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妃著實沒想到齊橫元會對她說出這么狠的一番話出來。
他說……翻臉無情?
皇太妃下意識的要開口:“你要怎么個翻臉無情?”
話到嘴邊,又被她用力咽了回去。
這句話不會起到作用,反而會激化矛盾。
皇太妃柔聲道:“皇嫂不知道內情,你說與皇嫂聽啊,皇嫂因為擔心魚容,也沒打聽,直接就過來了,確實有些莽撞了,但你要理解皇嫂,今天是魚容出事,說句大不敬的話,下次若是換陛下出事,皇嫂也會馬不停蹄的過來,皇嫂關心則亂,但不代表皇嫂就不講道理,你說與皇嫂聽,若真是魚容做錯了,你該罰就罰。”
齊橫元冷冷道:“皇嫂要聽,那便好好聽著。”
齊橫元不講剛剛發生了什么事情,而是讓陳東雁去講。
陳東雁是陳家人,又是陳魚容的親弟弟,不會故意針對她,添油加醋,皇太妃也會信服。
陳東雁一五一十將剛剛陳魚容沒事找事摔壞燕寧的簪子,還讓燕寧給她跪地磕十個響頭,她還讓采煥扇了燕寧一巴掌的事情說了,最后又說一句:“那簪子是陛下送給燕美人的。”
說完這句話,陳東雁內心一陣酸楚。
他也買了一個簪子,想要送給燕寧的,但這個簪子,他這輩子都沒機會送出去,燕寧也不可能戴。
可燕寧每天都戴著陛下送她的簪子,她對陛下…
陳東雁不多想,說完就肅著一張臉,安靜的站著。
皇太妃非常吃驚,這件事情,不管怎么聽,都是陳魚容不對,是她先去找燕寧的麻煩,也是她摔了燕寧的簪子,她還讓燕寧給她磕十個響頭,她腦子抽了嗎?她讓采煥打念蝶,反而打到了燕寧,這怎么聽都好像是燕寧在算計她。
皇太妃抿唇,忽然道:“皇嫂能去看看燕寧嗎?”
齊橫元冷聲說:“不能,皇嫂你若聽明白了,就先離開,若你非要留下,朕也依你,但朕不會因為你在,就會少罰陳魚容一分。”
皇太妃站在那里沒動,看樣子是不會離開了。
齊橫元也不管她,但也沒有立馬對陳魚容執行杖刑,他在等王公公那邊。
王公公那邊處理完了采煥,過來匯報,齊橫元這才從椅子里站起身,說道:“燕寧在養傷,不要吵到了她,我們去鳳紫宮主殿。”
他說完,率先一步走出東籬閣大門。
王公公立馬跟上。
陳東雁也抱劍跟上。
皇太妃看了一眼陳魚容,上前將她拉起來。
陳魚容跪了好大一會兒了,膝蓋疼的很,她倒在皇太妃的手臂上,吸氣道:“二姑姑,我知道我錯了,但我真的不能被陛下杖責,若是我被杖責了,我以后還有何臉面再留在宮里呢,往后再見到燕寧,我不得被燕寧嘲笑死,二姑姑,你要想辦法,你一定要想想辦法啊。”
皇太妃嘆氣:“我能有什么辦法,剛剛陛下的話你也聽見了,如果我執意說情,或許陛下連我都會罰的。”
陳魚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陛下會罰二姑姑?
不過,陛下剛剛說,翻臉無情。
那四個字,聽上去真的讓人恐怖。
陳魚容小聲說:“我受罰就是,我不能讓二姑姑因為我,丟了臉面。”
若是在鳳紫宮,在陛下的生辰宴上,堂堂皇太妃,被陛下罰了,那才叫人笑掉大牙了。
皇太妃壓低聲音小聲說:“以后離燕寧遠一點,她不是善茬,你想對付她,可以事先來找二姑姑商量,我們一起想辦法,萬不能再一個人貿然行動,害了自己。”
提到燕寧,陳魚容眼中的恨意更深了。
她冷冷的道:“我知道了,二姑姑。”
一行人去了鳳紫宮的主殿,聽到一些風聲的宮妃們、夫人和小姐們,也都去了主殿。
但齊橫元沒讓她們進去,被宮人們攔在了門外。
主殿大門被陳東雁關上,這也是齊橫元的吩咐。
皇太妃看到這個細小的動作,明白君王是在保全她們的臉面,心里多少是有些慚愧的。
說實話,君王對她,對陳家,一直都很好。
奈何……
主殿大門關上之后,幾個嬤嬤從偏廳里走出來,先是向每個人請安,這才走到陳魚容面前,一板一眼說道:“得罪了,陳貴妃。”
陳魚容眼皮一跳,整個人就被幾個嬤嬤們按住了。
她們將她壓在戒椅上面。
雖然她接受了領罰,可被這一群嬤嬤們強行壓在戒椅上的時候,她還是驚恐的叫出了聲:“陛下…陛下…二姑姑…二姑姑…東雁…東雁…”
沒人理她,除了皇太妃臉上是心疼之外,君王和陳東雁的臉上全是漠冷。
一個嬤嬤揚起戒棍,先是不太用力地打了一棍子。
齊橫元冷聲說:“沒吃飯嗎?”
