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風云記

0997這個冬天來得早

《宦海風云記》

0997這個冬天來得早

下班的時候,常寧驚訝的發現,天空竟然飄起了雪花。

寧州地處江南的東海之濱,農歷十一月能見到飛雪,今年的冬天來得怪早的。

白雪像小銀珠,像小雨點,像柳絮楊花,紛紛揚揚的為我們掛起了白茫茫的天幕雪簾。

雪是極佳的舞者。沒有伴奏,沒有歡呼。她穿著白色的舞裙,翩翩起舞,有時會拉著伙伴一起,跳著《小天鵝舞曲》。

六角形的雪花各式各樣:有的像銀針,有的像落葉,還有的像碎紙片……煞是好看,落在地上,仿佛給大地鋪上了厚厚的毛毯;落在樹上,像穿上了銀裝;落在汽車上,就像剛剛出爐的新鮮奶油蛋糕。

當雪精靈飄然而至時,她們如羽毛般漫天飛舞,落在樹上,房屋上,菜地上,河流上……

“老爺子來過電話呢。”

杜秋蘭一邊說道,一邊為常寧拍落身上的積雪。

“哦?”老爺子足不出戶,耳聽八方,一定是自己最近的高調舉動,引起了老爺子的注意。

常寧不敢怠慢,吐吐舌頭抓起了電話。

電話通了,常寧趕緊的問候起來,滿臉堆笑,仿佛老爺子就在面前一樣。

“小常啊,你最近的喇叭有點響嘛。”寧瑞豐說話,中氣明顯的大不如從前了。

聽得出,老爺子對常寧最近做的三件事有些不滿,大模大樣的去見東海市委書記王群驥,在省委大院耍了省委副書記張華順一把,大張旗鼓的組織秀才在報刊上發表文章,作為一個年輕的廳級官員,的確有些張揚了。

“嘿嘿,爺爺您放心吧,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么。”常寧涎著臉道。

“唔……”頓了頓,寧瑞豐問道,“你對王群驥對你的示好,是怎么考慮和處置的?”

常寧應道:“我是這樣想的,聯合比不聯合好,寧州乃至整個之間,還有不少王群驥的人,我這么高調一下,至少對穩定之江省的大局,是有一定好處的。”

“嗯,我就知道,你是個實用主義者。”

常寧笑著說道:“我說老爺子哎,這不僅是實用主義,也是為我自己的未來布局啊。”

雖然是笑,但在寧瑞豐聽來,這分明是苦笑,常寧是話里有話,笑里有笑,寧瑞豐豈能聽不出來,十幾年來,身為寧家長孫,卻不招家族大部分成員待見,始終不能融入,現在尚有老爺子罩著,將來誰能罩著常寧?

寧瑞豐默然,他何尚不明白常寧結交王群驥的真正用意,“你做得對,王群驥是程家的領軍人物,至少還能留在下一屆的政治局里,有他罩著你,你當能順利的跨入新世紀了。”

“爺爺,我們現在也只是泛泛之交,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合作,程老在黨內的地位非常微妙,我既會和他們很好的合作,但也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寧瑞豐笑道:“臭小子,就知道你鬼得很,不就是有限合作,合而少作嘛。”

“呵呵,這可是您老人家說的,我們年輕人單純得很,沒您這些老前輩的城府。”

“哈哈,得了便宜還賣乖。”寧瑞豐笑得也蠻開心的,“你知道孫華洋和方紅軍的背景嗎?”

常寧知道,老爺子是在考量他了。

“爺爺,傳說中的黨內九老,除了您,還有您的三位鐵桿盟友,許老,計老,劉老,分別對應著現任的總書記、總理和政協主席,您老人家的兩位死敵,高老,方老,對應的是現任委員長和第一付總理陳久成,他們在之江省的代表,就是剛來的省委付書記張華順和省長朱永軍,還有吳老,余老,程老,和您的關糸不好不壞,相對來說,現任七大中常委,沒有余老和程老的人,他倆在黨內的地位稍弱于其他七老,吳老現在的地位最高,因為未來的總書記就是他的人,您提到的方紅軍,就是他特意派來的,而余老實際上也舉足輕重,九老中的激進派,主張全面改革和市場經濟,我聽說,未來的總理就是他的門人,他在之江省的代表人物,就是湖城市委書記孫華洋。”

寧瑞豐又問道:“那么,我再問你,你對未來的政治格局,有你自己的認識嗎?”

“我想……我想不管怎么樣,您這一輩人的影響,在未來十年內,應該還會發揮作用,現在高層一再強調集體領導,因此很難出現一家獨大的權威,更多的是互相牽制互相妥協互相合作的政治局面,誰也吃不了誰,誰也不敢破壞平衡的局面,某個時期某個派糸的出人頭地,決定于這個派糸是否有一位卓越的領軍人物,就象程老,下輩弱勢,以致在九老中位列老末。”

嗯了一聲,寧瑞豐再問道:“你知道咱們寧家的危機嗎?”

