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門技術活

第167章 皇帝委屈

兩人消磨了半日的功夫,傍晚時分,又到了給兩宮太后請安的時刻。

黃宜安看著斜歪在榻上裝作看書,卻半天都沒有翻動一頁的祁鈺,輕聲提醒一句:“陛下,時辰不早了,該去慈慶宮請安了。”

陳太后乃先帝嫡后,地位高于李太后,因此不論請安還是別的事項,一向都是排在李太后前面的。

只是祁鈺到底并非陳太后所出,再加上陳太后性子恬淡,所以自從祁鈺登基之后,陳太后便避居慈慶宮,將前朝后宮之事一并委托給李太后。

李太后和祁鈺感念陳太后的恩情,不論是當眾還是私底下都很尊敬她,尤其是個中儀禮,一向都以陳太后為尊,譬如帝后二人每天請安都是先去慈慶宮,再去慈寧宮。

也幸而是如此,都這黃宜安都不知道在祁鈺與李太后母子失和之后,該怎么開口勸說祁鈺去慈寧宮給李太后請安。

作為皇后兒媳,她不能不去給太后婆婆請安;可是作為皇后妻子,她又不能枉顧皇帝丈夫的意愿。

唉,難呀……

對于黃宜安的提醒,祁鈺“嗯”了一聲,卻磨磨蹭蹭地不肯起身。

黃宜安見他那副小孩子鬧別扭的模樣,不覺好笑。

前世祁鈺很少在她面前露出這般真實的情態,哪怕剛大婚那會兒也一樣——那時候祁鈺雖然私底下也言語溫和,但那溫和都是帝王的溫和,而不是丈夫的溫和。

就像她待祁鈺也很柔順,但那柔順也有一多半是皇后對皇帝的恭謹……

黃宜安有片刻的怔忡。

回過神來時,祁鈺依舊斜歪在西窗下,一動沒動。

黃宜安想了想,上前拿走了祁鈺的手里半天都沒有翻動一下的書卷,笑盈盈地看著他,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問道:“要不,派個人去慈慶宮說一聲,就說陛下龍體不適,今日不去請安了?”

去慈慶宮這么說,自然去慈寧宮也要這么說了。

祁鈺抬頭看向黃宜安,見她雖是打趣地笑著,然而眼底卻泛著擔憂之色,不覺心中一暖,就像一個在曠野上流浪了許久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一般,委屈地抿了抿唇,喃喃道:“早上母后說了,非有詔不許朕去慈寧宮的……”

黃宜安聞言一驚。

一來她沒有想到李太后和祁鈺竟然因為張圭而鬧得這么厲害,二來更沒有想到祁鈺竟然這么隨便地就把事情告訴了她。

前世因國本之爭,李太后和祁鈺母子兩個鬧得那么厲害,哪怕她早已知曉且事關她的將來,祁鈺也從不曾親口對她說過一句。

黃宜安想了想,在祁鈺對面坐下,斟了杯茶奉給他,遲疑道:“臣妾可以多嘴問一句嗎?陛下和母后究竟緣何置氣,才使得母后說出這般重話來?”

她看得出來,祁鈺雖然心中埋怨李太后,但是更多的則是被李太后拒之門外的傷心。既然傷心,那就說明祁鈺心里還是很愿意與李太后和解的。

可能是心里面憋了太多的話想說而沒有人可說,也可能是黃宜安誠懇的態度打動了他,祁鈺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竟然點了點頭,將母子倆的爭執告訴了黃宜安。

“元輔離京,內閣諸人便繁忙起來,因此朕準備將吏部尚書張翰提拔進內閣,以分擔政務。母后她……不同意。”祁鈺期期艾艾,言語躲閃。

即便是對著的黃宜安,他也不敢把心中真實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訴她,包括他此舉的真實意圖,以及他質問李太后的那個問題。

黃宜安卻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吏部尚書張翰一向耿介,看張圭不順眼,當初祁鈺下詔讓他上書奏請張圭“奪情視事”,張翰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要不是戶部侍郎李幼茲為了巴結祁鈺和張圭,主動跑出來首倡“奪情”之議,只怕這件事情還沒有那么快結束。

祁鈺現在趁著張圭離京歸葬亡父,要把張翰提拔進內閣,意圖不是很明顯了嗎?

——分擔政務是假,分奪張圭的權力才是真。

那也就難怪李太后不同意了。

前世直到張圭去世,李太后都十分信重倚賴他,在祁鈺最初開始對張圭清算時,李太后還曾勸諫過兩回。

不過,彼時的祁鈺已經完全親政,而朝堂上張圭的勢力隨著他的去世也轟然而散,那些被張圭壓制了多年的官員,以及在新政中折損了利益的權貴,譬如家族從此衰落的前內閣首輔徐玠的故舊,更是借機落井下石。

李太后即便是還想維護張圭,也是獨木難支。

更何況,兒子和重臣哪個更重要,這幾乎是不用抉擇的事情。

因此前世李太后除了最初幫張圭說過幾句話之外,后來對于清算張圭一事,便閉口不言,全部都交由祁鈺處置。

可即便是如此,李太后也不該趕祁鈺出去,并且說出“非有詔不得如慈寧宮半步”的絕情之語啊!

這其中,一定還有不便為她所知的曲折。

黃宜安無意深究李太后和祁鈺母子之間的嫌隙——兒媳插手婆婆和丈夫的矛盾,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因此黃宜安想了想,問道:“那陛下知道母后為何不同意嗎?”

祁鈺冷笑一聲,沒有說話,眼中怨恨不屑之色漸起。

黃宜安見狀,隱隱猜到了內情——前世祁鈺曾經當場杖斃傳李太后和張圭閑話的宮人。

所以,祁鈺這是聽到了李太后和張圭的流言,吃醋怨怒了,覺得李太后在他和張圭的斗爭中站在了張圭那一邊,遺棄了他這個親生兒子?

黃宜安覺得自己可能窺探到了事情的真相。

“朝堂上的事情,臣妾見淺陋,也不知道孰對孰錯。

“不過,臣妾雖然沒有做過母親,卻做過女兒,在家時爹娘雖然也責罵過我們姐弟(主要是教訓黃棟),但臣妾明白,那是愛之深責之切。

“陛下沖幼即位,個中艱辛臣妾雖未親歷,卻也能夠想見一二。母后陪您一路走來,個中心酸肯定也比旁人更能體會。

“因此臣妾覺得,母后肯定是說氣話呢!等她氣消了,說不定自己就后悔不該對陛下說出那樣重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