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軍醫同燕兒一前一后地快步進來。
“劉大夫,您快看看,柳姐姐怎么樣了?”燕兒疾步走到床邊,一疊聲地催請道。
饒是如此,她還是疼得冷汗涔涔,渾身虛弱乏力。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這才覺得胸部疼得幾乎無法呼吸,忍不住悶哼一聲。
柳鶯兒抬頭看向帳頂,努力地回想昨日替張瀾擋刀后發生的事情,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這營帳看起來十分寬闊,是張瀾的帳子嗎?
柳鶯兒醒來時,已經是天明時分。
她是邊地的良民,自然不如柳鶯兒一般畏懼劉大夫,因此心里怎么想的,口中便就怎么說了。
劉大夫聞言,搖了搖頭,不再多說什么。
這話可不是他說的,而是張瀾自己說的,說是兩房對陣,柳鶯兒突然沖出來,撞在敵人的刀口上,驚得他一時驚慌失措,差一點就被敵人覷空偷襲成功了。
當然了,張瀾當時說這話并不是埋怨柳鶯兒的意思,而是因流寇突襲而著急副將商討加強邊防一事時,順口提了這么一句。
也算是張瀾說者無心,他這個聽者有意吧。
他活了大半輩子,在這軍中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柳鶯兒對張瀾懷著什么心思,他不說看得十分準,卻也有七八分的把握——能讓一個姑娘舍生忘死付出的,除了感激,便是傾慕了。
更何況,柳鶯兒對張瀾可謂是兩者兼而有之——感激張瀾暫時留下了她本應處死的父兄的圣明,傾慕張瀾年少英俊、風流不凡。
“這幾日,柳姑娘就好生在老夫這藥帳內養傷吧,診脈、煎藥什么的也俱都方便。只是藥童一向忙碌,柳姑娘在這藥帳養傷,就要有勞燕兒姑娘多照看幾日了。”劉大夫交代道。
燕兒脆聲應下,起身隨劉大夫去抓藥、煎藥。
原來這是劉大夫的藥帳啊,難怪藥味這么濃,先前她還以為是給她煎藥湯的緣故呢。
也是,她對于張瀾來說,不過是一個會種長絨棉的俘虜而已,張瀾能夠將她安排在藥帳內,以方便救治,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她還奢望什么呢?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只聽得有人掀簾入帳。
柳鶯兒以為是燕兒去而復返,便也沒有在意。
直到來人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一股不同于燕兒的氣勢陡然籠罩下來,柳鶯兒才驚覺轉頭,然后就看到了一臉關切與內疚的張瀾。
“你醒了!”張瀾明顯松了一口氣,歉然問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需不需要讓劉大夫過來看看?”
難得張瀾如此溫柔地關心她,柳鶯兒連忙想要張口回答,誰知嘴角剛一動,氣才提到一半,就扯得胸前的傷口一陣疼似一陣,疼得她眉毛忍不住擰成了一團。
張瀾見狀,連忙要去喊劉大夫。
燕兒正好端著剛煎熬的藥湯進來,見張瀾也在,連忙見禮問安。
得知張瀾要喊劉大夫來給柳鶯兒診脈,燕兒連忙答道:“劉大夫方才剛剛給柳姐姐診看過,說是脈象平穩,只要用心調養,會慢慢好起來的。
“這不,這湯藥就是劉大夫剛抓的藥,煎了來的唯柳姐姐服下的。”
張瀾聞言,遂點頭道:“既是如此,那就先把湯藥喝了吧。”
說罷,張瀾起身,對柳鶯兒說道:“你且安心在這里養病,燕兒就留在這藥帳內專門照顧你。等你養好了傷,再行安排他事。”
燕兒連忙放下藥碗,去送張瀾出帳。
等送罷張瀾,燕兒一邊感嘆“張小將軍待柳姐姐真好”,一邊端起藥碗去喂柳鶯兒。
柳鶯兒聽了燕兒的話,心里比口中的湯藥還要苦。
她看得出來,張瀾待她與其說是好,倒不如說是內疚,內疚她舍身相救,差一點就丟了性命……
然而她想要的并不是內疚。
只是,那愿望要過于奢侈,以至于她連想都不敢想。
踱出藥帳的張瀾,在明亮耀目的天光下,遙望京城的方向,默默地祝福今日成親的張溪夫妻和順、上下和睦,幸福美滿。
柳鶯兒聞言,本就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頓時愈發慘白了。
劉大夫這話,就差明著說她給張瀾添亂了。
可是,她本意并不是如此啊!
良久,劉大夫笑道:“脈象雖然虛浮,但還算得上是平穩,柳姑娘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只要用心將養,會慢慢好起來的!”
燕兒聽了這話,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拉著柳鶯兒的手,歡喜道:“柳姐姐你聽到了嗎?劉大夫說您肯定會好起來的!”
柳鶯兒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答謝。
劉大夫頷首作答,想了想,道:“不過,柳姑娘往后行事可不要再這么沖動了。以張小將軍的本事,區區流寇根本就不在話下,您這樣突然沖出去擋在刀口上,擋不住流寇不說,倒險些丟了自己的性命。
“要不是周圍的人聽到動靜,及時趕去幫忙,張小將軍一面御敵,一面還要顧著柳姑娘,只怕會顧此失彼……”
劉大夫點頭應承,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手指搭上了柳鶯兒的內腕。
柳鶯兒神思逐漸飄遠……
她只是看到冰涼的刀刃對準了張瀾,下意識地就沖了出去……
燕兒聽了劉大夫的話,皺眉小聲嘟囔道:“柳姐姐也不想啊,還不是為了救張小將軍!”
柳鶯兒想張口回應,卻發現一張嘴就扯得胸口一陣緊似一陣地疼,字沒有吐出來一個,額上倒是沁出了一層汗珠。
燕兒見了,連忙拿帕子給她擦汗,口中還安慰道:“柳姐姐你別急,軍醫說了,你只要能醒過來,這一關就是算是挺過去了。你等著,我這就去請軍醫來!”
“柳姐姐,你醒啦!”一聲驚喜的歡呼在耳邊響起。
柳鶯兒轉頭看過去時,就見平日里一起種棉花的小姐妹燕兒一臉驚喜地看著她,雙手合十,不住的慶幸道:“阿彌陀佛,老天保佑,柳姐姐你可算是醒過來了!”
說完,燕兒便一陣風似的跑出了帳篷。
柳鶯兒聽著遠去的腳步聲,放緩了呼吸,免得再次扯到了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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