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嫁

第九十章難得糊涂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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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玥光七七

這一個畫軸畫的卻是寒櫻花開的場景。

那是一株極為高大茂盛的32寒櫻花,生長于山谷當中,旁邊壁高千仞,那一株寒櫻不知生長了多少年一般,枝葉繁茂之極,枝干伸出的范圍幾乎占據了整個山谷大半。

粉白的花朵將整個山谷的墨色都帶出了鮮活之意,朵朵嬌美可人,粉嫩盈盈,筆觸細膩得似乎宛如親見一般。

沈霓裳靜靜看了片刻,將畫軸卷起放好,也不去開那最后一個畫軸,走過兩步要去開那箱子,一只素白的手伸過來將她的手按住。

“好了,霓裳。”容蘇溫和的語聲傳來,“大哥這里真沒有多少舊物,你們若想庭燎,等下便取些香來燒吧。”

覆蓋著她的手有些冰涼,沈霓裳眸光輕輕一落,那修長好看的手就立時收了回去。

“走吧,霓裳。”容蘇的聲音依舊平緩親和。

沈霓裳轉身看著他:“大哥這箱子里的東西不能讓霓裳看么?”

容蘇表情不變,眼底依然帶著一絲寵溺,唇邊也是微笑,看她的表情仿若眼前只是一個賭氣的孩童。

望著容蘇面上的溫和笑意,沈霓裳忽覺心生無力。

她做不來強迫之事,面對容蘇,她已是一而再的打破自己的原則,可是沒有用。

容蘇給自己畫了個圈,那個范圍內,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兩人走出書房,容蘇從旁邊的屋子取了一些香料出來遞給她和穆清。

她將香料丟到火中,不多時,院中就彌漫起沁人心脾的幽香。

這時,孔祥的馬車停在了后門外,小扇子同玉春一道去取食盒,三人一人拎兩個四層高的食盒進了院子。

沈霓裳看過去,穆清在旁邊道:“大哥這里不大方便,我讓別院的廚子做好了再拿過來,馬車上有爐子烤著,不會涼。”

沈霓裳打量他:“看不出你辦事還挺妥帖。”

穆清眼神亮了亮,臉上卻有些不好意思:“別院離這里也不遠,是我娘的地方,我有時也會去住個幾日,那里的下人也聽我吩咐。”

“難道你們府里的下人不聽你吩咐?”沈霓裳問。

穆清搖搖首:“也不是不聽,只是他們都是我爹的人,我若讓他們做事,他們回頭萬一說給我爹聽……”他沒有說下去。

“你爹會罵你?”沈霓裳看著他。

穆清覺著有些丟臉,但還是點點頭。

“聽說你爹收了個義子?”沈霓裳問。

穆清頷首:“我義兄姓白。”

“說說你義兄的事,你爹怎么想起收義子的?”沈霓裳拿了根木頭撥了下火堆,“你們上士族似乎極少對外認義子。對了,你義兄是何戶籍?士籍還是良籍?”

沈霓裳問得漫不經心。

“白大哥是良籍。”穆清回道,“其實我爹收白大哥當義子也是有源故的。當年我爹曾經處置了一批流匪,這批流匪自稱安平寨,匪首好似姓牧。我爹抓了這匪首處斬后,其手下四處流竄作案。隔了兩年后,我爹帶人剿匪,這批流匪為泄憤屠了一整個村子,白大哥那時才五歲,被人藏在井里這才活下來。我爹心中愧疚,就認了白大哥做義子。”

“這樣啊。”沈霓裳想了想,又問,“聽說你原本還應該有一個親生大哥?”

穆清低了頭,“嗯”了一聲,“我親生大哥若是活著,該同白大哥一般大。”

“在想什么?”沈霓裳瞥他一眼。

穆清沒有抬頭,只小聲道:“其實我有時也想,要是我大哥還在就好了。可我每回這樣想的時候就想我爹是不是這樣想,就好像我每回看到白大哥這樣想,那我爹是不是也這樣想。我這樣不爭氣,我爹他……一定很不想要我這樣的兒子。”

“不爭氣?”那邊玉春在招呼兩人用膳,沈霓裳將木棍朝火堆中一丟,起身道:“為何一定要從自個兒身上去尋原因?若是每個父母皆因兒女不夠有出息而怨恨,那么這樣的感情本身就沒有多大的意義。”

說完,她大步走了。

穆清蹲在原地皺起眉頭思索沈霓裳話中的意思,想了半晌后才想明白,原來沈霓裳是叫他不用太過在意他父親的想法。

她是在寬慰他?

