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龍一早就起床了,拉開賓館窗戶的窗簾向外望去,外面還是黑的,路燈閃爍著溫暖的黃光,天際有抹白,那就是太陽升起的方向。
唐成龍眼睛稍有點浮腫,臉上略有疲倦,可眼里閃耀著興奮甚至得意的光芒,是的,想到昨晚被何斌等人包圍著奉承,他確實很得意,雖然他非常清楚自己能被何斌奉為上賓是沾了楊陸順主任的光,但他還是抑制不住地激動得意,他畢竟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在市委司機班委委屈屈的三年讓他率性地性格收斂了很多,當久違的真性情迸發時,他習慣地抑制著,直到進了客房,只有他一人時,才很夸張、很囂張地仰天倒在床上,獨自一人品嘗著成功地喜悅!
昨天從楊家告辭出來。南平縣棉麻公司的副老總何斌就熱情地陪同他去了縣招待所賓館,房間開的是最貴的,然后就去按摩洗頭。當然唐成龍沒理會何斌的暗示,很是矜持地做了次正規地全身按摩,從始至終對那個看似時髦卻渾身土氣的小姐彬彬有禮,雖然他也感受到小姐胸部堅挺中帶著的綿軟,雖然俯臥地身體多少也有年輕人正常的反應。
聽到何斌贊他不愧的軍人出身有鋼鐵意志,唐成龍還真為自己能拒絕女色誘惑而自豪,此后他婉拒去歌舞廳瀟灑的建議,宣稱自己好靜,主要是怕何斌再安排小姐受不起誘惑,他畢竟給楊主任開車時日不長。也清楚楊主任自身是比較正直的領導,不想為此給楊主任造成不好印象,而且在與何斌閑聊得知,這個極盡恭維的副老總居然跟楊主任私交不淺,是以他也不敢太過隨意。
當何斌建議玩玩牌局打發時間,唐成龍欣然同意了,他在市委司機班見慣了下縣區鄉鎮公干干部打“交際牌”,只是地位原因很難有打交際牌的機會,跟楊主任開車后,地位陡升。開發區科室的科長副科長們沒少叫他一起娛樂,可他覺得自己跟楊主任時日不長,還沒真正獲得楊主任信任,也還是比較端正態度。如今跟徐主席到了南平,也該是享受享受“司級”干部待遇了。
唐成龍在何斌等三人的恭維下。當仁不讓地點了自己喜愛的麻將,而且還是廊柱那邊地打法,手氣好得不能再好,不到四個小時就贏了四千多,真是酣暢淋漓,到了十二點,他借口明天要出車需得早休息,喜滋滋地把近一年工資的進項假裝無所謂地揣進了錢包。何斌身為主人家還得陪著聊聊天,當何斌拉他做棉花生意還稱一年至少賺十幾二十萬時。唐成龍怦然心動。不過馬上又害怕是徐主席故意讓何斌試探他,忍痛拒絕了。他曉得年紀比他大十來歲的何副經理如此奉承他無非自己是楊主任的專職司機,安身立命之本就是先老老實實當好楊主任的司機,真正成為楊主任心腹后,再言其他。
唐成龍看著窗外漸漸魚肚白的天空,不時用手摸著憑空多出四千元錢鼓鼓囊囊的錢包,暗下決心,一定要死心塌地跟隨楊主任,不僅要做個稱職的司機,還要成為楊主任得心應手的部下!沒來由想到了秘書丁寒江,他對丁秘書是尊重的,不僅是因為丁秘書年紀大過他,而是丁秘書確實在兩人相處短暫地時間里,給予他不少幫助,可以說得上亦兄亦友,他也很自覺地在楊主任不在車上時,主動接受丁秘書的領導。其實說心里話,他對丁寒江不溫不火、看似親近實則有道不可逾越的無形障礙還是有點腹誹的,不管怎么說兩人都是楊主任最親近地部下,應該知心透底地溝通交流,好為楊主任提供最好的服務,細細思量,他也覺得楊主任似乎不怎么很喜歡丁寒江那種孤芳自賞地態度,有時候在車上,除去工作事情和丁寒江說上幾句話,其他閑聊話題,大多是楊主任主動跟自己扯地,既然自己看到了,是不是應該善意地提醒丁秘書呢?不過唐成龍馬上又認為,丁秘書到底在市委機關時日長過自己,應該是見多識廣自有分寸,或者是秉性原因,知識分子總有那么點清高情結的,也許是拉不下臉在自己面前討好領導,或許沒外人的情況下,丁秘書比自己還會拍領導馬屁,也未嘗不是。
唐成龍在窗戶前左思右想,忽而滿臉微笑忽而神情凝重,直到有人按門鈴才驚醒,踢了踢快麻木的右腿,這才去開門:“唷,是何經理,這么早?進來坐!”
何斌熱情地和唐成龍握手:“唐師傅,我按時來叫你吃早餐,一路來還以為你沒起床呢,年輕人瞌睡大嘛。沒想到老弟你已經起來了,到底是市里的領導,境界就是高啊!你看看,床鋪都收拾好了,這些服務員做的嘛!”
