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畫外女聲的介紹,許多奇異的形象,唐僧、沙僧、豬八戒、白龍馬……一一在屏幕上出現,“于是師徒四人開始了前往西天的征程——請看第二幕‘三打白骨精’!”
說完這句,屏幕上所有的人物都消失了,一時安靜。
司夫人挑眉看向沈霓裳:“還有第二幕?”
沈霓裳抿唇莞爾,只不說話。
司夫人看了看后面剩下的丫鬟,丫鬟們也朝她笑:“方才說話的是妙真吧?”
丫鬟們笑嘻嘻點頭。
第一幕中只有一個講故事的聲音,其他人都沒有出聲,司夫人原本以為后面也是如此,可第二幕一開始,師徒四人出現在屏幕上后,第一個出聲的竟然是那個豬頭人豬八戒。
豬八戒扛著釘耙走得氣喘吁吁:“師傅,好餓啊——”
明明是女子的聲音偏生做出一副粗喉嚨,司夫人一下子噴茶:“這,這是妙紅?”
丫鬟們也都個個忍俊不禁,掩口而笑。
“那就歇歇吧。”唐僧的聲音響起。
“這還是妙真?”司夫人又笑。
沈霓裳莞爾點頭。
“這丫頭還挺能的。”司夫人掏出絹帕在唇角壓了壓,滿眼悅色。
“我去找些吃的,此處荒山野嶺,只怕有妖怪,師傅,你們就在這個圈子里,千萬莫要走出,就算有妖怪來了,也定能保護師傅周全!”孫悟空用金箍棒畫了一個圈兒,翻著跟斗云走了
結果一個跟斗沒翻好,在空中還搖晃了兩下,滿院子人都笑起來,商子路更是噴笑出聲。
“霓裳,這個還挺有意思的,”緊挨著沈霓裳的穆清悄悄笑問,“是你是主意么?這戲原先都沒看過,誰寫的啊?”
“這戲叫西游記,是一個吳先生寫的。”見其他幾人也都看過來,沈霓裳笑著回道,“是挺有意思的。”
“這演的也挺別致,”張少寒笑道,“那些人影是用何物所制?雖說不大清晰,可勝在新意,就不知動作是如何操作,可是用絲線?”
“正是絲線。”沈霓裳含笑頷首,“人物都是木頭削成薄片在刻成人形,手足頭分別用線同身子連接,然后上色制成人物,一個人物由五根竹竿提線操作,按理可以更精致些,可時間倉促,也就只能這樣。不過大家都很盡心,能做到眼下這般,已經殊為不易。”
“有趣,有趣!”商子路連連點頭,“這個有意思,待會兒我也去試試。”
這時候屏幕上的戲已經演到孫悟空連連將白骨精所化的一家三口都打死,唐僧怒不可遏將孫悟空攆走。
“師傅,你肉眼凡胎不識,卻只怪我老孫草菅人命,好——我走!”孫悟空悲憤而走。
眾人從未看過這樣的戲,漸漸也就停下話題,被劇情吸引住。
就這樣一直到這一幕“三打白骨精”演完,大家才回神過來。
“這戲還真不錯。”穆清點頭,有些意猶未盡。
司夫人直接扭頭問沈霓裳:“還有么?”
