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

第六十八章 (全)

好容易等得家中清靜,楊陸順才敢晚上呆在家陪沙沙,不免也問沙沙是不是受了人家禮物,沙沙摸著肚子,不屑地說:“六子,你當我是貪小便宜的人呀?莫說你早就強調了,你不說我也知道要注意影響的,再說那點東西我還真看不上眼呢!”

他四姐也幫腔說:“六子,沙沙到底是城里人見識多,來了客人招呼得熱情客氣,真沒收人家半點東西,說的話好有水平的。那天聯校葉校長孫校長他們來,大包小包好幾個,可沙沙幾句話就讓他們乖乖拿回去了,而且還不得罪人。我在后面聽得清清楚楚。”說著模仿沙沙地腔調:“哎呀,葉校長,按說陸順原來是你們學習的教師,如果沒有你們幾位領導的培養照顧,他也沒今天的進步,其實應該是陸順和我登門感謝你們才對!我們倆口子沒拜訪幾位已經很失禮了,要不這樣,東西我先收下,然后借花獻佛,算是我家六子感激校長們的一點心意。這怎么不行,我收了你們的東西總也可以回送嘛。這不最后實在推辭不脫,留下了一兜蘋果,其他都原封不動提走了。”

四姐手舞足蹈眉飛色舞,把楊陸順和沙沙逗得哈哈大笑,楊陸順贊道:“這才是我的好妻子賢內助嘛。說實在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去說服人家把東西提回去,可惜了沙沙一副好口才,要不做農民群眾的思想工作肯定里手!”

沙沙得意地說:“可不是么,六子,你只管做好你外面的事,這屋里就別操心了。你年紀輕輕就進了黨委班子,不曉得好多人眼紅著呢,可別讓他們找著毛病來給你造謠生事影響你的前程。四姐,你去把我準備好的東西拿來,我跟六子出去一趟。”四姐忙不迭地答應著小跑去了后面房間。

楊陸順疑惑地問:“沙沙,外面都漆黑的了,你挺著肚子要去哪家串門呀?”

沙沙笑瞇瞇地說:“這次你提撥,謝鄉長不是替你說了話的么?我們得去謝謝人家嘛。衛書記反正跟我們關系好,他家又不在這里,等有機會你去縣里再感謝人家。”

楊陸順的臉騰地就紅了,說:“沙沙,你想哪里去了,你看不上人家的東西,那謝鄉長不一定也看得上,莫玷污了人家的情操品德!這次謝鄉長提了我的名,主要是看我工作扎實有成績,不是為了要我感激涕零,而是為了新平的工作大局著想!我是堅決不允許你這樣做的,你當是菜市場啊,給你多少就要收回多少。真要感謝謝鄉長,最好的報答方式就是努力工作,不辜負他的殷切期望才是真!”

沙沙見他發怒,也不敢再羅嗦,心里暗罵這小子迂,他四姐興沖沖地提了東西出來,卻見六子一臉脾氣,沙沙表情尷尬,責備道:“六子你怎么了?有什么話不會好生說,非得發脾氣,你一再說大肚子要心情愉快,你倒找著咱沙沙發氣,你姐我第一個不答應。這么好的媳婦不曉得金貴。沙沙,什么事他發脾氣啊?”

楊陸順在原則上不讓步,敢直斥沙沙,卻不敢頂撞四姐,頓時啞了聲,沙沙見有人撐腰小嘴一癟就要哭鼻子,抽噎著說:“我讓他去易姨家,他說是拍領導馬屁,丟了他的面子!”

四姐忙摟著她的肩膀好言相勸,又責怪說:“六子,去謝鄉長家有什么不行?得了人家的恩惠理當感激嘛,我是沒讀過幾年書的,可我曉得知恩圖報,要不人家不白替你說好話了嗎,哪還不如提撥那些知道好處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提了你這沒良心的。白費了咱家沙沙一份好心。還不跟沙沙說好話!”

