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嫁

第九十五章 有私~情?

花聽分明覺得周圍嘈雜得很,而她的襯衫被撕扯開的聲音卻響得仿若驚雷,一聲一聲地鉆進她的耳朵,扯著她的心臟。ranwen`

平日里這張愛笑的臉蛋此刻什么表情也沒有,她雙眼虛空,木然的眼角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藤田正二的一張猙獰的面孔在花聽眼前無限放大,她雙手狠狠地抓緊了身下的床褥,骨節發白,面上血色全無,額頭青筋暴跳,她用力地咬緊了牙關,渾身如置冰窖,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從她的五臟六腑間狠命撕扯。

眼看著藤田正二一張暗紫色的雙唇向自己的臉蛋急速靠攏,花聽強忍住喉間的反胃,一雙眼死死地盯住他。

朦朧中仿佛周遭突然靜了一靜,只剩了一雙皮鞋凌亂而急促地踏在門外的大理石地面上,一聲一聲如同希望之鐘用力地敲打在她的心臟。

這個聲音很快就出現在她的眼前,并伴隨著一聲槍響,眼前這張面目猙獰的臉孔霎時開出了一束嬌艷奪目的血色花朵。

陳樹脫下自己的外套緊緊地包裹住她劇烈顫抖的身體,原以為懷中這個女孩會緊緊地抱著他痛哭一場,然而她只用了兩秒來平定自己的情緒。

“走!”

一腳跨過床沿一側的藤田正二的尸體,花聽迅速地拉開柜門抽屜,將全部針管塞進了抽屜里頭一個手掌般大小的木盒子。

“陳樹,我們趕緊走!”她鎮定得不像話,抓著木盒子便要往房門外沖去。

陳樹卻是緊緊地扯住她一只胳膊,強行將她往窗口處帶,“從這里跳下去,我的人在下面接應!”

好在藤田正二的房間在這棟躍洋式別墅的二樓,距離一樓草坪也不算太高,就算沒有人接應,也受不了多大的傷。

房門外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花聽一只腳剛跨在了門框上,陳樹便用力拖起了她,“抓緊手中盒子!”未等她坐穩,便一手將她推下。

失重的前一秒,一陣破門而入的腳步聲伴隨著兩聲激烈的槍響,一滴溫熱粘稠的新鮮血液,便穩穩地滴落在她的鼻尖。

有人接住了她,并將她往別墅大門外的一輛深藍色軟頂敞篷轎車里頭帶。

“白小姐,你先回去,我們趕回去救陳幫主!”接應她的一名龍幫手下說完這句話,便用力地將后座車門甩上,轉身朝著眼前這棟血色別墅奔涌而去。

車子顛簸過深夜漆黑的路面,整個上海灘還沉浸在一片華美的睡夢當中,花聽睜著眼睛望著倒退而去的房屋樹影,身子無力地靠在了車廂一角。

她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陳樹的外套,情緒再一次臨近崩潰。

所有人都是因她的過度自信以及魯莽的行事風格而受累。

明明正值炎炎夏日,上海的天卻說涼就涼了。

街上十來歲的報童扯著嗓子叫賣,報紙上原先印著關于白起鴻的商業地界全改作了陳樹因刺殺日本特高課首腦藤田正二鋃鐺入獄的消息。

曾經翻手云覆手雨的龍幫幫主陳樹頃刻間便敗了徹底,閑暇時茶樓里總有一些細碎的談資,有人高深莫測地欲言又止,仿佛知道一些隱秘的內幕。

白底黑字清清楚楚,人贓并獲。

除非他長了翅膀,否則就乖乖地在牢中等待行刑。

花聽用力將報紙一折,塞入腰間皮包內。

歷經一番不小的折騰,簡亦總算是戒了毒。雖然身子還虛得很,精神卻好了許多,這日天氣晴好,花聽便用了輪椅推他到庭院里頭曬曬太陽。

“花妹妹,我就知道我肯定死不了。”一有精神就不忘擺回他平日里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花聽想說什么,卻只是僵硬地勾了勾唇線。

她似乎沉默了許多,好似自那日起后便一夜之間收了許多鋒芒,雖然一張臉依舊美艷迫人,卻少了些盛氣凌人的跋扈乖張。

“怎么了花妹妹?”