其他幾人也跟著看過來,沈霓裳點點頭:“還有一幕。”
這時,帷幕內的妙真正好也在報幕:“請看第三幕——女兒國。”
又一個對院中眾人說來極為新奇的故事展開了,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戲中神奇的女兒國度,還有那十分搞笑的子母河情節所吸引,看到師徒四人因喝了子母河的水而窘迫不堪,商子路拍案大笑,司夫人也掩口笑個不停。
凌飛瞄了眼含笑微微的沈霓裳,嘴角也流露一處一抹淡淡笑意。
直到劇情繼續發展,女兒國國王心悅唐僧,燭火搖影中,夜半華妝相約,癡癡表白:“御弟哥哥,我愿以一國之富,求御弟哥哥白頭之約,一生一世一雙人,你為帝,我為后,共效于飛。”
唐僧閉目轉身,默誦四大皆空。
國王語聲低柔繾綣:“你說你四大皆空,卻緊閉雙眼。要是你睜開眼看看我,我不相信你兩眼空空。”
唐僧緩緩轉身過來,同國王四目相對……
眾人此際皆被國王癡心所感,凝神望著屏幕,等待下面的發展。
就在此時,一段輕柔柔媚已極的歌聲驀地響起:“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曲調由緩而入,歌詞也優美動人,在一院寂靜中柔柔唱起,說不出的動人悅耳。
幾人先是一愣,而后分別左右而顧,才發現沈霓裳不知何時已經離了座位,唯一司夫人噙笑柔和,望著前方屏幕方向,只悠然自得含笑。
屏幕上唐僧同國王還在默然凝對,無情似有情,而那悅耳的女聲繼續柔媚唱道,幾許羞澀幾許甜蜜,更有繾綣情意無限:“悄悄問圣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說什么王權富貴,怕什么戒律清規,只愿天長地久,與我意中人兒緊相隨…………”
歌詞幾分大膽,但其中真意著實動人,更何況那女聲實在太過動聽,一聲聲一句句仿若纏綿到人心底,再配著這一幕的劇情,讓人恨不得替了那唐僧,應下這情致殷殷的白頭之約。
可惜的是世事偏不如人情,歌聲停歇后,只聽唐僧幽幽低低道:“來世若有緣分……”
院中響起丫鬟們此起彼落的低低惋嘆。
一直到這一幕“女兒國”落幕,參加表演的丫鬟們從帷幕后魚貫而出,大家都有些沒抽離出來的感覺。
本是一幕嬉笑怒罵的妖魔鬼怪笑作,可演完這一幕女兒國,卻偏偏讓人生出些許未盡的唏噓嘆息出來。
沈霓裳也跟著行出來。
星月如鉤,她站在一群鶯歌燕語的嬌俏丫鬟中,衣袂飄飄,裊裊而立,笑意盈盈的望著這頭,身后的素羅屏幕透出融融暖光,映得她肌膚勝雪,雙眸含星,風過拂發,秀靨若花,即便身在眾女之中,也生出一種獨獨婀娜孑立,不似凡塵之感。
“霓裳,過來。”司夫人含笑招手。
沈霓裳款步過來,莞爾輕笑的一福身,幾許俏皮:“夫人可還滿意?”
“自然是滿意的,夫人最喜歡聽小姐唱曲兒了。”妙紅湊過來笑道。
司夫人卻斜睨沈霓裳:“不是說不會唱曲兒?”
沈霓裳抿嘴:“真的就只會這個了,原先是真不記得自己會這個,很小的時候聽過的。”
她真不是故意瞞司夫人,其實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幼時,她第一次重癥住院,李成功就帶了這部連續劇在醫院里陪她,后來老長一段時間,李成功嘴里沒事就愛不倫不類地哼幾句。
她自己卻從來沒唱過,但此番排演這一出戲,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將這首曲子記在了腦海中,不自覺就哼唱出來,結果幾個丫鬟聽完感動的眼淚“嘩嘩”地,死活非讓她唱,道“夫人定會喜歡”,還說,好歹是夫人過壽,沈霓裳既然不肯演角色就得唱曲子。
沈霓裳無法,只能認下。
妙紅笑嘻嘻討巧道:“夫人得賞我們才是,若不是奴婢們,小姐原本是不肯唱的。”
司夫人伸手在妙紅鼻尖上虛虛擰了下,頷首道:“好,賞過了。”
妙紅跺腳不依,身后丫鬟們笑成一團。
見客人們還在身后,妙真朝丫鬟們使了個眼色,大家收斂笑聲,各自退下去收拾東西。
司夫人轉身朝凌飛幾人笑著道謝:“今日多謝諸位前來。”
凌飛幾人拱手做禮,四人相互對視一眼,齊齊告辭。
司夫人令沈霓裳代為送客。
沈霓裳送四人到院外,看了眼穆清同張少寒:“此時城門已關,你們——”
“子洵早就同我們說了,今夜我們一道都在子路家的莊子上歇,明日再一起回城。霓裳,明日要要一道走么?”穆清眸光亮閃閃的望著沈霓裳,此際夜色濃墨,他今日穿了一身寶藍束腰長衫,本就顯得貴氣十足,烏黑的發絲用紫金冠束起,不知是酒意未退還是別的,冠玉般的頰邊透著些粉色,襯著那亮得驚人的雙眸,眉目如畫的一張俊容愈發的美若冠玉,光彩照人。
沈霓裳被穆清這灼灼熱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稍稍垂眸:“不了,我們還打算在此多待一日。”
穆清眼里透出些失望,但轉瞬又想到早前說的事,問:“那去王都的事,霓裳你可想好了?”說著回首問凌飛,“子洵,你何時出發?”