唐成龍請何斌坐下,笑道:“何經理過獎了,我當兵出身,習慣起床就整理內務,不管在賓館自家都這樣。休息起床也基本有規律,我是楊主任專職司機。得有充沛地精力才能萬無一失地給楊主任開好車,好賴也是二十大幾的人了,楊主任日理萬機。我這個做手下的就得盡力照料好領導,哪能還讓領導替心是不是!?”
何斌連連點頭:“唐師傅說的是道理啊,當初楊主任在省委黨校進修時,我也機緣巧合地給楊主任做過一段時間司機,說實話我就不如唐師傅細致啊。”
唐成龍也適時恭維道:“何經理你是領導,用司機標準去要求你哪說得過去呢。”
何斌搖著手說:“我是什么領導,在楊主任面前我永遠是大頭兵一個!唐師傅,本來你第一次到南平來,我應該好好陪你玩玩,可惜你另有安排。很遺憾啊!哪天我到了春江,就聯系你,要是不忙,我們倆兄弟再好好聚聚!”
唐成龍說:“行,老兄到了春江怎么也得去廊柱轉轉,參觀參觀我們楊主任地開發區嘛,到時候我作東,廊柱地妹子可比你這里的水靈唷!”
周斌哈哈大笑,連連點頭,卻轉了話題:“唐師傅。..君::子::堂::首::發..我昨天說地棉花生意,你再考慮考慮,你只管出點本錢,我包你賺錢。老弟還沒找對象吧?如今談戀愛結婚都要花錢,再說政策也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是不是。”
唐成龍咬著牙拒絕:“何經理好意我心領了,呵呵,我目前的重要任務是服務好楊主任,其他的我沒心思去考慮了,再說以后有地是機會跟何經理合作的,有機會的!”他見何斌舊事重提,生怕其中有名堂,他在廊柱市也遇到幾次這樣的情況,有人請他入股投資一起開飯店開歌舞廳。條件也很優厚。可他知道別人目的在楊主任身上,自己只是通往楊主任的橋梁。即便要做點生意,也得以后再說,操之過急容易出事!
何斌確實一番好意,當然也是不滿足于在小縣城當個小經理,如果時機成熟能去廊柱,靠上楊陸順這棵大樹,當真是好乘涼,他能有這么個機會陪楊陸順的司機,要能搞好關系了,有楊陸順的貼身司機美言,何愁大事不成呢,見唐成龍再次婉拒,也佩服楊陸順會挑人,以前的周基政同樣忠心,就笑著說:“老弟,機會肯定多了,我一個小經理,也只有這些路數,見笑見笑了。”抬腕看看手表,說:“唐師傅,只顧說話忘記時間了,我們去吃早餐吧,別誤了沁言嫂子去南風唐成龍斯斯文文吃了早餐,看時間還充足,又喝了杯熱茶,讓服務員保溫瓶灌滿開水,這才再三感謝周斌及其公司同事們的熱情款待,驅車去了楊家。
唐成龍既已下了死決心要忠于楊陸順,對楊夫人及其楊家人就更熱情了,儼然把楊家當了自家,見庭院有點落葉,主動拿著笤帚搞衛生,見六子他爹娘要下臺階也去攙扶,如此地小勤快倒也讓徐沁言看進了眼里。
告別公公婆婆四姐,徐沁言啟程去南風娘家,在車上見唐成龍精神振奮,臉上絲毫看不出疲倦,心下很是滿意,她之所以要周斌陪唐成龍也是有考慮的。徐沁言在組織部的點就是南平西平,平常下基層就曉得下面接待來客的道道,目前南平縣效益最好的單位就是棉麻公司,而且企業招待來客的費用比行政事業單位還好走賬,如今縣城娛樂項目繁多,唐成龍又是二十幾歲正貪玩的年齡,能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記得職責,難能可貴,越發就覺得唐成龍比丁寒江可靠。
一路順風地到了南風,正好趕上吃中午飯,知道女兒要接自己老兩口去廊柱小住,徐父徐母自然高興得很,不僅準備了豐盛的午餐,還把沁言兩家哥嫂叫來團聚,唐成龍很是恭謙,飯后在主動幫忙收拾碗筷,一點也不把自己當外人。
徐沁言見狀,原本想自己悄悄去探望癱瘓的前男友,還不如大大方方讓唐成龍開車送自己去,準備了些補品禮物,這是數年前被攆出門第一次去探望前男友,看著手掌上依稀還在地疤痕,徐沁言百感交集,正是她在最傷心失意的時候,陸順溫情脈脈地給予她男人山一樣的肩膀,使得她順利地渡過了難關。舍棄了那段有緣無份凄慘的初戀,重新開啟了一段幸福無比地新戀情。
唐成龍開著車聽從著徐沁言地指點曲里拐彎地向個陌生地駛去,早看見徐沁言提了袋補品禮物上車。心里在猜測究竟是什么大人物讓貴為市委副秘書長的夫人市婦聯副主席親自拜訪,可惜車停在一座破舊地老式住宅樓前,斑駁地紅磚顯示著樓房古老的歲月,進出的人們大多是老人穿著很是普通,目送徐沁言似乎步履艱難地跟進出地老人打這招呼,心里的疑惑更大了,難到是落魄了的老領導?