穆清眼中亮起,頓覺心情大好。

長公主別院中的人大多是當初從王都帶來的,因穆東恒不喜,故而這些人陸陸續續都從大將軍府出來安置到了別院中。

這些年長公主一直病重,這些人也難得有用的著的時候,此番也是下了力氣的整治,拿出渾身解數弄出了一桌極為像樣的席面。

此處沒有外人,穆清也叫了小扇子孔祥上桌,孔祥推辭不過,最后被小扇子拉上了桌,玉春也跟著上了桌。加上他們三人,一桌席面也只六人。

不過多少還有些熱鬧的氛圍。

用了些飯菜墊肚子后,玉春將自家帶來的屠蘇酒打開,給每人斟了一盞。

穆清起身舉杯道:“我長這樣大,今日是最高興的一日,我也不會說話,難得大哥和霓裳都不嫌棄,來,我先干為敬!”

穆清一口將酒飲盡。

放下酒盞,卻見容蘇同沈霓裳都沒端杯,他不禁愣住:“大哥霓裳,你們怎不喝?”

沈霓裳看了下面前的酒盞:“我沒喝過酒。”

容蘇也露出無奈笑意:“我也不喝。”

小扇子見狀:“這屠蘇酒便是過年喝的,除晦除病,哪兒能不喝呀?”又看向沈霓裳,“沈姑娘,這酒可是你們自個兒帶的,我家少爺都喝了,你們可不能不給面子?是吧,祥哥?”

孔祥點了點頭。

沈霓裳倒不是說不喝,只是覺著有些新奇,見此情狀,她也端起酒盞,先抿了一口,覺著酒味并不濃,也沒想象中那么難喝,因此也就慢慢喝完了。

“小姐,好喝么?”玉春問。

沈霓裳頷首:“還行。”

大家都笑起來,容蘇見眾人都望著他,也無奈端起酒盞將酒喝了。

這樣一來,酒局也就打開了。

小扇子隨即替眾人滿上,而后也端起酒盞,笑嘻嘻的朝大家作了個揖:“今個兒是好日子,我小扇子也想說幾句,還望諸位莫要嫌我小扇子僭越。這第一杯么,小的想敬我家少爺——”他朝穆清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當年小的才九歲,也是這么個年關,我后娘冤枉我偷錢,我爹差點沒把我給打死。是少爺買下了小的,還請了大夫來替小的診治。小的也還記得,那時小的足足在床上躺了小十天才醒過來,小的這條命是少爺救的,小的一輩子都記得……少爺,小的謝謝您了!”

小扇子眼眶紅了卻強忍住,一口將酒喝完了,依舊笑嘻嘻的一張臉。

穆清笑了笑,端起酒盞喝了。

小扇子又替兩人滿上,端起酒盞看著沈霓裳和容蘇二人:“這第二杯,小扇子想替我家少爺謝謝容先生和沈姑娘。我家少爺不會說話,可小的心里明白。這些日子自從認識了二位,我家少爺心里快活多了。那些外頭的人都瞧不起我家少爺,就是有來套近乎的,也是想攀著大將軍府,沒一個是真心拿我家少爺當朋友的。我小扇子年紀是小,可我小扇子看得清楚,只有你們二位是真心拿我家少爺當朋友看。我家少爺心里快活,我小扇子也就快活——今日小扇子敬二位,謝謝您二位了!”

容蘇清俊的面上浮起淡淡粉色,端起酒盞頷首:“清弟身邊有你這樣的,也是他的福氣。”

小扇子扭捏不好意思道:“我也沒啥用,也就有事沒事兒給少爺逗個樂。真有事兒,還是祥哥得用。”

坐在他身邊的孔祥聞言也露出笑容,伸手在他頭上摸了一把。

穆清在一旁端著酒盞慢慢飲著,臉上帶著笑意,沒有說話。

容蘇將酒喝了,沈霓裳看了他一眼,也將酒喝。

接下來小扇子又單獨敬了孔祥一盞酒,玉春見狀心里也覺著不能讓沈霓裳丟臉,于是也起身挨個敬了一回。

這樣一來,眾人面上慢慢都泛起了酒意。

外間庭燎的火小了些,小扇子趕忙出去又添了些柴火香料,霎時濃郁的香氣再度彌漫開。

席間眾人也覺得鼻端愈發香氣沁人。

“好香啊,小扇子你加的什么香,怎么這么香啊?”玉春深深吸氣,只覺著香味是從未聞過的沁人心脾。

小扇子也不知曉:“就是容先生起先拿出來的那些,我一樣放了一點,我也不認得。”

