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福宮外,傅景翊停下腳步,抬眸看這條朱墻青磚地,幽深的宮道。
小雨濛濛,宏公公大半個身子都在雨里,他個子不高,給皇上撐傘得把手舉得很高。
“皇上要不在慶福宮再歇一歇,可以去邱嬪娘娘那兒,待雨停了再走。”
秀月不知從何處出來,來到傅景翊身邊,滿臉困惑,“皇上,這就走了嗎?”
傅景翊揮揮手,宏公公帶著傘退后。只留秀月站在他身邊。
他失去了傘的庇護,仰面,微涼的雨滴打在臉上。
“她也許永遠只把朕當作皇帝。”
秀月失語,本來就是皇帝啊?難不成把你當奴才?
傅景翊苦笑,“因為她一句話,朕高興了幾個時辰。”
可是,完全是他自作多情了,她根本不期待相見,她甚至為別人精心打扮,只為他能多看幾眼。
她會因為秦承澤跟洛詩妍的茍且而痛心,也會因為蕭承書隱瞞的過去而計較。
卻不會對他有任何介意。
因為他不在她的心上。
“您是皇上,皇上這個身份是最不能感情用事的,”秀月說,“皇上,為了江山社稷,您也該試一試別的女人。”
這番話秀月第一次順理成章說出口,從前她都不敢勸,主子對那女人有執念,這個執念誰碰誰倒霉。
現在主子剛好受挫,正是落井下石勸他清醒的時候。
“皇上保重身子,回乾清宮吧?”
傅景翊點了下頭,秀月剛露出舒心的笑容,身后一串急切的腳步聲傳來。
清辭撐著一把傘,小跑而來,跑到傅景翊面前,將傘舉高撐在他的頭頂。
她自己不想淋雨,也往傘下躲。
近在咫尺面對面的距離,清辭微仰著臉,看到他濃密的眼睫上掛著晶瑩細小的水滴,漆黑的眼睛一眼不眨的看著她。
清辭眉眼微彎,不好意思的笑笑,“下著雨呢,皇上急著走嗎?”
傅景翊呼吸停了一下,“不急……”
“皇上不是有政務要忙嗎,”秀月恨鐵不成鋼的插了個嘴,“皇上還有奏本要批閱。”
清辭一雙明亮的杏眼直勾勾的看著他。
她矮了一個頭,手臂抬高舉起傘,軟袖滑下露出一截玉臂,這上面有一道指長的疤,就是她當初帶著他殺出鳳祁山時留下的。
傅景翊接過了傘,往清辭那兒偏了點。
其實他從跟清辭分開就一直呆在御書房,直到把大臣們上呈的折子批閱完了,才立刻馬不停蹄的來了慶福宮。
“這么大雨,回不去了。”
他看著清辭,等著她邀請自己進去避雨。宮里哪里他都能去,可她開了口,就不一樣。
此時,掉落在傘上滴滴答答的雨聲戛然而止。
雨停了。
清辭也不好意思再呆在傘下,往后退了一步。
秀月從傅景翊手里接過了傘,她這時也不敢說什么了。
討好人,清辭的道行還是不夠,她知道這時候嬌滴滴的邀請他去避雨八成有用,可她就是做不出來。
傅景翊開了口。
“你還餓著吧,趁菜還沒涼,再去吃點?朕也沒飽。”
意識混沌中,蕭承書感受到有一只柔軟的手正在觸摸他的額頭,他牢牢的抓住了她,握得緊緊的。
“別走,別走……”
傅蕓煙用另一只手輕拍他的手背安撫他,“承書,我不走。”
他松了口氣,仿佛多日不安穩的心終于得到了慰籍。
可很快,他又想到,她不是這樣這樣叫他的。她只叫他蕭遠。
他猛地驚醒過來,守在他床邊女子的輪廓慢慢的變清晰。
蕭承書放開他死死抓著的手,想開口說話,先猛烈咳嗽了幾聲。
傅蕓煙扶他起來給他拍背,“你坐著,我給你倒水。”
蕭承書看著她去桌邊倒水,試了水溫才給她端來,送到他干裂的唇邊。
“我沒出宮?”
他記得自己是在乾清宮暈了過去,大概是被狗皇帝送來了傅蕓煙的宮里。
傅蕓煙人清瘦了不少,眼睛有點紅腫,“皇上賜了我宮外府邸,我不住宮里了,你在我的公主府里。”
蕭承書喝了口水。
“尚書大人來看過你了,知道你還活著,他很高興。”傅蕓煙頓了頓,說,“我也很高興。”
蕭承書掀被下床,傅蕓煙拽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兒?”
“去宮里,”蕭承書礙于她的身份,沒有甩開她的手,涼薄的告訴她,“我成親了。”
傅蕓煙笑了,“是啊,你媳婦要做娘娘了,你還在這做春秋大夢呢。”
蕭承書嘴角一僵,冷淡道:“拜你們姐弟所賜。”
“還怪我們?”傅蕓煙覺得他是真可笑,“我放手了,皇上也愿意成全你們了,是她不要你了,她回來金陵城直奔著龍床去了,你還在這怨我怨皇上。”
蕭承書胸膛起伏得厲害。
傅蕓煙說的不完全對,清辭離開他事出有因,也怪他當時沒有聽清辭解釋,怪他一時太過在意。
可他更在意失去她,一定是他沒說明白的原因,一定是她不信他不介意了。
“我跟她之間的誤會早晚會解開的,”蕭承書給她的目光極冷,“公主,如果不想我再死一回的話,別再從中作梗了。”
大婚那日他被毒蜂咬后毒發,傅蕓煙抱著他哭著說:我不嫁你了,你別這樣。
他當時想,你們明明都要逼死我啊。
現在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傅蕓煙身邊,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沒有生路的噩夢中。
傅蕓煙雙眼血絲密布,搖頭,“你要解開誤會你去啊,人家想做妃子,你一遍遍的去后宮找她,你是想害死她還是害死你自己?你想讓你爹娘再承受一次喪子之痛?”
蕭承書一怔,整個人變得僵冷。
“別傻了,她現在,此刻,就在龍床上,你在乾清宮中昏死過去的時候,皇上為她撐著傘,她春風得意的走在宮里,皇上頭一次給一個女人那樣的寵愛,她多風光啊。”
“你和皇上云泥之別,醒醒吧,蕭承書!”
傅蕓煙踮起腳尖,雙臂勾上他的脖子,不顧一切的吻了上去。
他像個假人一般,任由她擺布。
“承書,只有我愛你,我哪里配不上你,只有我愿意為你癡守一世,你難道看不到嗎,你為什么要想著那個賤人啊。”
蕭承書累了,累得想就地躺下,再也不用爬起來。
傅蕓煙使盡渾身解數纏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