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十六虛歲,女人三十周歲,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情,不知何時被南平人看成了大生日,開始還只是自家親戚湊一起吃個飯熱鬧熱鬧,慢慢就闊大了規模,玩得好的朋友也來湊熱鬧,單位上關系親密點的同事也要請,在家里就擺不開酒席挪到了飯館。
這不改革開放了么,縣城里冒出了幾家私人營業的飯店,門面雖然沒有國營飯店的大,可人家客氣啊,不僅個體老板笑容滿面,請的端盤子的人也都隨喊隨到,不象國營飯店里的服務員們死冷著臉說句話也透著不耐煩,更談不上隨叫隨到了,而且菜譜是雷打不動多年不變就那么些,但個體飯館的菜色很多,你想吃點什么盡量滿足你的要求,嫌辣了給你弄不辣、嫌油膩了給你少擱油,總之沖人家那副卑恭的笑臉也都舒服,花錢不就圖自個舒服么。所以這個體飯館生意是越來越好,那年頭下飯館吃飯的人不算多,可只是辦葬喪喜慶的酒席就足已經讓個體老板賺得眉開眼笑了。
沙沙大嫂的三十歲生日酒席是在飯店里擺的,一開七、八桌,楊陸順隨著汪家人提前到了飯館,找了個靠邊的桌子坐下。看著色香俱全的菜肴,楊陸順悄悄對沙沙說:“這一桌飯菜只怕得二、三十塊吧?你大哥還真闊綽啊。”
沙沙得意地笑著說:“跑采購的人朋友多,當然要搞客氣點,免得朋友同事們看不來嘛。何況被請來的人都要上禮金,又不會虧本!”
楊陸順趕緊問:“沙沙,那咱們上了多少禮金?”沙沙說:“一百元。”楊陸順嘖嘖了一聲沒言語,心里說:好家伙,一下就花了兩人一月的工資!看了看同桌的汪家其他人,都滿臉帶著高興的笑容,只等正午十二點開席了。
大舅哥和大舅母穿戴一新在飯館門口候著,離他們不遠的門邊有一張小桌,是負責收禮金記錄來賓姓名的,桌上那一大本子就是禮金簿。來了賓客夫妻倆就裝上一支煙簡單寒暄幾句,客人呢進來后先得去上禮金方能入桌。整個過程簡單明了,毫不拖泥帶水。
人客漸漸多了起來,不少都是夫婦倆一起來的,沙沙撇著嘴嘀咕:“怎么不把小孩子也一起帶來啊?莫非上的禮金還吃得回去?”汪爸爸笑著說:“四妹子你也是,人多才熱鬧嘛。六子,你已經是我女婿了,呆會你大哥的朋友來我們這里打招呼,我得介紹一番喲。”沙沙笑著說:“爸,你放心,六子不會丟你的臉面的,我來的時候還特意從你柜子里翻了盒帶過濾嘴的金喜煙!”汪爸臉上的笑頓了頓,指著沙沙對身邊的汪媽說:“你看你生的這丫頭,那么好的煙隨便裝客豈不是浪費了么!煙我是不打算要了,可也別胡亂散了,我這里有盒泉水煙,六子你拿去裝客!”
果然有的客人看見了汪家人,徑直就過來問候,汪爸大馬金刀地坐那里坦然地接受了后輩的問好,指著楊陸順說:“介紹你認識一下,這是四妹子的愛人楊陸順,是新平的副鄉長呢。”
來人則睜大眼睛嘖嘖贊道:“哎呀,這么年輕的領導干部啊。四妹子好福氣,好福氣啊!”楊陸順就站起來跟人握手裝煙,說些謙遜的話。沙沙一臉嬌羞幸福狀,汪爸爸汪媽媽也是樂得合不攏嘴巴。汪建設夫妻倆倒沒什么,只有汪溪流不時狠狠用眼睛挖身邊二流子一樣的魏家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魏家強卻一臉不在乎,不時沖楊陸順嘿嘿直笑。
這時門口一陣騷動,進來幾個人讓汪建國夫婦手腳忙亂,撇下其他客人滿臉歡娛地陪著來人往汪爸這桌就來了。汪爸汪媽一看也笑著站起身去迎接,沙沙也拉了把楊陸順說:“這是百貨大樓的王經理,我媽媽和我大哥的領導。”
汪爸笑著說:“哎呀,怎么敢勞動王經理大駕呢,你好你好啊!”
