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

第六十六章 (一)

楊陸順還在家里跟沙沙一起吃早餐,就聽到外面亂成一鍋粥,他四姐腿快出門看熱鬧去了,楊陸順見沙沙也坐不安穩便笑著說:“看你急得,想去湊熱鬧啊?你身子沉了許多,走路什么的千萬莫慌,要注意些知道么。”

沙沙正要說話,猛可里聽到一聲嚎啕:“我的天啊,這叫我怎么活呀!”唬得他們倆口子一楞,沙沙手里捏著筷子也沒來得及放就起身往外走,楊陸順只得緊走幾步追上去,一把扶著沙沙的胳膊埋怨道:“剛說了叫你注意注意,不就是隔壁鄰舍兩公婆吵架么,還值得你......”沙沙卻是一臉興奮地說:“咳,天天悶在家里沒意思,不就指望看看熱鬧嗎,聽動靜不是小事,嘻嘻。”

倆口子出門左右一看,原來是馬黨委家有事,門口都已經圍了一堆人了,想來那聲哭號就是馬黨委愛人了,沙沙見人多也不敢湊得太近,只是站在門口張望,一手叉在后腰,一邊關注著人民的表情,拿臉挨近楊陸順悄聲說:“是老馬家,十有八九是老馬在外面風流快活讓他愛人知道了。我聽易姨說那老馬最騷了,新平村就有幾個親家母(南平土話,姘頭的意思)。”楊陸順皺著眉毛輕聲責備:“胡說什么,莫在別人后面說長道短惹是非!”他四姐從人群里擠了出來,一臉蒼白地跑過來說:“啊喲,作孽作孽,那馬黨委淹死了,鄉上衛書記謝鄉長都在......”楊陸順心里一緊,說:“姐,你看好沙沙,我再去問個究竟。”撇下她們兩個女人就分開人群進了屋子。

果然衛書記和謝鄉長周副書記等領導都在,老馬愛人已經哭得眼睛翻白癱在了床上,幾個女人在安慰著,楊陸順顧不上跟幾位領導一一打招呼,徑直問道:“衛書記、謝鄉長,發生了什么事情?”

門口圍著的人基本就是住在家屬房的,大家都很熟,七嘴八舌頭地說了起來,反倒沒聽清楚,不過馬黨委的死已經肯定了。衛書記臉色鐵青,心里煩躁已極,站起來沖門口那堆人揮手驅趕著說:“都散開了,圍在這里做什么,我們這里商量事情呢!”

老周等人便也:“大伙都散了,莫在門口吵著了衛書記,知道是什么事就行了,散了吧啊!”

沒想人卻是越聚越多,還有不少附近得到消息的人紛紛趕來看熱鬧,謝鄉長難得一臉嚴肅,悄聲對衛書記說:“衛書記,這里有人看住老馬家屬就行了,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我看得開個會,怎么著也得把老馬的后事準備準備了。”衛書記點點頭說,一言不發就往鄉政府走去,謝鄉長等都跟在后面,楊陸順則悄悄打聽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一黑清早就有新平村的治安主任到派出所報案,說是在幸福渠里發現一具淹死的尸體,等派出所的民警做了簡單勘察,認為是死者騎自行車不小心沖下了溝渠,額頭還有撞傷的痕跡,應該是在溝渠邊的樹上撞暈了才淹死的,初步估計是意外事故。爾后村民把尸體撈起一看,竟然是馬黨委!

到了鄉政府大會議室,黨政領導基本到齊,派出所的一干人等也不久就到齊,宋所長把現場勘察情況、調查情況原原本本跟領導做了詳細匯報,最后肯定地說:“衛書記,我們派出所一致認為,是意外事故而不是他殺,當然也不是自殺了。”

會議室出現了短暫地寂靜,衛書記把煙蒂死勁地碾碎在煙灰缸里,怒氣沖沖地說:“好個老馬,又是喝多了酒,都不知道批評多少回了,在村里少喝點酒,他就是不聽。這下倒好,把命都送在了酒上!我要明確一條紀律:鄉上黨員干部下村,嚴禁大吃大喝!”說著拿眼睛狠狠地掃了一圈,不少喜歡在村里喝酒的人都心虛地低下了頭,心里暗暗詛罵老馬死了都還要害人,下村不準吃喝那還有個屁的勁啊!

謝鄉長咳嗽了一聲說:“衛書記,老馬都已經過(死)了,就別在小事情上追究了,何況宋所長調查得清楚,老馬昨天是因為新平村會計過生日才喝酒的,人情往來也無可厚非。是吧?宋所長,你肯定這不是刑事案件?”說著看著宋所長,宋所長忙不迭地點頭說:“請領導放心,我們是經過科學細致地勘察現場后得出的結論,這是一起意外事故。再說老馬平時人緣兒挺好的。”

謝鄉長征詢著問:“衛書記,既然是意外,那么我們是不是著手辦老馬的后事呢?入土為安吶。”

衛書記想了想,還是不解氣,拍著椅子扶手說:“老馬雖然過了,我還是要批評他,這叫我怎么跟縣委匯報啊?傳出去我們新平就丟人丟大了,堂堂一個黨委委員醉酒淹死了!因工殉職還能為家屬后人爭取點利益,這倒好,開追悼會都不知道怎么寫悼詞!”