楊陸順聽了他四姐的話簡直哭笑不得,也無心解釋,只是緩下語氣說:“沙沙,我不該沖你發脾氣的,就莫哭了啊,你的身體要緊、咱們的孩子要緊。”

沙沙也知道見好就收,說:“今天下午葉大哥和嫂子也來看我了。好象有什么事一樣,又不明說,要不你到葉大哥家看看?”

楊陸順一聽臉又紅了,答應葉大哥幫嫂子調工作的事一直沒得到解決,雖然謝鄉長答應得蠻爽快,可總不見動靜,估計葉大哥也是急于得到確切消息吧。他心里暗暗嘆息著,就出了門。沙沙估摸他走遠了,當即提著東西,乘外面沒人,進了謝家。

楊陸順出了門卻沒去葉家,事情沒辦好怎么好去見他們呢?侯勇家也不想去,倆口子關系緊張,侯勇為了想生兒子,居然出餿主意,叫劉霞放棄工作把戶口又轉成農業戶口,這樣按政策就還可以生一胎,劉霞哪里會肯,好不容易跳出了農門,生死不答應,楊陸順和沙沙都不知道勸了好多回,可破損了的感情始終修補不到從前了。

唉,還是到辦公室去坐會兒吧。楊陸順這樣想著,就慢慢朝政府機關走去。經過政府招待所,遠遠就看見衛書記宿舍亮著燈,不禁又回想起與老丘的談話:

那是黨委會做出人事調整的決定后,老丘就找到了他家,把黨委會的會議情況原原本本告訴了他,不無擔憂地說:“老弟呀,你是不是私下找了老謝呢?上次黨委會上他和老衛都沒發言,其他人各持己見,今天的會一開始,老謝就率先提名你進黨委班子,而且似乎還與其他副書記黨委串聯好了一樣,基本上口徑都差不多,有點出乎老衛的意料呢!”

他當然沒跟謝鄉長做什么私下交易,但還是把那天謝鄉長跟他談話的內容告訴了老丘。

老丘沉吟半晌,說:“老弟,原來我也告訴過你,你沒把房子讓給老謝,似乎他有點意見,可從這事上看,好象又不是。嘿嘿,老謝還真讓人琢磨不透呢。也許他估計老衛也會提你,所以先下手為強,反正都是從政府里產生,總要提一個的,而且你現在文憑吃香,政策也有利于你。不過老衛肯定心里有疙瘩。平時兩個人意見總相左,不論什么問題上兩人總要拗一下,嘿嘿,現在老衛只怕還在猜測老謝的真實意圖喲。老弟,我得提醒你,老謝再怎么拉你,你終究是老衛的人啊!得找個時間跟老衛聊聊,別誤會深了就難得彌補了。”

對于這個是誰的人的說法,他最是反感,提撥重用某人,那是工作需要組織決定,也是個人能力表現的體現,真要說是誰的人,那都是人民群眾的人、組織的人、共產黨的人,而絕對不是某個領導的人。可現實中往往把這算到了領導身上,而被提撥者也心甘情愿成為領導的人。不過人非草木,總會有情,對衛書記,他永遠記得提攜之情,在他最彷徨最無助時,是衛書記幫了他,而且還一步一步使他成為了領導干部,如果這都忘記了,也就不是他楊陸順了。

望著那通亮的窗戶,楊陸順一陣心潮涌動,不覺就來到了衛書記宿舍門前,門是虛掩著的,可以清晰地聽到里面衛書記挪動椅子、翻動紙張書頁和咳嗽的聲音。看來衛書記又在緊張地工作著,似乎就沒有多少業余時間,他不禁臉上有點發燙:衛書記在為新平幾萬農民群眾的生計操勞,他卻要不合時宜地打擾,目的就是拉關系表立場。怎么不讓他自慚形穢,居然不敢敲門,正猶豫著,旁邊的門嘩地打開了,嚇了他一跳。

楊陸順下意識地敲了敲門,旁邊住的小李出來猛一見楊陸順也是一楞,旋爾熱情地打招呼:“是楊黨委呀,找衛書記商量工作?”