王經理很有領導派頭,很隨意地伸手握了下說:“我應該來嘛,你家建國是我們百貨大樓有數的好業務員喲!咦,那不是你家老四么?聽說進了農行,我看蠻好嘛。”
汪爸說:“是王經理那里的門檻高啊,沒辦法只得另謀生路了。六子,你來,這是我們縣鼎鼎有名的百貨大樓王經理喲!這是老四的愛人楊陸順,新平鄉的大學生副鄉長!”
楊陸順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說:“王經理你好!”
王經理看了看得意洋洋的老汪,呵呵笑著說:“楊鄉長,你也好哇,跟四妹子可真是天生一對啊!真是塞翁失馬呀,如果老四進了百貨大樓,豈不錯過了這么好的愛人?”
沙沙巧笑著說:“那我謝謝王經理了。”等王經理轉身去其他桌子就坐,沙沙沖他背影子一皺鼻子說:“哼,我還真是真心謝謝你呢!有什么了不起。”汪媽說:“老四,就別再抱怨了,人家王經理也不容易,有腳路的都想進去,他實在也是調度不過來了。”
時間到就開席了,一個胖盼的服務員端了個小菜上桌,不留神胳膊碰了楊陸順的頭一下,那服務員趕緊賠笑著說:“同志,對不起,撞疼您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楊陸順詫異地看著這態度非常好的服務員,忙說:“沒關系,沒關系,你忙去吧。”那人陪笑著走了,楊陸順說:“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飯店服務員態度這么好!難得、難得啊!”
魏家強難得有機會說話:“六子,你當這是國營飯店啊?這是個體戶開的,這些服務員都是請來的,又不是國家職工。真要是國營飯店的服務員,他肯定還抱怨你的頭太硬,把他的胳膊肘硌疼了!”
汪爸笑著說:“家強說得不錯,還是個體戶服務態度好,我是最煩去國營飯店吃飯了,那是花錢去買氣受。”
楊陸順這才明白,說:“我說呢。別說縣里的大飯店,就是我那鄉里供銷社的小飯店,服務態度也是奇差,我寧愿去村里農民家吃飯,也不愿意去飯店受那閑氣。”說著不禁心里一動,既然縣里都允許個體戶開飯館,那鄉里不也可以開么?農機站有三個臨街的門市部因為經營不善關了門,如果租了開飯館一定生意好,五姐的公爹原來在公社食堂是掌瓢大師傅,他們開飯館肯定行,想著臉上露出了笑。沙沙在旁邊看得納悶,推了他一把說:“你把腦子撞壞了么?笑得那樣詭秘?”
飯后回了汪家,除了汪建國一家沒來,其余都到齊了,大家在一起閑聊著,沙沙推了把楊陸順說:“六子,昨天文化館的小李不是讓你今天去取照片么?快去,下午還得趕晚班車回新平呢。”楊陸順就出了門,沙沙還在后面喊:“順便把照片寄去啊。”
楊陸順隨口答應著下了樓,暗暗好笑:這女人就是愛乖,嘴巴里警告我離袁奇志遠點,心里卻舍不得深圳那邊的漂亮衣服。
汪媽埋怨道:“四妹子你也是的,外面那么大的黃股子太陽,就讓六子多歇息一會嘛,什么照片那么要緊喲。”
沙沙笑著說:“六子一同學在深圳工作,跟六子關系還蠻好的,我們結婚她來不了,就想送我們倆結婚禮服,不知道我穿什么碼子合適,就叫我們照張照片寄過去,她好選衣服。”
汪溪流羨慕地說:“現在街上的自由市場里的衣服全部是廣州那邊進來的貨,式樣時髦質量又好,聽說還只是小服裝廠做的,只怕深圳本地服裝商店買的就更好看了。妹妹,你硬是命好呢!”
