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

第二百一二章 (中)

周益林基本已經斷定行賄是真受賄卻不成立,至少楊陸順夫妻都不知道賄金,就更談不上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了,這也正是為何出現這么封詳盡的檢舉信了,他看得出楊陸順是真的憤怒,也看得出汪溪沙是真的恐懼,想來楊陸順自詡兩袖清風,沒料到后院不牢,但相比那些伸手撈錢卻抵死不認賬的家伙,楊陸順無疑是值得同情理解的,要說堂堂一縣之長能不接受任何人的禮物,于國情不符,可能做到敢于帶著紀委干部坦坦蕩蕩接受考驗,實屬難能可貴了。不過看到汪溪沙明顯時髦的裝扮,不乘機敲打敲打,也對不起楊陸順這個朋友,就嚴肅地說:“楊陸順同志汪溪沙同志,事情已經很清楚,雖然錢是汪溪沙收下的,但行賄人的目標的沖著楊陸順同志來的,當汪溪沙同志也不能完全沒有責任,此事還得提交市紀委常委會上研究。”

沙沙哇地哭出了聲,說:“周、周領導,我、我真不知道里面有錢啊,我以為就是兩罐普通的茶葉。我是應該不接受別人地禮物,可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要是知道里面有錢,給我膽子也不敢要啊!”

楊陸順瞪了沙沙一眼說:“你還好意思哭,早聽我的不就沒今天的事了!你別在這里哭哭啼啼,你給我出去!”

周益林點到為止,說:“汪溪沙同志,主要責任不在你,我還有些話跟楊陸順談。你先回避吧。”見沙沙走了,才微笑著說:“陸順,教訓深刻啊,如今的人是無縫不鉆。饒你再謹慎,也著了人家的道。”

楊陸順雖不了解周益林為何改了笑臉,還是心情沉重地檢討道:“周常委,是我沒注意加強家屬的思想教育。疏忽了管教,我也不辯解什么,真心實意地承認錯誤,接受教訓。請領導批評。”

周益林沒絲毫猶豫地說:“陸順,你這么虛心接受批評,我倒真不知從何著手批評你了。如今風氣就這樣。事實也證明你并非受賄。俗話說不知者無罪。你連誰送你錢物都不清楚,肯定也不會利用權力進行錢權交易了。我看這是就到此為止。你把這五千元錢還給人家,不要再出風波就行了。對于你愛人,也正好加強加強思想教育。”

楊陸順詫異地看著周益林,感激地說:“周班長,不會讓你難做吧?”

周益林笑笑道:“問心無愧,我們都問心無愧,有什么難做的,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不然我會這么輕易放過你啊。”

這時電話忽然響起,周益林也乘機轉了話題說:“接電話吧,你楊大縣長的藍鳥車招搖過市,肯定是南平地故交相邀啊。”

楊陸順接起電話喂了聲,就聽話筒里傳來顧長青熟悉的聲音:“是楊縣長嗎?我公安局顧長青啊,才聽辦公室的人說看見你的車回了南平,我還不信,可也不能不信啊,沒想到果然回來了啊,是想旺旺了吧?”

楊陸順哦了聲說:“是顧局啊,是啊,回家看看父母妻兒,人之常情嘛。”

“哈哈,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啊。侯勇也回南平了,昨天到地,昨天一起吃飯還談起你楊縣長呢,趕巧不如碰巧,要不晚上我做東,我們聚聚?”

楊陸順一腦門子的官司,眼前還有個市紀委常委在旁邊,哪里有心情,推搪道:“呵呵,晚上聚聚啊,我還不曉得有空沒有,看情況好吧?”雖然電話那頭顧長青熱情邀請,楊陸順還是堅決地掛了電話。

周益林說:“陸順,難得回家,就抽空陪陪老人,我這就回南風,還得你的專車送送,你也別留我。”周益林也是果斷之人,謝絕了楊陸順的挽留乘車離去,楊陸順目送二號車走遠,并沒認為此事就已完結,錢該怎么退還給楊昊潤、沙沙該如何處理,是不是要向市委王書記坦誠一切,都令他煩惱得很,當然最先要處理地就是沙沙!

楊陸順沒理會沙沙淚眼婆娑,給棉麻公司老白去了個電話,請老白到家里坐坐。才陰沉著臉盤問沙沙:“你老實交待,你跟老白的配件生意是怎么回事!”

沙沙知道瞞不住,一五一十地交待了,楊陸順氣得渾身哆嗦:“汪溪沙,你叫我說你什么好,我苦口婆心勸你的話全當耳邊風,這下好了,紀委找上了門,貪圖蠅利你毀了全家。”

沙沙抽泣著問:“六子,剛才紀委的領導說要怎么處理啊?”

楊陸順哼了聲說:“贓款都拿到了,已經夠上受賄了,你說會怎么處理?我看市紀委不會輕易放過我這個腐敗分子地。”

沙沙紅著眼睛說:“六子,那還找老白做什么,我們趕緊到省里找黃秘書想辦法啊,那天殺的偷偷摸摸把錢藏到茶葉里送來,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嘛,再說東西是我收的,要抓抓我,不關你地事!”

