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南平縣風俗,新娘三天后由新郎送回娘家,籍此感謝父母多年的養育之恩,既然汪父母已經在新平,自然就多住幾日,也省得來回跑費時費錢物。汪建設等人第二天下午就回了南平,只留下汪父母小住幾日。
汪父母也是不舍得沙沙,生怕平日里嬌生慣養的四妹子苦了累了,雖然六子家目前在條件在新平算是比較好的,做父母的永遠也會擔心這擔心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不過汪父想多住幾天,還有一個原因,一個主要的原因,那就是新平人實在太熱情太客氣了,隨處都可以聽到人們的恭維受到人們的尊敬,讓老汪愜意得很啊,多年來聽到的奉承話還沒到新平一、兩天的多,能不讓老汪興奮么。還有親家的人,他們全都是農村人,對城里人打心眼里就有一種羨慕討好的心態,莫看六子他爹娘六十好幾的人了,在汪父母面前一直保持著謙卑的笑容言語間也不乏恭維,要不是只在單位上請了三天的假,老汪居然有點“樂不思蜀”了,臨回城時六子和沙沙再三叮囑他有空就到新平來玩,汪父自然是沒口子答應著,擰著親家打發的各式禮品土產,喜孜孜地上了車,車開了老遠汪母還在黯然神傷抹眼淚,汪父呵呵笑著說:“哭什么嘛,看咱四妹子嫁這么好的愛人,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嘿,沒想到六子在新平人緣這么好,書記鄉長等領導都非常看重他,年紀輕輕在單位有這樣的表現不容易啊!你看六子管的那幾個人,個個把六子當親爹伺候著,咱女婿指揮著那幾個四十多歲的部下,還真有點大將風度呢!”汪母擤了把鼻涕,哽咽著說:“女婿威風八面我當然高興了,可我只希望四妹子過得幸福,兩口子恩愛就行了,那表面上的東西......”汪父臉一肅噯了一聲說:“你懂什么,要不是六子當了領導,他們的婚事會辦得如此熱鬧?只怕新房子都不夠資格住了,你還記得老二當年結婚時那寒酸勁不?我想起就慪氣,被同事們取笑好幾次呢。我現在只唯愿六子官運亨通,步步高升,也不圖其他,主要是爭個臉面嘛,老子在街上碰見魏家強那二流子就躲路,怕丑了自己。最可鄙的是一聲不響就溜去了什么深圳,拋妻棄子的算什么男人,也不曉得老二看上了他什么,想想我就火大!”汪母先是唉了一聲,可又寬慰他說:“老汪啊,他出去闖闖也是好事,窩在家里就只曉得天天賭博,老二說家強是投奔一個個體老板去了,外面改革了容易賺錢些,老二還說家強過年一定回。”老汪撇著嘴斜了老伴一眼,說:“賺再多的錢也不夠他輸的,外面是花花世界,還不曉得那二流子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喲!”汪母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什么,也是憂心忡忡地看著車窗外一棵接一棵往后移去的樹發呆。
送走了父母,沙沙心情有點黯然,一言不發地往家走,楊陸順說:“沙沙,反正我們的婚假有半個月,等把手頭一些小事忙完了,我們再去縣里看你爸媽,好不好?還有你的同學,也該聚一聚的。”沙沙抬眼看了他一眼,勉強笑了笑說:“還是你知道我的心,不知怎么的心里好舍不得我媽。”楊陸順呵呵笑著說:“我看不是舍不得,是還想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舒服生活吧,你看你這做女兒的,你媽難得來一回,我們做晚輩的是應該好生服侍著,你倒好,自己偷懶也就算了,還不讓我去搞飯,這兩天你媽倒伺候起我們來了。”沙沙嘴巴一撅說:“媽這一走,又不曉得隔好久才能再吃上她做的飯了,就你那做飯的水平,莫糟蹋東西了,難吃死了。”楊陸順不示弱的回敬:“哈,我的水平那的確低,可我還有種虛心學習努力實踐的精神,不象有些人明明手藝好還裝羊羊,我看純屬在發懶筋,剝削母親的勞動力。”沙沙亦要反擊,恰好迎面碰上一個熟人,兩人只得擱下恩怨跟人打招呼,越接近家屬房熟人越多,沙沙的服飾打扮基本成了主要話題,楊陸順也插不進嘴。
