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風云記

0999腐敗論

0999腐敗論宦海風云記

在市委大院,誰都知道常寧對劉北侖的尊重。

和眾多土生土長的干部不同,劉北侖比較另類,用常寧的話說,是不甘平凡,大膽敢玩,幾年前,還是縣委書記的劉北侖,竟然干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至今讓常寧贊不絕口,欽佩不已。

那時候的農村,農民手里雖然有了承包田,但種什么還得聽政府的,糧田不能改種經濟作物,耕地不能拋荒,是兩條鐵律,可劉北侖敢想敢干,是全國第一個打破這兩條鐵律的領導干部。

就憑這一點,常寧就交定了他這個朋友。

更何況,在常寧上任寧州以來,劉北侖是第一個投靠的本地派干部,也是到目前為止級別最高的一個,他和市委宣傳部長任立青不同,任立青是王群驥的人,而劉北侖卻是真正的“自己人”。

樹挪死,人挪活,劉北侖以前倒沒有固定的靠山,但他能認準常寧,充分證明了他的識人眼光,人嘛,與其冥頑不化地吊死在一棵枯樹上,不如審時度勢機動靈活地跳槽,革命同志并非不能見異思遷,關鍵是要判斷正確,切忌霧里觀花水中望月,明珠暗投看走眼了,應該是鳥擇良木而棲,人擇善主而事。

梅花鹿緣何常被獵殺,小烏龜因何得以長壽?因為前者寧折不彎只會昂首,后者能屈能伸善于自我保護,識時務者,方為俊杰。

“老劉,你怎么來了,快坐快坐。”常寧招呼著,讓劉北侖在沙發上坐下。

劉北侖的臉色有些凝重。

常寧瞥了李州騰和凌嘯一眼,兩個人心領神會,轉身離開了房間。

“咦,老劉啊,誰惹你了?”常寧扔給劉北侖一支香煙,自己也叼上一根。

“你常市長惹我了。”劉北侖沒好氣的說道。

常寧稍微一楞,隨即笑了起來,“呵呵,老劉啊老劉,你在市里參與談判,我在這里吃了睡睡了吃,惹不著你啊。”

劉北侖繃著臉道:“你不該把古廣明安排進談判小組,他那張嘴,守不住,上午談判桌上的討價還價,下午就成了全市人民的街論巷議了,哪還有什么秘密可言啊。”

“呵呵,古廣明這個人,本身自己就有很多問題,我知道他靠不住。”常寧笑著說道。

“那你為什么還要用他?”

常寧狡黠的一笑,“是我特意用他的。”

“為什么?”

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張紙,遞給劉北侖后,常寧笑道:“這是我在很早以前就確定的談判方案,你先看一看再說。”

紙上寫著關于寧州鋼鐵廠轉讓的幾個方案,第一個方案,由收購方亞陸有限公司提出來的,整體購買價格為十點五億元,寧州鋼鐵廠的所有債務由寧州市政府負責,在職干部職工由亞陸有限公司接受安置,離退休干部職工由寧州市政府負責安置,第二個方案,由出售方寧州市政府提出,寧州鋼鐵廠的整體出售價格為二十億元整,所有債務由寧州鋼鐵廠原有三方負責償還,在職干部職工由亞陸有限公司接受安置,離退休干部職工由寧州市政府負責安置,第三個方案,是經雙方談判后對外公布的正式方案,主要內容有,寧州鋼鐵廠的整體出售價格為十二點伍億元整,債銀行和企業債務由原寧州鋼鐵廠三方承擔,對職工所欠工資及其他欠費三點四億由亞陸有限公司負責償還,在職干部職工由亞陸有限公司接受安置,離退休干部職工由寧州市政府負責安置,第四個方案,也是最終的正式方案,雙方將在最后時刻拿出來對外公布,主要內容有,寧州鋼鐵廠的整體出售價格為十三點五億元,全部債務約十五點三億元由雙方各承擔一半,共同處理,也就是說,這個方案的整體出售價格,考慮了土地增值因素,加上債務,實際價格是二十一點一五億元,此外,在職干部職工由亞陸有限公司接受安置,離退休干部職工由寧州市政府負責安置。

劉北侖看完,若有所思的說道:“哪來的第四個方案,談判時根本沒有提起過呀。”

常寧微笑著說道:“對,談判時是沒有提起過,但在一月十二日的簽約儀式上,擺在簽字桌上的,一定是這個第四方案。”

“唔……我有些明白了。”劉北侖點著頭道。

“呵呵,明白什么了?”

劉北侖也開始露出微笑,“你常市長不說,我問了也是白問。”

“老劉,你就繼續裝不知道吧,直到正式簽約那天。”

“我聽領導的。”劉北侖笑著,將紙條遞還給常寧,浸淫官場多年,他豈能看不出來,常寧是在下套,下一個陰毒的套,常寧之所以不告訴他,不是不信任他,而是為了保護護他。

常寧又徑自點上了一根煙,壞壞的一笑道:“老劉,你的心里,恐怕還有一個擔心吧。”

“哦……是嗎?”