那嬤嬤聽懂了,第二棍子下去,打的又結實又狠,陳魚容當即疼的慘叫一聲,皇太妃聽的揪心,想說為什么要打這么狠,隨便打十棍子不行嗎?看一眼君王的臉色,沒敢說,她揪緊手中帕子,睜著眼看著那嬤嬤又揚起戒棍,落下第三棍。
陳魚容的慘叫聲又跟著響起,背上滲出血來。
嬤嬤繼續第四棍,第五棍…
直到十棍打完,皇太妃立馬沖上去,紅著眼眶輕喊:“魚容.魚容”
陳魚容沒應話,已經疼的暈死過去了。
皇太妃喊陳東雁,陳東雁上前,將陳魚容抱起來,看了君王一眼,得到君王的許可之后,陳東雁將陳魚容抱進臥室,放在了陳魚容的床上。
陳東雁避嫌,離開了,皇太妃讓人去傳喚太醫,又坐在那里不停的喊著陳魚容。
主殿大門打開,外面的人看到君王出來,立馬一哄而散。
齊橫元掃了一眼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們,對王公公道:“該出宮的讓她們早些出宮,私自留在宮里的人,以死論處。”
王公公知道這個時候君王的心情不好,只能為那些女人們抹把汗,他說道:“奴才這就去辦。”
齊橫元不再說什么,轉身去了東籬閣。
燕寧受傷的左臉已經全部涂上了藥膏,她躺在那里沒動。
東籬閣原本是燕寧在住,燕寧搬離之后,這里就無人居住了,什么東西都沒有,干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喝茶都不方便。
采煥被杖斃,還是當著所有宮人們的面,皇太妃以及那些女人們聽到了風聲,劉寶羅自然也聽到了風聲。
劉寶羅趕緊過來了,此刻正與燕寧在說話。
劉寶羅說:“怎么我才跟你離開了一會兒,你就成這個樣子了?你也太倒霉了吧?”
燕寧苦笑道:“我能說我真的也莫名其妙嗎?我只是跟念蝶走了一走,結果就被陳貴妃刁難了,最離譜的是,我都沒有碰到她,是她不知道從哪個地方跑過來,攔住我就拔我簪子往地上摔的。”
劉寶羅說:“肯定是嫉妒你,知道你這個簪子是陛下送的,她想著她沒得到過的東西,也不許你擁有,就直接將簪子給摔了,你的位分沒她高,她就故意刁難你,你也只能受著,要不是陛下那個時候撞見了,你這啞巴虧還真的吃定了。”
燕寧嘆氣:“我能怎么辦呢?只能忍著。”
劉寶羅說:“好在陛下為你作主了,采煥被杖斃了,陳魚容也被杖責十棍,這會兒肯定奄奄一息呢,她以后應該不會再敢找你麻煩了。如果她當真還找你麻煩,你就去找陛下,讓陛下為你作主。”
燕寧笑著點頭:“好,聽你的,找陛下作主。”
齊橫元立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無聲無息的離開。
他并沒有離開東籬閣,只是走出堂屋大門,去了院子里。
他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又拐到一個涼亭里。
他看著那個涼亭,想起了燕寧那天晚上,在那個涼亭里,跟他說的話。
她借她長哥之事,勸他不要傷心,要活的開心,才能讓死去的人安心。
她還在涼亭里設祭壇,請愿齊國必勝。
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從不說安慰人的話,卻總是能讓人感到溫暖。
燕寧。
燕寧。
齊橫元默默咀嚼著這個名字,心臟那里慢慢滋生出一種喜悅的情緒出來。
在這個時候,齊橫元還不知道那就是愛。
等他知道的時候.
