到縣里去呢?”

楊陸順說:“按老風俗女婿登門是初二,我初二搭早班車去縣里。如果你等不及我就初一去!”

汪溪沙搡了他一把說:“我才不急你去呢,你愛去不去,那好,我初二在車站等你。我明天就回家了,唉,得一禮拜才能再見你呢!”

楊陸順呵呵笑著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呢!我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晚上去葉站長家吃飯,算我們提前給老葉拜年,趙老師那里我們也要去看看,哦,明天侯勇也回縣里,要不你們一路做個伴?”

汪溪沙說:“明天回縣的人多了,怕是有六、七個吧,你還怕我丟了呀,別說了,趕緊去我寢室,把那堆魚肉什么的弄回你家去吧。我還得收拾房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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