“怕我犯錯誤,以權謀私,乘寧州鋼鐵廠轉讓之機搞腐敗,是不是這樣?”常寧含笑問道。

“嘿嘿,我承認,我承認我有這個擔心。”劉北侖一臉的不好意思。

常寧真誠的說道:“謝謝你老劉,能和你做朋友,我很欣慰。”

劉北侖說道:“‘一一二金融腐敗案’已經毀了不少人,我是不希望寧州再起風波啊。”

常寧微微的搖了搖頭,“關于干部的腐敗問題,我有一點個人的認識。”

“請常市長明示。”

常寧說道:“在現有的體制下,腐敗不但不能消滅,而且還會長期存在,有時候甚至可能成為主流。”

“哦,為什么?”

“因為無數案件證明,永遠是貪的人精明,而不是我們的反貪者高明,就拿‘一一二金融腐敗案’來說,我看不見得將他們的腐敗事實就已經徹底的查清楚了。”

“嗯,那倒也是。”

常寧繼續說道:“而且,現在是貪的途徑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便利,相反的,卻是我們反腐敗的成本卻是越來越高,有時候,查證腐敗的成本高于實際受賄的金額,正因為如此,我們社會反腐敗最高效的方式,還是內部人的舉報,因為我們根本不能從銀行查到什么證據,我們根本看不到沒有貪的哪一天,更為重要的是,我們社會反貪的人是工作,而貪的人則是業余愛好,通過我們社會這些年的反貪教育,我們現在的貪污受賄,早就超出了我們反貪者的工作技能,這就是我們社會現在是貪污受賄的人比反貪的人精明,因為我們的反貪者永遠跟在貪污受賄者后面跑,我們社會是貪污受賄者永遠領先一步,而這就是貪污受賄者的精明之處啊,所以我認為,貪與反貪要長期共存了,當然,我不是說反貪的人笨,而是反貪的人永遠就是那么幾個套路,而貪污受賄者則任何新技術新方法都最先接觸,這如何能斗得過貪污受賄者呢?貓要與老鼠玩捉的游戲,首先貓就應該知道老鼠有幾個洞,它們在什么線路上,而現在卻是反貪者根本不知道貪污受賄的途徑,只能通過舉報與審查的形式進行,結果新的腐敗潛規則不知道,權錢交易的途徑也不知道,這腐敗能控制嗎?”

劉北侖點著頭,笑問道:“美國沒有紀委,為何人家沒有腐敗呢?”

“呵呵,問得好,但根本原因不是有沒有紀委的問題,而是在人家美國,權力不與利益掛鉤,這才是人家沒有腐敗的原因,而我們這個社會,任何權力都與利益掛鉤,就連紀委都有權力與利益的交換,正因為如此,所以紀委也會腐敗,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們社會的紀委與腐敗分子不是天敵關系,因為紀委也是公款養起來的貓,所以與腐敗分子這個老鼠不存在著你死我活的概念,他們們之間根本不是生存的較量,實際上不過是吃飽穿暖后的游戲而已,我們的紀委是公款養起來的貓,而貪官同樣是我們公款養起來的老鼠,這樣的天敵,它們的生存法則就起了根本性的變化,更為重要的是,有的還是貪官的老鼠來養紀委這只貓,因為我們的紀委是在黨委領導下工作,如果一把手是腐敗分子,難道我們的下屬紀委能夠查處嗎?不可能,因為通常是上級紀委才能有資格查處下級單位的一把手,如果上級一把手是腐敗分子呢?這上級紀委是不是也沒有作用了呢?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這個社會的貪與反貪將長期共存,因為它們根本不是生存的天敵.”

劉北侖說道:“常市長,你的意思是說,現實很殘酷,也很無奈?”

“是啊,在我們社會的實踐中,所有的腐敗分子都在努力塑造自己的清廉形象,所以很多腐敗分子在查處前,總是大玩其清官的花樣,也有高喊反腐高調懲貪的腐敗分子,可暗地里這些人卻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在變更土地規劃、承攬工程、招商引資、金融貸款、職務升遷等方面謀取利益,其特點就是收受賄賂,濫用職權,最后造成國家損失,但是,就因為在其履行職責中的偽裝,結果在權力能夠染指的領域全方位地撈取利益者,竟然總是一付清正廉潔的形象,我們這個社會啊,喜歡正面形象的宣傳,從而把很多貪官宣傳成清正廉潔的比比皆是,而現在的腐敗分子作案越來越小心翼翼,越來越注重技術含量,所以,最后落馬的腐敗分子越來越少,而查處的腐敗分子中,是不是真正清查透徹的,誰也不敢打包票……”

劉北侖聽得暗暗心驚,“那么,常市長你的結論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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