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的后事辦得還算隆重,衛書記雖然工作繁忙但每天還是到靈前上拄香燒點錢紙,陪老馬愛人說說話,幫老馬家解決點實際問題。老馬三個孩子,兩男一女,大兒子去年參軍到了四川,因為路遠還沒趕回家,老二是女兒,在五中讀高二,年齡滿了十八歲,滿崽也讀初三了。老馬愛人是個文盲,在村里還有點田土,吃飯米不成問題,只想政府解決老二的工作,有經濟來源補貼家用。當時子女的戶口跟娘走,老馬一直是半邊戶,三個子女就都是農村戶口。老馬愛人好歹也是多年的干部家屬知道怎么向組織單位要好處,就提出解決老二老三兩個孩子的戶口,把老二招個國家工,單位倒不怎么強調,能上班拿工資養家就行。其實這些也不算太苛刻的要求,所以衛書記也就比較痛快地答應了下來,老馬愛人知道老馬的死給政府添了麻煩,就沒再羅嗦,只是哀哀地哭老馬。
老梅到底是抓農業的副鄉長,工作忙點,楊陸順就主要在操辦,當上了都管,忙得不亦樂乎,老馬是新平鄉下人,一些親戚全是鄉下人,拖兒帶崽,與其說的來奔喪還不如說是打秋風吃場伙的,到點開飯擺桌,除了政府幫忙的一桌子外,老馬家親戚倒要開上五、六桌子,又舍不得花錢到飯館或是鄉政府食堂擺席,就只得自己請人做了。忙得楊陸順這年輕沒經驗的都管是團團轉,又想幫老馬家節約點費用又想把事辦得利索,還真難為了楊陸順,好在他能虛心跟人請教,倒也搞得忙而不亂、井井有條。
老丘跟老馬同事一場自然要來吊唁,上了香燒了紙錢記了人情,老丘耳朵上左右夾了卷煙,嘴巴上叼了根手指縫里還有一根,晃晃悠悠就奔楊陸順家去了,到了晚上大喇叭就不播放哀樂,除了靈堂守夜的人打牌吆喝外,家屬房倒也安靜,老丘進得楊陸順家,楊陸順和侯勇在看電視。
老丘沒想到楊陸順家還有其他人,胡亂寒暄了幾句,老丘笑著說:“楊都管,這幾日你也辛苦了,怎么不叫老馬家安排點夜宵啊?我記得主人家都會安排夜宵招待都管的喲。”
侯勇一聽高興了,這兩天晚上確實都吃了夜宵喝了酒的,趕忙說:“丘主任,你老莫不是想喝幾口?”
老丘說:“是啊,剛才陪老馬婆娘嘮叨了幾句,正喉干舌躁哩,楊都管,安排安排吧?”
楊陸順看了看手表,笑著說:“丘主任,夜宵也得夜點才有嘛,平時都是十點開席,還有一個多小時呢。”
侯勇咽著口水說:“反正菜是現成的,只要熱一熱就可以,楊哥,你去跟廚房的人說一下,叫他們先搞幾個菜不就行了。要不我自己拿來在你家熱也可以。”
見他們都催,楊陸順只好說:“侯勇,你去找廚房老許,說是我這里要招待人,你就端幾個菜到我廚房熱熱吧,酒我家有,就莫找他們要了。”侯勇有了這話,喜笑顏開地走了。
楊陸順忙又給老丘裝煙泡茶,笑著說:“丘主任是難得來一次的貴客,我家還有瓶春江大曲,今天就喝完它?”
老丘噴了口煙說:“老弟,我老哥來不是專門喝酒的喲,你守在這里都三、四天了吧?”
楊陸順說:“四天了,原本活生生、天天見的人一下子就擺在那里,心里還真不是滋味。”說罷嘆息了一聲。
老丘不置可否地吸了吸鼻子,說:“老弟,你還真有心事忙死人的事,也不跟自己的前途想一想。老馬這一過,他那組織委員的空缺不少人眼熱喲。”
楊陸順說:“我曉得,可誰去補缺得組織說了算,可不是眼熱就行。”
老丘眨巴眨巴眼睛問:“老弟,你就不想補這個缺?”