“老爺子啊,別人都心知肚明,我還能不知道嗎,群龍無首,不團結,互相拆臺,這樣下去,說不定會被人家吃掉了。”

電話那頭,寧瑞豐沉默了一下。

“那么,你知道我們寧家為什么不團結嗎?”

“這個……這個么……”常寧猶豫了。

“怎么,不敢說了?”

“嘿嘿,我說了,您老人家可不要生氣啊。”

寧瑞豐罵道:“臭小子,你爺爺我已經九十歲了,還有什么話能讓我生氣的?”

“咱們寧家的情況,現在是二叔和表姑夫雙龍爭雄,三叔和大姑不甘落后,二叔的資本,在于二嬸是劉老的寶貝女兒,表姑夫之所以敢于相爭,是因為他有方老的支持,三叔想出人頭地,源于三嬸是余老的外甥女,大姑有巾幗不讓須眉之志,也是因為大姑夫是計老的親外甥……嘿嘿,有人撐腰,難怪他們誰也不服誰啊。”

寧瑞豐說道:“怎么,你在指責我嗎?”

“呵呵,不敢不敢,但我對政治聯姻和所謂的同盟合作,從來都認為是游戲而已。”

“哦……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二叔三叔他們對你不利,擋住了你前進的道路,你準備怎么辦?”

常寧猶豫了一下,“要說實話嗎?”

“廢話。”

常寧說道:“先禮后兵。”

“然后呢?”

“不管是誰,凡是擋在我前面的,都將會被無情的輾個粉身碎骨。”

“唔……”

放下電話,常寧久久地呆坐在沙發上。

杜秋蘭責怪道:“小常,你怎么能六樣跟老爺子說話呢?”

“唉……”常寧嘆了一口氣,“蘭姐,你沒聽出老爺子話里有話嗎?”

“什么話里有話?”

常寧笑著說道:“我敢斷定,二叔、三叔、大姑和表姑夫四個人,其中必定有人滲透到寧州來了,老爺子既是在提醒我,也是在勸我手下留情。”

“嗯……有道理,那你會手下留情嗎?”杜秋蘭問道。

“手下留情?我為什么要手下留情?誰壞我的事情,我就壞誰一輩子的事情,沒什么可說的。”

杜秋蘭嘆道:“小常,你真的變了。”

“呵呵,沒辦法,這也是為了生存嘛。”

“啪。”

客廳的門,被一陣寒風刮開了。

常寧起身來到門口,“十一月的雪,好大啊。”

杜秋蘭也走了過來,“小常,也許你是對他,你……你成熟了。”

“蘭姐,人生有三個階段,比才華,比實力,比境界,我現在是在和人家拚實力啊。”

杜秋蘭點著頭道:“變老是人生的必修課,變成熟是人生的選修課,所見所聞可以改變一生,而不知不覺卻會斷送一生……你是對的。”

常寧牽著杜秋蘭的小手,走到院子里,沐浴著雪花。

“我到中年嘍。”

杜秋蘭依著常寧,“嘻……難怪感慨良多哦。”

“滿腔熱血投身社會,摸爬滾打終日疲憊,低三下四謀取地位,常年奔波天天喝醉,收入可憐啥都嫌貴,交往叩頭處處破費,有用本事已經作廢,不學無術擅長開會,口是心非陽奉陰違,溜須拍馬尋找機會,青春年華如此狼狽,茍且偷生窩囊一輩……這人生,沒法說啊。”

杜秋蘭笑道:“你不至于這么慘吧?”

“呵呵,還有那……職務不高,工資不高,血壓血脂血糖高,政治不突出,業務不突出,腰椎盤突出,大會不發言,小會不發言,前列腺發炎,炒菜糊,燒飯糊,麻將不胡,批評上級,官位難保,批評同級,關系難搞,批評下級,選票減少,批評自己,自尋煩惱,批評老婆,她就亂跑,批評老公,他就亂搞……這中年人,活得是窩囊啊。”

杜秋蘭低聲道:“嗯,懂得感慨,你總算有點大人樣了。”

“什么什么,我總算有點大人樣了,蘭姐,這話太傷我心了吧。”

“嘻,你知道小家伙們怎么評價你的嗎?”杜秋蘭笑問道。

“哦,怎么評價我的?”常寧興趣盎然的問,好久沒見到“接班人”們了。

“大壞蛋,沒正樣,大懶漢,小農民,迷信鬼,二流子……嘻……”

常寧瞪著雙眼道:“他們……他們真的這樣說的?”

“不信你自個問去呀。”

常寧咧嘴罵道:“他娘的,反了,反了,敢這樣說他們的老子,哼哼,看我怎么收拾他們……”

“嘻嘻……”/A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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