楊陸順強笑著說:“是啊,是啊!”里面衛書記也說話了:“請進來吧。”兩人便一前一后進了屋,衛書記扭頭見是楊陸順,笑著說:“嗬喲,是你呀,坐坐,怎么不在家陪你的大肚子夫人呀。小李快倒水。”

小李手腳麻利地給楊陸順倒上水,又給衛書記的茶杯里添滿,這才笑著出了門。

楊陸順裝了根煙給衛書記,說:“本來在家陪沙沙看電視,可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您這里說說話,就來了,不想您還跟以前一樣,晚上總在忙工作。”

衛書記眼里閃現了一絲溫情,呵呵笑道:“六子,怕我這半老頭子孤單寂寞呀?如果不是沙沙懷了孕,只怕你也想不起我來喲!”

楊陸順臉上露出點羞澀,說:“衛書記,您身強體壯,怎么會是半老頭子呢?我沒結婚之前還真沒體會到家的溫暖,這會要是幾天不見沙沙,真還牽掛得很。衛書記,您為了工作犧牲了與家人共享天倫,我、我打心眼里欽佩您。”

衛書記吸了口煙,笑得有絲苦楚,說:“也是沒辦法,這不為了倆孩子的學習著想么。其實我認為真要安心工作,就得把家也帶來,這期衛邊要考大學了,我老是惦記著,已經影響工作了。其實我這大老爺們還沒什么,苦就苦了你江姨,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兩個孩子。”

楊陸順說:“既然這樣,那您干脆請調回縣城,就可以減輕江姨的負擔了,你也可以多點時間關心衛邊衛關兩兄妹。”

衛書記笑了笑說:“我也想進城,可當年郭書記提撥我到新平的談話不敢忘啊,郭書記希望我在下面搞幾年再進城,我也覺得乘著精力還充足,打點基礎,畢竟半路出家搞行政工作,壓力大呀。六子,我們一起在新平再辛苦幾年,到時候一起進城!”

楊陸順沒想到衛書記會把這些事透露給他聽,想來郭書記當年給衛書記談話似乎許下了什么條件吧,幾年后衛書記進城最小也是行局局長,也許副縣長、縣委常委都提得上去,這時候透露出來,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呢?莫非真把我當自己人,榮辱共存?他這里在瞎琢磨,居然沒及時表示感激。

衛書記也沒再在這方面談,轉了話題說:“這幾天到新平村還適應吧?”

楊陸順免了專職計生副鄉長提黨委委員,就要包村駐點了,原本新平村等幾個鄉政府周邊幾個村都是讓年齡較長的領導干部包村,含有照顧老同志的意思在內,不過衛書記認為楊陸順的農村工作經驗不充足,就把他放在近處的村,真有什么問題也能及時發現給予幫助,衛書記的苦心是顯而易見的。

楊陸順說:“這幾天我主要在熟悉基本情況,新平村基礎條件比較好,原來馬黨委也抓得比較嚴格,所以很容易上手,當然這與村委會劉支書他們緊密配合協作分不開的。”

衛書記點點頭,說:“說到底我還是有點不放心你呀,包村駐點可不是鬧著玩的。范海波怎么樣?沒有藏私吧?”

衛書記這樣說很有道理,這范海波雖然只有三十六歲,可在新平政府工作了近十年,在宣傳線也有四年之久,要說工作經驗遠比楊陸順豐富,特別是處理村組的突發事件、具體工作實施方法就夠楊陸順學一段時間的,如果他藏私,那就是楊陸順的損失,有師傅帶進門,總比瞎琢磨強。

不過那范海波很清楚楊陸順與衛書記的關系,都是衛書記提撥的干部,自然就要相處融洽,而楊陸順是坦誠相待,知道范海波沒經歷過組織部的干部考察,就耐煩地把此中細節詳細告訴了他,這讓范海波很感動,那年頭的干部考察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總有人因為應付不當而沒通過考察的,不是當事人是不清楚其中的細節,經歷過的人也不輕易透露。當然沒經歷過的人也不好意思去問,這不顯然是包藏野心么,要不然你問那么清楚做什么?!所以范海波在感激之余也是傾囊相授,沒藏什么私。何況楊陸順還有老丘這老精怪點撥呢。