楊陸順呵呵一笑順口說:“想啊,怎么不想,我還想當縣委書記呢。”
老丘嘿了一聲說:“既然想,那你還在這里坐得安生?”老馬是鄉里抓組織的黨委,排名還比較靠前,鄉里副書記黨委的人事任命雖然在縣里,但人選卻是鄉里推薦上報,基本一薦一個準,當然也有從外鄉調進,是極個別現象了。
楊陸順怎么不知道老丘話里的意思,這幾天他雖然忙著當都管,眼睛也沒閑,看了不少人借口吊唁老馬就往領導家跑,就連排名在老馬后面抓宣傳工作的練黨委、武裝部長老何等人都顯得格外精神,出個位置不容易,想進步更不容易,就連尹芳家黃干事也躍躍欲試,黃干事本是組織干事,跟老馬跑有幾個年頭了,平日里表面上恭敬,沒想到老馬一死連后事也不耐煩操辦,借口組織線的工作沒了領導,他要眼盯手抓,都沒怎么出現幾回,倒是他們倆口子往謝鄉長、周書記家跑了幾次,也不避諱著什么就招搖過市,也不怕人指著背心罵!
想到這里,楊陸順灑脫地笑笑說:“丘主任,我勤勉工作,自然也希望付出有所回報,可要我腆著臉皮去找領導說好話,我還真做不出來。再說組織上自有領導的安排考慮,也就由不著個人去操心了。”
老丘這次來其實是試探試探楊陸順的心思,今天謝鄉長從縣里開會回來,心細的老丘立即察覺老謝有點不對勁,雖然還是一臉和氣卻總覺得笑得不自然,在開會時老丘發現謝鄉長很少去看衛書記,而每次一瞥似乎都滿含怨氣,很是不滿,原因老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下午的黨委會主要議題就是誰人接替組織委員一職務,會上人們都各自提出了心中的人選,討論得非常熱烈,只有衛書記和謝鄉長一言不發,似乎都在等什么,老丘琢磨衛書記肯定是要把楊陸順推上去,可就是沒人先開口,畢竟人們還都習慣論資排輩,說的是工作經驗時間長短,何況楊陸順才提副鄉長沒一年,理所當然沒被人們關注,或者人們壓根就不想一個嘴上沒毛的后生子當領導吧。
老丘見楊陸順盡是大話套話,便疑惑是不是早跟衛書記有了溝通,就巧妙地說:“老弟說得對喲,這事當然得領導說了算。今天下午開了黨委會,那些副書記黨委們爭論得不可開交,偏生衛書記和謝鄉長不開口,看來領導還沒最后下決心呀。”
楊陸順難免心中好奇,不由問道:“丘主任,下午開黨委會研究人事工作了?”見老丘臉上有絲揶揄的笑意,不禁赧然說:“嘿,看我,保密紀律都忘記了,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知道的堅決不知道......”
老丘察言觀色馬上就認定楊陸順沒與衛書記有過什么溝通,這小老弟還做不到高深莫測的境界,就善意地說:“老弟,其實黨委會也沒啥神秘的,你不打聽自然有人傳播。何況今天的會也沒開出個什么頭緒來,一把手二把手都不言語,你說會有什么結果呢?其實你得爭取爭取,衛書記那方面不用,你是他一手提撥起來的,應該最是信任你了,你在計生線搞得有聲有色,給他漲了臉的;至于謝鄉長,他曾是你的授業老師,那感情應該不是一般,你去找他說說,任人唯賢嘛。”
楊陸順心為之一動,可旋爾又為之不屑,如果自己有能力夠資格,領導自然會考慮,如果自己沒那本事,就是去跑去摸估計也沒什么效果,再說在什么崗位都是工作,又何必在乎那些虛名呢?剛才自己還在鄙夷那些跑摸之輩,總不能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吧?見老丘一臉殷切,也不好明說,就又裝了根煙給他,笑著說:“丘主任,謝謝你啊,我心里有數的。嘿,侯勇那小子怎么搞的,還沒來?你坐,我去看看,莫不是那小子自己吃喝得痛快,把我們忘記了啊?”
老丘吸著煙亦不再多說,讀書人多少有點清高他是知道的,響鼓也無須重錘敲,點到即可。對于楊陸順他是別有一番心情滋味,這小老弟心高氣傲還須雕琢,難得他心地善良一心為公,實不應該傳授他這些齷齪見不得人的東西,可這世道自古如此,卻也沒因為新社會而新,破除地只是舊框框,思想卻是一脈相承,又豈是一朝一夕的事呢?老丘暗暗搖搖頭,噴出的煙霧彌漫在面前,使得楊陸順的身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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