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成為沈霓裳的第一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不讓自己在沈府危機到來時,面臨和沈霓裳一樣的結局,不讓他人主宰和掌控自己。
可沒有想到的是,不是十一個月后,沈府也還沒有發生危機,她就面臨和沈霓裳一樣的處境——被人像物品一樣擺上了臺面!
大夫人、沈如彤,甚至那個張少寒……他們都沒有把她當做一個有思想的人!
這是一種侮辱,一種將她物化的侮辱。
侮辱她可以承受,誰也沒有權利要別人一定要瞧得起你,可是她的底線是,不能把她當做一件物品般的掌控!
即便是面臨著下一刻就會隨時死去的時候,她都沒有讓任何人掌控過她的人生,何況是如今擁有一具健康身體的她!
光線幽幽的屋中,少女玉白的面孔發出瑩瑩微光,端凝如一座雕像。
玉春站在門口,拎著手里的食盒,腳步不敢邁進。
許久,沈霓裳的聲線傳來:“進來吧。”
玉春將食盒放桌上,將紗燈燃起。
“玉春,”沈霓裳開口道:“你的身契在何處?”
玉春驀地一楞:“在大少奶奶那里。”
沈霓裳皺了皺眉。
“小姐,發生何事了?”玉春緊張的問,沈霓裳向來不做無謂的事,今日竟然問起了她的身契。
此事到如今也沒有必要隱瞞,之前是她沒有心情,而今,也該同玉春通個氣了。
“張家要同沈如彤結親,沈家答應的條件便是讓給沈如彤做陪嫁。”沈如彤言簡意賅。
玉春先是一愣,此事……她看向沈霓裳,不,也許對秋玲這樣的小姐是一件好事,但對于霓裳小姐……她不敢肯定。
“我是絕不可能跟著沈如彤去張家的。”沈霓裳看出她的猶疑,說明自己的想法:“我也不知事情最后會如何,會不會牽連到你。但我能保證的是,我會盡最大努力保全你。”
沈霓裳沒有問玉春是否會為她保密,她此際已經清楚,此事只有成與不成兩條路。成了,自不必說,不成,遲早也會扯破臉。玉春告密與否,無關緊要。
玉春腦子有些亂,呆了半晌,她從千頭萬緒的亂麻中扯出一條:“小姐打算怎么辦?”
沈霓裳指了指食盒:“一起吃吧。吃完你就知道了。”
“這不大合規矩……”玉春遲疑。
“規矩?”沈霓裳淡諷一笑:“規矩都是人定的。也是由人打破的,如今這個院子里,至少規矩還能由我定。何不痛痛快快?吃吧,別耽誤時間,這種時候,我沒有拉攏你的必要。”
玉春只得依言坐下。
心里太雜亂無章,她胃口不大,可見沈霓裳還是有條不紊的將所有該用的都用完,她心里還是生了些佩服。
捱到沈霓裳用完膳,更漏剛到酉時末。
沈霓裳換過一身暖色的衣裳,領著她出了院子,七繞八繞的走了一條十分僻靜的路。
心里還在奇怪沈霓裳對府里的路竟然比她還要熟悉,下一刻,她望見了前方的院子。
“這不是司夫人的院子么?”她愣住。
沈霓裳頷首:“你去叩門,聲音小些。”
玉春明白過來了,沈霓裳這是打算尋司夫人,也對,如今這局面,也唯有司夫人能解了。
可是,這么緊迫的時間,沈霓裳能說服司夫人幫忙么?
腦海里浮現司夫人那張揚美艷的面孔,玉春心里暗暗祈禱。
不敢驚動人,玉春叩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一個圓臉丫鬟探首出來:“誰啊?”
“是我,玉春。”玉春左右張望了下,小聲道:“霓裳小姐求見司夫人,姐姐幫忙通報一聲吧。”
“霓裳小姐?”那個丫鬟朝外望了下,看到站在陰影中的沈霓裳:“等著——”
腦袋縮了回去,門也合上了。
玉春局促的站著,回首朝沈霓裳站的方向看去,看上去比沈霓裳還忐忑不安。
沈霓裳身影筆直的站在樹下,神情平靜之極。
當所有的情緒都不能起作用沒有意義時,你就只能冷靜、安靜。
門又開了,圓臉丫鬟退到一邊:“進來吧。”
沈霓裳邁進院子,微微掃視一圈,果然同她的院子差別極大。十月的天,院中竟然也能呈現一種花紅柳綠的熱鬧。
圓臉丫鬟一面在前面領路,一面回首打量沈霓裳,目光似有些肆意,但也并無多少惡意。
沈霓裳視若無睹。
司夫人在堂屋中迎客。
沈霓裳方邁進門檻,眼前瞬間的光明大作,讓她微微本能的瞇了瞇眼。
“呦,這是吹的什么風,把咱們沈家千金難得一見的霓裳小姐吹到我這個小廟來了?”司夫人穿著一件胭脂紅的細腰小襖,神情慵懶地斜躺在羅漢床上。云鬢斜挽蓬松,腰間搭著一條球路紋錦琉璃藍的薄絲被。
神情慵懶,身姿慵懶,語聲更是慵懶中帶著幾分似嘲似笑。
沈霓裳上前到堂中,福身一禮:“霓裳見過司夫人。”
“不必多禮。虛情假意的就更不必了。我這人不愛講規矩,”司夫人懶洋洋抬了抬手:“說吧,大半夜,有何事?”
沈霓裳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了站著:“霓裳想認夫人做母親,不知霓裳可有這個福分?”
“這樣啊——”司夫人眨了眨那雙美艷的丹鳳眼,又從上到下的用視線將沈霓裳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番:“你憑何會覺得我會認你這么一個女兒?”
說實話,沈霓裳也覺得自己沒有什么更好的理由,換做是她,大約也會這樣衡量。
可是,立場不同,如今的她,必須爭取。
“霓裳會盡心孝順夫人,盡力為夫人排憂解難。”她頓住:“只要不違反霓裳做人的準則,霓裳愿意為夫人做一切事。”
“聽起來倒是不錯。”司夫人半真半假的“哦”了一聲,下一刻,挑眉而笑:“可是我不覺著自個兒有何憂有何難啊?你這話,我怎么聽著像是在咒我?”
沈霓裳想過司夫人絕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人,但她也沒想到她會不好說話到這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