徐沁言再次來到這個讓她傷心欲絕的地方,強作笑臉地同以前的熟人打招呼,內心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覺得眼前景物逐漸模糊。而腳步益發艱難,好容易爬到三樓,敲響熟悉而陌生地房門,腦子一陣眩暈,她有點后悔為什么還要再來。門呼地開了,出現了一張熟悉又異常衰老地面孔,那雙曾經給她無數傷害的眼睛更渾濁了,可惜眼睛地主人還是認出了她:“你個掃把星又來做什么?怕我兒子還沒死嗎!你這個掃把星、喪門星!”
徐沁言的淚水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我、我來看看他,他、他還好嗎?”
“有你這個掃把星喪門星在,他死了倒好!要磨我一世吶!”
徐沁言把那袋禮物遞過去:“一點意思。請收下!”
“我窮死也不要掃把星喪門星地東西!”枯瘦的手力道無窮,袋子呼地一聲飛出了樓道,啪的掉落在樓下。
徐沁言堅強地抹去眼淚,深深地看了黑咕隆咚的房間一眼。毅然地轉身離去,渾然不理會身后連串地謾罵和看熱鬧人們善意地勸說。她只是默默念叨:我對得起他了,我對得起他了。
唐成龍見徐沁言的身影出現在鐵門外,趕緊下車迎接,正要說什么卻見徐沁言滿臉淚痕,頓時恐懼起來,疾步上前問:“嫂子,怎么了?”
徐沁言似乎依稀又見到數年前陸順那關切地眼神焦急地話語,搖頭說:“我沒事,小唐。上車!”語氣堅定不容置疑。徑直上了車。
唐成龍惶恐地跟著上了車,問:“嫂子。發生了什么事情,你別嚇我啊!”
徐沁言接過唐成龍遞來的紙巾,仔細地擦拭著眼睛也同時整理自己的情緒,緩緩說:“小唐,你也許不清楚我以前的事,我剛才去看望的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出車禍癱瘓了還傷了大腦。”
唐成龍當然知道,徐沁言和楊主任調到廊柱后又結婚,他就基本清楚了,那會還對徐沁言充滿了同情,沒想到這個外表看起來堅強有氣質地女人,內心依然柔弱,她如今有家庭有個前途無量的老公,卻還沒忘記曾經給她帶來巨大傷害的那個男人,這是如何值得尊敬地胸襟情懷啊,最難得地是還能光明正大地告訴他,唐成龍不由說:“嫂子,你心地太好了,我、我不會告訴楊主任的!”這話說完就猛地后悔起來,他覺得自己地話侮辱了徐沁言,也暴露了自己卑鄙齷齪心理!
徐沁言紅著眼睛卻微微一笑,說:“小唐,你也太小看你楊主任了,開車回去吧!”
唐成龍忙不迭道歉:“嫂子,我、我是太感動了,我小人之心,所以說錯了話,還請嫂子大人不計小人過!”
徐沁言喃喃自語:“也只有陸順真正理解我。”
唐成龍面紅耳赤,再也不敢說話。
徐沁言回到家里,徐母見女兒神情有異,顧不上收拾行李,關切地問:“沁言,怎么了,你不舒服啊?”
徐父仔細看了看女兒,笑道:“剛才閨女出門看朋友,我看是眼睛進了沙吧,哪里是什么不舒服,多心!趕緊收拾東西吧老婆子。”其實徐父比徐母更了解沁言,眼見著沁言拾掇了一大包補品,估計就是去看那個人了,不論沁言是何想法,做父親地總是站在女兒一邊,所以拿話搪塞老伴。
沁言澀澀一笑,說:“爸、媽,我剛才去看他了。”
徐母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沁言所說的他肯定就是那個癱子,不由焦急地說:“哎呀,傻妹子,你都結婚了,還管那個人做什么咯,要是陸順曉得了,唉,不該去地喲!”
徐父沒料想沁言如此坦白,袒護女兒說:“老婆子你瞎操心,看個病號有什么,我女婿宰相肚里能撐船,會計較個癱瘓多年的病號?”
沁言忽然羞紅了臉,走過去拉著她媽媽,悄聲說:“媽,爸說得對,陸順才不會計較呢,何況我、我有了...”
徐母再次愣了愣,驚喜地反問:“什么,你、你有了?媽老糊涂了沒聽清,你再說一次?”
沁言把臉擱在母親肩膀上說:“媽,是有了,一個多月了!”
徐母摟住沁言卻高興地沖徐父說:“老頭子,咱閨女懷上了,我們要做外公外婆了!”
徐父高興地一屁股坐在床沿,拍了下大腿高興地說:“喜事、天大的喜事,我女婿知道了嗎?閨女,告訴我姑爺了嗎?”
沁言皺了下鼻子說:“我自己都才確定,陸順當然不曉得了,等他出差回來,我給他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