好容易開門進了屋,沙沙似乎身心俱疲,一屁股坐在長沙發上,把半高根的小皮鞋一脫,就搓揉著腳丫子齜牙咧嘴地抱怨:“這新皮鞋好打腳的,實在買的時候試了又試不打腳嘛,疼死我了,只怕破了皮的地方又出血了。”
楊陸順趕緊走上去,輕輕幫她脫下襪子,果然后腳跟處紅腫了一塊,就說:“我幫你擦點藍汞消消毒,往后幾天就穿布鞋算了。”找來藥水涂好又說:“中午我來做飯,你休息。”沙沙笑著搖頭說:“算了算了,還是我做,我怕你弄的我吃不下。”楊陸順愛憐地說:“你腳這么疼,怎么能活動呢,還是我來吧。”沙沙就是不同意,楊陸順只好說:“那干脆到五姐那里去吃算了,順便也把酒席錢給她送去。”
一說到五姐,沙沙臉上的笑嗖地沒了,氣憤地說:“六子你別提你五姐,我還沒見過這么摳自家人的姐姐。原來你爹要自己采買辦席的菜,你姐姐不樂意,我理解她是飯館才開張,想盡快把本錢賺回去,我就同意了她,把酒席的菜定好了,她家自己算的十五元一桌,我也沒異議,可臨了她又找到我說十五一桌她會虧本,我想了反正只有十二桌,咱也不缺那幾十塊錢,就加到了二十元一桌,夠可以的了吧?二十元我自己買菜只怕開得兩桌好酒席了,你說是不是六子!”
楊陸順本來是沒操心這些的,不過他知道二十元的確能買不少菜了,市場上豬肉才一塊五一斤、青草鯉這樣的好魚也就不到一塊、毛雞反正是肉價錢,五塊錢可以買只好大的雞婆了,蔬菜大多都是他爹菜土里的,按說一桌酒席成本最多也就十一、二元,加上散白酒一瓶、吃的米飯絕對不超過十三元,十五元一桌只是賺得少絕對不會虧,二十元一桌算是鄉里蠻客氣的酒席了,他點點頭說:“沙沙,既然你自己答應的二十,就給二十唄,五姐開飯館也不容易”
沙沙哼了一聲說:“我看她太容易了,當我們的錢好蒙呢。”趿著鞋從書桌抽屜里拿出一張紙來遞給楊陸順,指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說:“你看這里,散白酒二十斤,十元!我就奇怪了,每桌本就有一瓶酒,吃飯的人不少是女人,十二桌有得五十個人喝酒就不錯了,還喝得完三十二斤就不成?我不曉得什么時候新平人的酒量大到了這樣的程度!”
楊陸順笑了起來說:“這吃酒席難免會有點浪費吧,上桌人人都要倒一杯子,有的人喝酒還要耍花樣,還有人要把酒偷偷帶回家,五姐應該不得亂要錢的,又有好多錢呢,就別小心眼了。”
沙沙聽了楊陸順這么解釋,自己回想以前吃酒席時,是見著有人浪費酒或是偷酒,心里也就開始釋然,可聽了六子最后一句話,就不樂意了,感情你家里人就大方我倒成小氣鬼了,于是嘿嘿一笑說:“六子,你的意思我比他們那些鄉里人還小氣摳門啊?早曉得你有這么一說,我當初就得堅持你爹自己搞采買,讓你爹派人來當都管(農村里婚嫁娶喪辦事時一定會請個頭腦精明算計清楚的里手人負責全部事宜,什么事都歸他管,故名都管。那人主要還是把著用錢的關,爭取替主人家節約每一分錢),看她還怎么賺錢!而且你五姐的確是最摳門的人,那天在你家收的紅包,你五姐給得最少,才五元錢,連你大姐都是二十元呢!要算經濟帳,你大姐最困難吧?她都舍得拿二十元,我說你五姐摳就沒說錯一點!”