楊陸順滿意地說:“范海波同志沒藏私,而且非常熱情,我們相處得還比較融洽了。”

衛書記說:“既然你們相處得不錯,那我就放心了,六子,你也要虛心向他學習,他搞農村工作十多年了,也有他的一套。這次我本是想你任組織委員的,但反對意見很大,而且你這宣傳委員還是個空架子,所以你得加緊學習,盡快成熟,嘿嘿,我還沒見一個黨委委員被架得如此之空的!”

楊陸順當然清楚誰是始作俑者,但理由還是很充分的,他謹慎地說:“衛書記,這也是考驗我的好機會,我會努力爭取早日成熟的。”見衛書記滿臉笑容地望著自己不由心虛地加上一句:“這樣才不辜負您的期望!”至此兩人相互交了底,談話就算圓滿。

楊陸順還操心葉大哥拜托的事,一早便收拾熨帖了卻不出門,只是盯著外面上堤的斜坡,好容易等謝鄉長走上了斜坡,他才飛快地從后面趕了上去,打招呼道:“謝鄉長,早啊!”

謝鄉長笑呵呵地說:“你也早啊,今天怎么出門晚了點呀?平時我去辦公室時,你已經辦公了。”

楊陸順撓了撓頭說:“昨天看電視晚了點,就耽誤了些。”見前后無人,他鼓起勇氣說:“謝鄉長,謝謝您在黨委會上提名舉薦我。”

謝鄉長正色說:“六子,客氣什么嘛。我提你的名是因為你符合提撥條件,而且能力水平是有目共睹的有口皆碑,我不提肯定還有其他人提,如果你是扶不起的阿斗,我可不敢抬舉你喲。”

楊陸順滿心歡喜,看來謝鄉長也是因為我的能力水平出眾才提名舉薦的,連忙保證道:“謝鄉長您請放心,我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更加努力,不辜負了組織對我的期望。”

謝鄉長聽了連連說好,無意中卻微微撇了下嘴,似乎略帶著點嘲諷與不屑,這讓楊陸順詫異迷惑,可憐的楊陸順萬萬沒想到沙沙又背著他耍了小動作,這也就難怪人家看不起了。不過楊陸順沒往深里想,接著說:“謝鄉長,前次拜托您幫葉祝同愛人調工作的事,不知您......”他不知道該怎么說好,只期望謝鄉長沒貴人多忘事。

謝鄉長呵呵笑著說:“是有很長時間了,因為忙這忙那的,就沒時間去跑,既然我答應了,就一定幫你這個忙,等有時間,我們一起到縣文教局找找馬局長。”楊陸順聽了,感覺一塊大石頭放了下地,頓時渾身輕松了起來。

新平村委會一班人得知是楊陸順包村,也是各持己見,看好他的人說:“楊陸順不錯,人年輕腦子活,你看他家的親戚不都搞得很好么,大外甥的建筑隊發展很快,他四姐夫是新平鄉頭一家買上手扶拖拉機的,他五姐在街道開是飯館那生意簡直好得不得了!有這樣的領導來包村,肯定會想辦法帶領村民們走科學致富的道路。”不看好的人則說:“狗屁,一點心思全用在幫他自己親戚上去了,他還會把好處給別人?只怕值錢一點的辦法全讓他家親戚用了。”不過村民們都還蠻高興,都知道楊陸順是真心對農民群眾好。

楊陸順更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村里,挨家挨戶走訪,田間地頭處處都留下了他的足跡,通過細致深入的了解,他積極與村委會的干部想辦法出主意,盡量找出能切實幫助農民發家致富的好路子。這不僅是他出成績,更重要的是能幫農民群眾脫離貧困,能使農民群眾的生活好起來的唯一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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