王公公去負責遣散那些入宮參加宴會的家眷們,還沒回來,齊橫元身邊只跟著陳東雁一人。
陳東雁忽然喊了一聲:“陛下。”
齊橫元從思緒中抽身,望向陳東雁。
陳東雁說:“臣想懇請陛下一件事情。”
齊橫元挑起眉梢,說道:“為你姐姐求情的話,已經晚了,她已經被罰過了。”
陳東雁說:“不是求情。”
齊橫元略有不解,望著他:“不是說你姐姐的事情?”
“是她的事情,但是,不是求情。”
“什么事,你說。”
陳東雁頓了頓,這才開口:“臣想請陛下開恩,將姐姐驅逐出宮,她不適合皇宮,她今日受的是傷,明日也許折的就是命,臣…”
“你想保她命,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陳東雁跪下去,說道:“臣跟在陛下身邊這么多年,從沒懇求過陛下,只這一件事情,希望陛下可以成全了臣,就算姐姐不愿意,也得愿意,只要陛下趁著這個機會,治她一個霍亂后宮的罪名,再將她逐出宮,她就只能接受,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錯過了,就很難再找到合適的機會,將她驅逐出宮。”
齊橫元問道:“你不想你姐姐加冠封后,榮耀整個陳家嗎?”
陳東雁堅定道:“不想,陳家能在朝堂屹立不倒,靠的不是女人,而是軍功,雖然我父親不在了,陳家沒了可用之人,但陳弘會長大,他一定會讓陳家再次崛起的。”
齊橫元看他半晌,伸手將他拉起來。
拉他起來的時候,摸到了他左手手腕上的一個硬東西。
他撩開他的袖子看了一眼,是一個樹脂腕圈。
齊橫元挺意外的,很少有人會用樹脂做腕圈,男人們一般不會在手上戴東西,女人們戴的話,也只會是金銀玉之類的。
齊橫元沒有問陳東雁,戴這么一個奇怪的東西在手腕上是干什么,他瞧清那是什么后,放開了陳東雁的手。
陳東雁順勢拉下袖子,將手垂下,一并的,也垂下了視線。
齊橫元說:“若這是你必求之事,朕答應你。”
這個時候齊橫元以為陳東雁請求讓他把陳魚容逐步后宮,為的是陳魚容,后來齊橫元才明白,陳東雁為的是陳魚容,也是為了燕寧。
陳東雁擔心陳魚容在后宮再這么作下去,會丟掉性命,同時,他也擔心,燕寧會因為陳魚容,再遭遇危險。
在他對燕寧動心的時候,陳東雁也對燕寧動心了。
陳東雁見君王答應了,整個人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下來。
陳東雁說:“多謝陛下。”
齊橫元說:“不用謝,朕也不會告訴陳魚容,這是你為她求的恩典。”
齊橫元隱瞞了真相,以至于陳魚容恨他,也恨燕寧,但陳魚容不知道,真正逐她出宮的人,不是君王,不是燕寧,而是她的親弟弟。
就算真的逐陳魚容出宮,也不是在這個時候。
陳魚容剛受刑完畢,還在養傷。
齊橫元等她養完傷,再逐她出宮。
齊橫元又看了一會兒那個涼亭,轉身朝院子里走,剛走到院子里,王公公回來了,齊橫元讓王公公去把御攆移過來。
御攆進了東籬閣,齊橫元進屋。
劉寶羅趕緊起身見禮。
燕寧看向齊橫元,剛要坐起來,她傷的是臉,不是腿,是能下地行禮的,只是她剛坐起,還沒下地,君王就走到了跟前,伸手按住她下床的動作,他的手臂穿過她的腰身,將她纖腰摟住,又一把抱起。
燕寧略顯驚慌。
齊橫元低聲說:“這里不方便,回你的喜香院養著,朕送你回去。”
齊橫元抱著燕寧走出屋子,上了御攆。
念蝶提了燕寧的鞋子,笑著跟上。
劉寶羅也滿臉帶笑,她是個懂眼色的,沒有立馬跟上去,而是等御攆離開了,她這才慢騰騰的走出屋子。
看著頭頂漸漸落下去的冬陽,劉寶羅對南秀說道:“太陽東升西落,人也有東升西落的時候啊,燕寧就如同這蓄勢待發的日頭,馬上要緩緩升起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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