沈霓裳沒有說話。

席上其他人都喝了不少,此際多多少少都有些微醺狀,只她還完全清醒。

聽得玉春和小扇子的話,她微微側目看向身邊的容蘇,只見容蘇半支著臉頰,顯是已經有些醉了。

一陣又一陣的楠香自身側襲來,比她平素在容蘇上身上聞到的,還要濃烈數倍。

穆清坐在容蘇另一邊,此際見容蘇不勝酒力便起身起來扶他進去休息。

小扇子原本也打算過來幫忙,沈霓裳站起扶住容蘇:“我來吧。你同玉春去玩。”

兩人將容蘇扶到屋中,沈霓裳退了出來,過了一會兒,穆清走出來朝她笑道:“大哥酒量也太差了些,還不如你這個不曾飲酒的。”

兩人在屋檐下站定。

“你同容大哥怎么認識的?”沈霓裳忽然發問。

穆清怔了下,摸摸腦袋:“就這樣認識的。我到脈然齋來買香楠,后來就認識了。”

“買香楠?”沈霓裳側目看,“那買到了嗎?”

穆清搖搖頭,“大哥說沒有。”

“那你信么?”

方才那樣重的香楠味道,坐在容蘇身旁的他不可能沒聞到。

穆清果然沉默了。

過了片刻,他低聲道:“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事情。就算再親近,有些事情也很難開口。或許有這樣那樣的顧慮,或許是不得不隱瞞。我是個笨人,但我知道誰是真對我好的。想不明白的事,我也不想去想,大哥……興許有他的難處。”

這件事他也曾糾結過,但到了最后,他能想明白的就是,每個人做事都有他的道理,人家不肯達到他的要求,或許是他哪里沒做好,或許人家有別的難處。

而容蘇,兩輩子相識,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容蘇對他是真心相待的。

前世的真心沒有那么難能可貴,而這世的真心才是寶貴的。

何況,容蘇沒有認前世的他為義弟,卻認了這世的他,對于他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還真是難得糊涂啊!

沈霓裳心中似笑非笑。

容蘇擺明了那樣多的疑點,這人竟然能一點都不好奇,還能給自己找出諸多理由,還真是少見的……單純。

“那你不覺得容大哥似乎對邊民的事兒特別關心?”沈霓裳如今實在找不到別的人可以說,雖說心里對穆清的智商存疑,但似乎除了他,也不能對旁人提起這樣的話題。

無論如何,穆清對容蘇的心是真的,而且這人也的確不是個有歪心的。

“關心……”穆清想想笑道,“大哥心善,想來對這些邊民憐憫也是常理。若是關心,我看霓裳也是極關心的。若非是你,我也想不到自個兒能幫上忙。那日見到那幾個邊奴,我心里也有些可憐,但也沒想到自個兒能做什么。可后來真幫上忙了,心里倒也覺著挺舒服的。我想大哥應該也是這樣吧。”

跟這人簡直沒法溝通下去!

什么話到了他嘴里似乎都變得理所應當,似乎只要是他信任的人,他就能毫無保留的去相信,什么疑點擺在他眼前,他也給對方找出理由。

蠢得無藥可救!

沈霓裳不想同他說話了。

那頭穆清又輕聲道:“我今年真的很高興。”

沈霓裳停住欲動的腳步偏首看向他。

穆清望著天空又開始斷續飄落的雪花,神情中似乎有些憂傷又有些滿足:“我娘自生下我就臥病,我今年十七了,她沒能陪我過一次新年。每年的新年,她都沒有醒過。今年她恐怕也不會醒,每年過年,別人家都是最快活的時候,但我家不是。我娘不醒,我爹每年三十祭祖后就去了軍營。這些年,都是我同扈嬤嬤守著我娘一起守歲。早些年的時候,我娘有時候醒了,我那時不懂事還纏著她要她過年不許睡著,要同我一道守歲,給我發壓歲錢。我娘每回都答應,可每回她都還是睡著了,我后來就不再說這樣的話了。其實我有時也會想,是不是我娘沒有生我,她就不會生病了?如果沒有我,大將軍府是不是也能像別的人家一樣,開開心心的過日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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