沙,看你平常蠻精明地,怎么說起糊涂話了,紀委地的話嗎,人家不是沖著我楊陸順是開縣縣長,會好心送五千塊錢給你個南平農行地工會主席?!你也別哭了,趕緊取錢去,把做配件生意賺取的不義之財還給老白。還不快去!”楊陸順幾乎是暴跳如雷,不是顧忌家里有四位老人。他真恨不得好好給沙沙幾耳光,看能不能早點打醒她!

白利民得了楊陸順邀請,也沒過多去尋思就上了楊家,進門見楊縣長臉色不怎么好,心里就犯了嘀咕,早以前交往,楊陸順還頭一次給臉色,笑著招呼:“楊縣長什么時候回來的啊,早點通知我。也好設宴招待老領導呀。”

楊陸順示意老白坐下,先讓了支煙給他,才說:“白經理,請你來不是行叨擾你地酒。怎么說呢,先感謝你解決了我四姐和我大舅哥建國的工作,我們從新平那會在村里蹲點就認識,算算十多年了。是老交情老朋友了。”

白利民謙遜地說:“楊縣長,那是你禮賢下士與我折節相交,我這個棉麻公司經理,不都是你照顧我的么。我才是真心感激楊縣長你呢。”

“這年月,不就是流行你幫我、我幫你嗎。老白,以前的事我們算扯平。我也不謝你了你也別謝我。可你讓沙沙做配件生意。一年平白無故賺二十萬,這份大禮我怕還不了啊。”

白利民嘿嘿地無聲一笑。誠摯地說:“楊縣長,我是敬佩你才瞞著你主動請沙沙合作搞配件生意的,怎么說呢,我也說不清楚,這事是小何一手經辦的,我人頭保證不會出任何問題,絕對不會影響到楊縣長你的。”

楊陸順望著手上的金春江裊裊升起的青煙,說:“老白,你是知道我這個人地,我無緣無故賺二十萬,就是棉麻公司損失了二十萬,我不知道也無可奈何,我知道了,良心受不了,就要停止,就要把非法所得還給棉麻公司。我其實也是個普通人,按說我應該把貪財的沙沙交給有關部門處理,可這樣一來我自己要受影響、還要連累你白老哥,嘿嘿,你說說都是些什么事!”

白利民狠狠吸了兩口煙說:“楊縣長,你叫我白老哥我其實擔不起,癡長幾歲而已,我們拋開職務,就按我們倆的交情,我得說說實話,我說了我敬佩你,可現在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啊,縣委顧書記,他就親自叫我給生意讓他兒子發財,棉紗生意才搞了兩年,顧小章至少賺了百多萬!而且全是無本生意,用我棉麻公司的好棉花、用我棉麻公司車隊地貨車拉貨,甚至加工費都是我棉麻公司墊付,他顧小章只聯系買主坐地收錢,新來的尤縣長,就讓他侄子做起了棉油生意,沒輪到生意做的,到公司報銷費用、外出旅游的花銷,常務副縣長成杰英知道棉麻有錢,借口改善縣委政府機關干部住房問題,一下就劃拉走一千萬!可他們究竟為棉麻做過些什么呢?他們憑什么把棉麻公司地錢當自家的金庫呢?楊縣長,棉麻有今天,一是國家政策好,二就是有楊縣長你以前打的好基礎。公司老孟跟我不對頭,什么事他都要唱反調,唯獨能坐在一起談得攏的話題,就是你楊縣長,老孟也佩服你地境界高。我托大叫你一聲老弟,沙沙的性格你比我更了解,與其讓她收人東西去辦事,何不悄悄做點小生意補貼家用呢,女人比男人愛虛榮,她得不到與地位匹配的享受,就會搞出麻煩,何況沙沙著實地個精明人,做起買賣來不用人教,你要是個私人老板,她就是個好賢內助,可惜你是個境界高目光遠大地好領導......”

楊陸順揮手說:“老白,你就別奉承我了,不管你怎么勸我,心意我領了,錢是一定要退還地,我叫沙沙去取錢了,你交個底,究竟涉及多少錢?”

老白心里暗暗嘆息,說:“你舅哥建國去進了兩次配件,十萬元整。楊縣長,還是好好考慮我的建議吧,如今都說錢不是萬能地,沒錢萬萬不能。你家里老父母都沒退休金的,年歲也大了,沒錢不行啊。”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老白,就別再說了。”心里思忖道:看來老白比自己更一針見血,自己的權位已高,對于送錢物求解決問題的人來說是個極大誘惑,自己能抵御不見得沙沙能抗拒,與其提心吊膽,不如如了沙沙愿,請衛邊開個后門高薪聘請沙沙,想必衛大老板應該不得推辭。

楊陸順默然不語,白利民也不敢過于放肆。陪著悶坐,直到沙沙進來,楊陸順才說話:“沙沙,你把錢如數還給白經理吧。”