老周心情沉重地說:“老馬啊老馬,早聽衛書記的話也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唉,我跟老馬共事多年,感情還是蠻深的,衛書記,就讓我帶著同志們操辦老馬的后事吧。”

謝鄉長忙說:“老周別慌,機關不有套專門操辦紅白喜事的班子么,先讓老丘......”他頓了頓又改口說:“讓梅副鄉長、楊副鄉長為頭先操辦著吧。”

梅副鄉長和楊陸順見點名了,忙都答應著,衛書記也點了點頭,他知道謝鄉長的意思,說:“既然這樣,黨委們留下開會,其他人就按老謝的安排去辦吧。”

一說要開黨委會,老丘趕緊也往外走,他雖然不是黨委成員,可他得列席做黨委會記錄,得去準備會議記錄本。他幾步趕上楊陸順,拉了楊陸順一把,笑瞇瞇地悄聲說:“老弟,你又該進步了喲。”楊陸順陡然遇到這樣的事,著實不好受,跟老馬談不上有什么好交情,可住一棟家屬房,天天見面的人說沒了就沒了,確實接受不了,方在暗暗感慨人生苦短、世事無常,心情很是沉重,冷不丁老丘這么說話,而且絲毫不見悲戚,不由心生反感,冷冷地看了老丘一眼就走了。老丘是個精怪人怎么不明白楊陸順那一眼的含義卻不以為忤,只心里暗笑六子為人太過方正了。

黨委會上,在研究怎么跟縣委匯報這意外事故上有絲分歧,衛書記的意思是實事求是,意外就是意外,對老馬屢教不改喝酒的惡習,他心里是很有成見的,何況這事也瞞不住,遲早都會知道,想起他就氣憤,這簡直把新平鄉政府的顏面都丟完了,少不了要挨郭書記的批評。

周副書記馬上發言說:“衛書記,這么處理不大好吧?老馬是犯錯誤在先,可他現在人都已經不在了,你、我們還計較這些做什么呢?老馬愛人是老半邊戶,這么些年也沒麻煩組織解決工作,家里三個孩子沒一個成人工作的,在突然沒了老馬,他們孤兒寡母怎么活喲。老馬在新平工作了近二十年,貢獻還是比錯誤大,衛書記你看是不是......”

衛書記哼了一聲說:“老周,莫非還要隱瞞真相報個因工殉職不成?你當縣委郭書記那么好打商量?老周,清醒點頭腦好不好!與其讓縣委批評也不能弄虛作假,如果老馬早聽我一句,怎么會搞得如此下場。當然老馬的家屬,我們還是要妥善安置好,總不會委屈了他們孤兒寡母!”眼神凌厲地掃場一周,個個都看到,言下之意也是明確得很,這就是不聽我老衛的話的下場!

老周幫腔并不是因為跟老馬關系特殊,只是跟老馬共事多年兔死狐悲而已,當然也是想在新平鄉本地干部面前樹立形象爭取點支持,可老衛這么一批評,調子一定,其他新平鄉的本地黨委沒一個吱聲的,都領教過老衛的手段,事不關己就高高掛起,而且老馬這樣的死法確實不大光彩,避之惟恐不及,哪還會去幫腔呢?老周見其他人基本低下了頭,不禁心中惱怒,可也發作不得,只是把眼睛直往老謝瞅。

謝鄉長面色凝重緩緩地說:“老馬這事傳出去影響確實不好,一個老黨員干部沒倒在工作崗位上卻毀在喝酒上,說來不僅是我們新平黨委工作上出了問題,而且縣委那邊也不好交待,我們是要盡量做好解釋工作。既然是一宗意外事故,我看就如實報上去,總不能再欺瞞組織一錯再錯了。我想縣委郭書記也是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的,意外就是意外。至于發生意外的原因,我個人認為就不明說了,白紙黑字地呈報上去,我怕縣委也不愿意看見。萬一作為典型批評,我們新平就更難開展工作了。”

他這話一出,其他副書記黨委紛紛點頭表示贊同,衛書記沉吟半晌說:“既然老謝的想法大家都同意,我也就不再多說了,老馬平時在工作上還是比較盡心盡責的,總的來說是好同志好干部。但他的教訓卻是非常深刻地,可以說是老馬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慘痛教訓,我們要引以為戒。所以我再次聲明一點,以后到村組吃飯,我們黨員干部一定要少喝酒,盡量做到不喝酒。凡是有在下面村組喝酒喝醉了的,一定嚴肅處理,杜絕老馬的事件再次重演!”謝鄉長也是表情極其嚴肅地表示了支持。衛書記最后說:“本來我是要親自去縣委匯報的,可手里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老謝,你不是兩天后要去縣政府開會么,隨便就把這事匯報了吧。會后我馬上就跟郭書記打電話,先做個口頭匯報。老丘,散會后馬上寫份匯報材料。”散會后衛書記立即給縣委郭書記做了詳細的電話匯報。

梅副鄉長和楊陸順接受了任務,立即著手操辦起來,人多好辦事,靈堂很快就在家屬房前的坪里搭建起來,在震耳欲聾的哀樂聲鞭炮聲中,老馬的遺體擺在了蠟樹葉白紙屑當中。

沙沙看熱鬧蠻起勁,可如此喧嘩吵鬧就受不了了,按風俗得擺到出頭七才下葬,楊陸順本想讓沙沙住去周可家清靜幾日,沙沙卻嫌棄周可家簡陋破舊不愿意,主動提出住到派出所劉霞家,反正孩子在劉霞娘家帶著的,其實是因為劉霞家比較舒適而且有電視機。侯勇劉霞自然是熱情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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