花聽將他推到樹蔭的乳白色小洋圓桌旁坐定,又為他搭了搭羊毛氈子,遞給他一杯熱牛奶暖手,才轉身坐到另一張凳子上,執起銀勺慢慢地攪著墨色絲綢一般的咖啡。

簡亦喝了口杯中熱奶,抿了抿唇問她,“花妹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花聽攪動咖啡的手停了下來,將銀勺往杯沿一擱,背脊靠在椅背上,反手揉著脖頸,搖了搖頭。

簡亦一雙桃花眼微張,不明所以地瞧著她,“不會是那該死的藤田正二對你做了什么吧?”

花聽抿住了雙唇,半晌扯出一個無所謂的輕笑,語氣聽來也是輕松愉快的,“你覺得可能么?”

“那是什么?”一雙眼眸敏銳地盯住她。

她最近似乎很少用最單純的喜憎好惡來表達心中意愿。

花聽的雙手十指交叉,擱在桌子上,眼睛卻是盯著面前的咖啡杯出了神。

“花妹妹,看到你這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簡亦將熱牛奶放回到小圓桌上,“你那么拼死拼活地把我救回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你這副死樣?”他試著將氣氛調節地輕松愉快一些。

“陳樹……”她終于開口了,只是在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話語微微地停頓了一下,“我必須要去救陳樹。”

“他怎么了?”

花聽呼出一口氣,將自己靠回到干枯的藤條椅背,她自認來上海灘的這些年,她所做的那些事,說過的那些話,其實并不比陳樹高尚多少,心里頭卻總是打著“熱血愛國”的旗號,理直氣壯地將陳樹評定為一個“為求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

真是可笑至極。

花聽垂下眼瞼,視線移向了簡亦藏在羊毛氈子下的一雙腿,“原本想等你身子好了些再提,不過……眼下真的沒有時間了。”

“花妹妹,你說。”

花聽蹙起眉頭,藤田正二的狼狽死狀,以及那灘令人作嘔的鮮血味道總是猝不及防地往她的腦子里鉆,熏得她又是一陣強烈的反胃。

“花妹妹,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簡亦緊緊地握住了她一雙手,竟是冰冷如霜。

“那日陳樹為了救我,被藤田正二的人抓了。”

“現在他人在哪?”簡亦敏銳地反應過來,“被關在城西監獄?”

“嗯。”花聽從手邊皮包內取出一份今日早報,遞給他,“你看看吧。”

簡亦只用了兩分鐘,便將報紙內容讀了個透。

“又是人贓并獲……”簡亦苦笑,卻是安撫性地對她道,“花妹妹想救他么?”

“必須救。”

“好。”簡亦拍拍她的手背,眼神一如既往地令她心安,“你放心,花妹妹說救,那必須救。”

“不過以你現在的身子……恐怕走路也不方便。”想起那日簡亦被綁在木椅上的癲狂模樣,花聽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絞著似的疼。

“審判結果來得很快,陳樹下周末就要被拉去刑場槍決。”說到這里,花聽搖頭苦笑,“這個年代的政府,動作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來得這樣迅速。”

“花妹妹,雖然人贓并獲的案子勝算幾率不是很大,”簡亦雖擰緊了眉心,語氣卻是不容她擔心,“我會想辦法救他。”

握著她的一雙手又下意識地緊了一緊。

看著眼前這張恍惚的面龐,瘦了許多的雙頰,深深的黑眼圈,想著她從前錦衣玉食的模樣,放蕩不羈的灑脫性子,不免就有些心酸。

簡亦笑著抽了抽鼻子,“花妹妹不必擔心,我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辦到。”

所有人都是因她的過度自信以及魯莽的行事風格而受累,簡亦是這樣,陳樹亦是這樣。

“槍決前,你有辦法讓我去監獄里頭看他么?”

“小意思,”他笑容神氣,“不然你當我這些年在新政府都白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