魏家強忙問:“姨妹子,六子那同學在深圳做什么啊?”
沙沙不屑地說:“好象在開什么房地產公司吧,我也不清楚,一個女的還會有多大本事?”對六子那離婚了的漂亮女同學,她心里就莫名地厭惡。
魏家強不大的眼睛瞬間就發出了亮光:“開公司的啊?那就是老板了喲!我聽人說深圳廣州那遍地是黃金啊,要發財容易的很喲。”
汪溪流厭煩地盯了他一眼說:“地上有錢那也得勤快人去揀啵,象你這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只怕黃金黃銅都分不清喲。”
魏家強賠笑著說:“你莫這樣說好吧,金子黃銅我還是分得清楚的了。再說有財發,懶人也勤快啊!”
汪爸說:“家強啊,你還是安分守紀地上好班,莫七想八想的了,你這樣的性格,有錢也會幾場牌輸給別人。”
汪建設卻說:“姐夫哥今天開竅了,我有幾個朋友都說廣州深圳好賺錢得很,經濟特區呢,哪天商業局沒戲了,我也到深圳發財去!”
魏家強不再言語,眨巴眨巴眼睛只顧抽煙,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過從他有了些許堅定的目光推測,他應該是對某件事情下了決心的。
楊陸順冒著炎炎烈日去了文化館攝影專干小李家,這是葉大哥的好朋友,在照相館照相一般得四天才可以取相片,而小李自家有個暗房,照了就可以立即沖洗出照片,所以楊陸順自己買了個膠卷請小李幫忙照了一卷相,出幾元工本費就行了。不過身上還有一盒八毛錢的過濾嘴金喜煙,這是春江卷煙廠最高級的香煙了,就當感謝小李幫忙了。小李的攝影技術很好,一個膠卷只有三兩張效果不怎么好,其他二十幾張都不錯,楊陸順精心挑了一張最為滿意的合影寄給袁奇志,信是在沙沙嚴密監督下寫的,干巴巴幾句感謝的話,楊陸順覺得不滿意,便在小李家借了紙筆重新寫了封信,到郵局發了,才喜孜孜地回了汪家。
汪家人都在看兩人的照片,魏家強卻把楊陸順拉到一邊說:“六子,聽說你有一同學在深圳當老板呀?”
楊陸順知道是沙沙說的,點點頭道:“是啊,她告訴我開了家地產公司,可具體情況我沒問,到底是不是老板,我還真不知道呢。”
魏家強有點泄氣,惋惜地說:“哎呀,你怎么不問清楚呢?都說深圳特好賺錢,你同學既然敢開公司,我估計肯定有點來頭。”
楊陸順笑著說:“什么來頭我不知道,不過我對我那同學有信心,怎么,你想去深圳發財?”他說這話明顯就帶了點調侃。
可魏家強重重地點點頭說:“你還真說中了,我是真想去深圳闖闖。這上班辛苦一個月賺的錢夠不上我打三場牌,你姨姐子還有老丈人他們嫌死我了。與其這樣要死不活的混,我還不如去賭一把,發財了什么都好,實在不行我再回來好好做人!只是我在深圳人生地不熟的,只怕還得麻煩你那同學關照關照我了。”
楊陸順聽了心里一驚,沒想到家強居然野心勃勃,不過也確實知道他處境難堪,簡直是人神共厭了,在汪家沒點真東西是做人不起抬不起頭,也佩服他的果敢,就說:“這點小事我當然幫你了,只是我那同學是女的,你自己看著辦吧,我把她公司是地址、電話號碼都告訴你,還給你寫封介紹信,至于其他我不打包票喲。”
魏家強欣喜萬分,說:“我不到萬不得已不得去麻煩你同學的。還有,麻煩你暫時保密啊,他們似乎都不愿意我去深圳。”
楊陸順點點說:“這我會的,家強,我們也是一家人了,我還是勸你別再賭博了,溪流姐支撐一個家不容易。”
魏家強忙不迭地點著頭,找來紙筆,楊陸順就給他寫了地址和介紹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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