楊陸順眨巴眨巴眼睛說:“誰給的紅包你還清楚?我不是見你接了就往兜里一揣嗎?當時我就暗夸你懂事,不象一些人接了紅包還要用手捏幾捏的。”
沙沙有點得意,噗嗤笑了起來說:“我當然不得去捏分量了,我只是用指甲做了暗記而已。你四姐四姐夫最大方,比你爹娘的紅包還大。”
楊陸順想了想說:“反正幾個姐的紅包都是一張紅紙包起的,我倒真沒注意厚薄大小了。再說這給紅包也只是意思意思,多少其實無所謂,不都上了人情的么。”
沙沙微挑著眉毛,低聲說:“咱四姐靈惠著呢,其他人給紅包都是遞,大小厚薄基本看得出,你四姐攥在手板心里塞給我的,我在銀行也多少知道票子的分量,當時心里就驚了一下,估計就不下七、八十,后來一數,居然是一百元整!”
楊陸順呵呵大笑:“四姐本來就最疼我了,愛屋及烏,肯定不得虧了你這老弟婆娘的。”
沙沙搖了搖頭說:“其實要說呢,是你四姐會做人,要不是你幫你四姐夫跑貸款,他猴年馬月才買得起手扶拖拉機嘛,這也算是知恩圖報呢。不象你家五姐和鵬子,得了好處還不知好,這樣的人以后少幫最好。特別是你家鵬子,以后真要莫幫他,上次找我出面聯系所長貸款,嘴巴說得好好聽,舅媽舅媽你結婚我要送什么什么,屁,以后人都看不到了,還送這送那的。說實話真是看在親戚的份上才出面幫忙的,壓根兒也沒圖他個什么好,自己人不幫難道還幫外人不成?可他也是七尺男人,說話總得算數吧?又不是我開口要的,他自己許的愿,到頭來鬼影子都不見,這不擺明了哄我么?其實我什么也不缺,只是想起他求我時說的話,我就來氣,鄉里人就是水平差!”
楊陸順聽了心里也滿不是滋味,倒不是沒得好處,而是鵬子那樣的外甥實在不是好玩意兒,你說你哄自家舅媽做什么?!也難怪沙沙這么說了,可到底還是自家親外甥,再不是滋味也要圓場不是,就強笑著說:“沙沙,也別怪鵬子了,是我不讓他送禮物的,你說舅舅結婚怎么能要外甥的禮物呢?何況鵬子當年結婚生娃時,我這做舅舅的不也沒上情送禮的么?就算扯平了,扯平了。你也消消氣,自家人終究是自家人,該幫的還得幫嘛,要不惹外人笑話了。他們是鄉里人水平低,你是城里人自然得風格高吧,計較這些沒意思啊,沒意思!”見沙沙臉色還是不愉,就鬼笑鬼笑地問:“愛人同志,你現在手里有多少私房錢呀?你爸爸媽媽應該打發了不少吧,為夫的可是口袋里布撞布了喲!”
沙沙見楊陸順賊眉鼠眼的,不禁格格笑了起來,說:“你也曉得是我的私房錢,那還問什么?我不得告訴你。”楊陸順目的就是要逗沙沙開心,見她笑了起來,索性再逗逗她,便涎著臉逼近她說:“如今都是講民主了,我不獨攬大權,甘心讓你當財政部長,可我也得清楚家里的底細不是?你從實交待,現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沙沙往后退縮著,憋著笑就是搖頭,楊陸順作勢要撓她的癢癢,沙沙驚叫一聲跳起來鞋也不趿就往后逃,楊陸順就不緊不慢在后面追著,兩人從前面追到廚房,從廚房打到中間睡房,幸虧得左右鄰居上班的上班了,外出有事的外出了,要不指定得聽到他們倆瘋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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