凌飛站在最遠處,此時聞言淡淡回道:“最遲三十日出發。”
穆清又期待地望向沈霓裳,露出些可憐巴巴的討喜神情,一雙桃花眼水汪汪動人:“霓裳——”
這人長得一副好皮相,若做出風流狀不知能迷倒多少女子,可在她面前偏偏愛做出一副可憐相,可偏偏她每每還真有些忍不下心。
沈霓裳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語氣倒也溫和:“今日才說,我還未同夫人商量,現在如何能回你的話?”
“沈姑娘若是能夠,最好還是一道同行。”張少寒也開口,理由中肯,“王都若是開店,不比其他分店,王都形勢復雜,未必能事事順利,若是有事,大家一起也好應對商量。”
沈霓裳點點頭:“我明白。”
待四人離開后,沈霓裳回到房中,司夫人正在喝茶等她。
桌上擺著好幾個禮盒,妙紅挨著拆開。
凌飛送的是一尊白玉菩薩像,一尺來高,光潔滑膩,半點瑕疵都無,顯然要值不少銀子。商子路則送了一盆珊瑚盆景,同樣的價值不菲。
張少寒送了一盒四瓶裝的香露,拇指大的瓷片分外精致,打開來,每一瓶都是不同的香味,也是別具匠心。
最后拆開的是穆清送的禮物,倒讓司夫人有些意外,竟然是一艘半尺來高,用杉木雕刻,栩栩如生的揚帆巨船。
“拿過來我看看。”司夫人笑了笑,接過那艘船,凝視半晌,連沈霓裳都有些緊張了,司夫人才輕輕搖首一笑,“不像,沒這么多帆,也沒這么大這么高。這樣高的船,如今的七國朝廷只怕也沒本事造出。”
雖然她并未說明是同誰的船不像,但在座幾人心里都明白,不過見司夫人并未受到影響,也就放下心里。
“也難得他一份心,收好吧。”司夫人將模型船交給妙紅,轉首看著沈霓裳,“你如何想的?”
沈霓裳一怔,很快明白司夫人問的應該是去王都的事,她略略蹙眉:“此事只怕同府里不好交待。”
“你想去么?”司夫人只問她。
沈霓裳頷首。
“那就去吧。”司夫人似乎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并想好解決辦法,“其他的,我來處置。”
見司夫人沒有繼續說的意思,沈霓裳也沒繼續追問,她了解司夫人,司夫人應當是想解決好了再同她說,于是她點點頭,忽地想起自己還有一份代收的禮物沒有轉交,于是喚了玉春過來,將容蘇送來的合香轉交司夫人。
在沈霓裳說明之后,司夫人揭開香盒聞了下,很是贊賞:“這位容先生看來真是香道大家,造詣不同凡響。”
玉春在旁邊加了句:“是啊,小姐就用手指試了下還沒熏染,這香味到晚上都沒散。若真是熏衣裳上或是身上,只怕最少好幾日都不散。容先生說是這香能持香,還真不是一般的持香。”
司夫人也頗為驚詫:“竟能持香這樣久?”
沈霓裳含笑點頭印證,確實如此。
“這樣啊,這位容先生多大年紀?”司夫人問。
沈霓裳稍稍頓了下,答:“三十四。”
“小姐不對,容先生今年該三十五了。”玉春糾正道。
正在收拾禮品的妙真抬眼朝這邊看了眼。
沈霓裳淡淡“哦”了一聲:“那就三十五。”
司夫人仍然覺著驚異:“這樣的年紀這般的造詣,也是極為難得。”
玉春瞄了沈霓裳一眼,笑道:“容先生脾氣好,人也好,長得也俊,可惜不知怎地竟然一直沒娶親,怪可惜的。”
“世上人各有各事,興許是有什么過往也不一定。”司夫人沒朝別處想,只微微感嘆,“不過聽你們這樣一說,這位容先生倒還真不似一般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