沙沙痛心不已,把一疊疊銀行還沒拆封的百元大鈔數給白利民,白利民知道楊縣長決定了地就不會改變,訕訕地用報紙仔細包好,裝進一個黑塑料袋,告辭而去。

楊陸順也不理會沙沙。拿出電話薄找到衛邊的專用電話撥了過去,難得衛邊在辦公室聽屬下匯報公司情況,接到楊陸順的電話,示意手下人先退出辦公室。說:“楊叔,您好啊,難得您親自給我來電話啊。”

“衛總,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求你幫忙。”

衛邊說:“楊叔,您

了,我知道您忙于公務,是不是造紙廠的事情啊?有只管說。我都照辦!”心說內陸省份就是思想保守,我堂堂資產數億的老板花大錢買個資不抵債的小廠子還不樂意,現在國有企業深化改革。鬧得最響的山東某市政府為了盤活企業、甩掉包袱。不僅賣還白送。把小企業白送給效益好有競爭的大企業,送掉賣掉的是包袱。換來地是資本、技術、產品、市場。企業活了職工收入增加了地方稅收增加了,皆大歡喜的事情嘛。

“造紙廠的事情我們先不談,我想走走后門,你公司那么大,增多個職員應該沒問題吧?”

衛邊笑出了聲:“楊叔,當然沒問題了,是什么人才居然啟動楊叔您親自找我走后門啊?如果真是人才,我虛席以待!”

楊陸順有點尷尬,咳嗽一聲說:“什么人才啊,是人才還用走后門呀,我想讓你沙沙姨去你公司上班,她說關關能拿一萬元一月的收入,比她在縣里強多了。”

衛邊沒絲毫猶豫:“行啊,只要沙阿姨來,待遇保證比關關地還好,工作也輕松,我們公司經常要與銀行打交道,沙阿姨在銀行工作多年,熟悉銀行運作,我請都請不到的人才呢。”

楊陸順一喜,說:“那就好,那就好,一言為定啊,我即刻讓沙沙去單位停薪留職,盡快讓她去上海。”

衛邊雖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但出于對楊叔的報恩,當然什么都滿口答應:“那最好了,我媽和關關老是說在上海寂寞,正好有伴了。”

沙沙在一邊聽六子如此安排自己,心里不滿卻不敢多言,她犯的錯誤實在太多,總還是有點懼怕,真要是因為受賄問題六子下臺甚至還要追究刑事責任,她還有什么臉呆在南平!

楊陸順了解了沙沙地去處,轉了話題說:“衛總,我還得向你說抱歉啊,你派到開縣的五人組前后待了快一個月,收購造紙廠的事情還沒有眉目,那個為頭的劉工都不耐煩了,好在有小標,沒事就接他們去春江游玩,咳,怎么說呢,我還是把問題想簡單了。”

衛邊寬慰道:“楊叔,好事多磨嘛,我地原則就是一切按照楊叔的思路去搞,全盤接受楊叔代表的開縣政府地一切條件,家國紙業有限公司就是你楊叔地政績工程。”

楊陸順苦笑道:“什么政績工程喲,我都被人罵成敗家子了。還是要感謝衛總地大力支持啊。我就不耽誤你工作了,再見啊。”

放下電話,楊陸順點燃一根煙,看著沙沙不說話,只看得沙沙渾身發毛,怯怯地說:“六子,我、我走了,這個家怎么辦?”

“你早想到這個家,你就不會背著我搞東搞西,怎么,我的話就那么不中你汪主席地意?非得出了麻煩才知道害怕?”

沙沙低頭道:“六子,我、我不也是想多存點錢在手里嗎,你想想,我們夫妻開銷那么大,你父母我父母都老了,進醫院就要花大把錢,旺旺乖崽又聰明,遲早是要出國留學的,這都要錢啊。我承認背著你不對,可我真沒想到,茶葉罐子里有錢啊!”

楊陸順見她還在狡辯,長嘆一聲說:“沙沙,我對你是沒話說了,趕緊著去單位請長假,反正咱媽要去上海化療,你就做借口,省得外面風言,長假結束就辦理停薪留職手續。衛邊說待遇不比關關低,滿意了吧!”

沙沙蹙眉問:“那旺旺呢?總不能把旺旺撇在南平吧,既然你要我長期在上海,那我就去上海找個好學校,把旺旺乖崽也帶去上海!”

看到沙沙眉飛色舞地打著如意算盤,頃刻就忘記了教訓,楊陸順心如死灰,起身就進了書房,砰地關起了房門。沒料到一根煙還沒抽完,就聽到敲門聲,叩門的是侯勇:“楊哥,我猴子啊,在忙什么呢?”

楊陸順只得起身開門說:“是侯勇啊,到客廳坐吧,書房好久沒用,都沒多的椅子了。”陪著侯勇到客廳坐下,丟盒金春江給他說:“侯勇,到了省里還習慣嗎?你看我忙得,都沒怎么問起。”

侯勇笑嘻嘻地說:“還行,在西城分局彎道派出所任副所長,多虧楊哥讓我結識了許超美許局,不然怎么能調去春江呢。我回來是把剩余能用得著的衣服弄去春江的,沒想到你也回來了,晚上一起吃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