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這才想起自己身后還跟著兩位皇子表弟,忙向沈霓裳張少寒兩人引見。
張少寒趕緊見禮,大皇子小大人模樣的一擺手:“不必了,你們是表哥的朋友,咱們這是在宮外,免禮就是。”
沈霓裳此際心有疑惑,一直留心著擂臺上的情形,見大皇子這般說了,也就沒多言。
大皇子同二皇子跟著穆清過來也是有些小算計,可將一干人看了個遍,也沒覺著哪個像是穆清所說的那個“高手”,心下不禁嘀咕。
兩兄弟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目光,面上皆有些納悶。
難道表哥說的這人不在此處?
穆清只向他們引見了兩人,從張少寒方才同穆清的對話,顯然不可能是穆清口中那人,另外的就只有那個女子,長得倒是好看,可看年紀比穆清還小,待人一副愛理不理模樣,那位姓張的還一副恭謹形容,這位沈姑娘卻好似不搭理他們一般……倒是少見。
難道是她?
二皇子忽地想起了方才穆清急切上前的模樣,眼珠一轉,目光向大皇子這般詢問。
沈霓裳正定定望著擂臺方向,臺上凌飛兩兄弟的比斗范圍已經縮小到了半丈方圓的范圍,兩道劍光宛若光幕一般將兩人的身影罩住。
大皇子又打量了下沈霓裳,朝二皇子回了一個視線,覺著不可能。
這樣年輕一個姑娘,怎么可能是高人?
大皇子堅決搖首,否定了二皇子的猜疑。
其實二皇子也不大信,只是此處再無旁人,他也實在沒別的人可猜了。
兩人一番目光往來后,皆有些喪氣。
看來表哥說的高人真不在此處。
張少寒同穆清正在說話,兩位皇子也在悄悄打啞謎,一時間,四人都沒如何關注臺上的比試,忽然間——
“不對!”
沈霓裳驀地一聲低喊。
四人倏地抬首看來!
與此同時,四周陡然響起一陣驚呼!
“呀!”
“怎么回事?”
“啊!受傷了!”
四人才猛地轉首看向擂臺方向,這才發現不過瞬息之間,竟然發生了驚天變故!
擂臺之上,凌飛呆若木雞站在凌陽身前,而他手中的那一柄寒光熠熠的寒霜劍正正插在凌陽左側胸口——正正的心臟位置!
雪亮的寶劍當胸而過,一劍穿心,在凌陽身后甚至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劍尖!
此際正當午時,驕陽當頭,晴空萬里,視野尤為清晰。
陽光灑過在身上,分明該是暖意融融,甚至還微帶些熱意,但目睹到此番場景的人此刻心中莫不生出一股涼意。
凌陽竟然也沒倒下,凌飛也沒拔劍,兩人隔著半步遠的距離,凌陽面如金紙,唇邊一縷艷紅蜿蜒而下,幾分英氣硬朗的面容上未有半分驚慌痛苦之色。
凌飛從未在凌陽面上看到過這樣一種神情,凌陽看著他的目光默然的就如同看一個路人,仿佛這一劍除了穿透了凌陽的心口之外,還將兩人的兄弟血脈也一劍斬斷。
沒有恨,也沒有怨,只一片淡漠的平靜。
這一刻,目光相接之下,凌飛只覺渾身如置寒窖!
變故陡然。
凌飛呆若木雞,望著自己手中的寒霜劍面白如紙,下一刻再抬首,鳳眸中卻是不可置信的驚怒交加!
“你瘋了?”
凌飛驀地低喝,遂一步沖上去扶住凌陽搖搖欲墜卻還強撐的身體,扶住了人,凌飛卻還是止不住的渾身發抖。再低頭看了眼手中寶劍,燙手般的撤開,這一瞬間,平素愛若珍寶一般的愛劍此刻好似突地化作了噬人的毒蛇,讓他惡心得不敢碰觸!
憤怒、不解、茫然、驚恐……最后化作一片空白。
“快來人!”
凌飛扶著凌陽轉身怒喝,身體猶在不可抑制地顫栗!
臺下同樣被驚呆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有人匆匆而動。
凌家看臺內飛快地騰起兩道身影,正是今日特地前來觀看比賽的兩位凌家長老,四長老指如閃電連點凌陽胸前幾大要穴,五長老則掏出一枚藥丸塞進凌陽口中。
臺下擔架也到了,見情況緊急,御醫也不贅言,直接伸手探脈,而后松了口氣:“還有氣……不過這劍——”
劍不能抽出,但這般透胸而過,根本沒法將人送上擔架。
兩位長老還未出聲,一旁面沉如墨的凌飛已經內力貫指,將寒霜劍露在凌陽胸前身后的劍柄劍尖分別夾斷,兩截斷劍“怦怦”兩聲脆響,掉落地面!
兩位長老深深看了凌飛一眼,凌飛垂眸而立,面無情緒。
陷入了昏闕的凌陽被抬走了,擂臺之上只余凌飛一人和兩截斷劍。
凌飛怔怔望著腳下血跡斑斑的愛劍殘身,神情茫然怔忡。
即便四長老方才走之前低低說了一句“不怪他”,可凌飛心中還是一片空洞,早前的驚怒褪去,這一刻,他只覺滿心凄涼迷惘!
為何會這樣?
他其實早就發現了凌陽的不對勁,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凌陽竟會自己撞向他的寒霜劍1
凌陽想求死?
為什么?
他竟然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讓自己親手殺死他!
寒霜劍穿過*的感覺似乎還保留在凌飛的雙手之上,一想到這點,他就忍不住心里發抖。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大哥!
御醫雖說凌陽還有氣,可他看得再真切不過。
那一劍的位置正中心臟……
這一刻,周遭的一切似乎已經遠離,凌飛什么也聽不見,也看不見,他只覺喘不過氣的難受。
一陣措不及防的兵荒馬亂,四周喧嘩聲自變故發生后一直未曾停歇,此際整個場地皆在嗡嗡議論,看向臺上的凌飛的目光中,有猜疑也有同情。
凌飛孑然垂首而立,站在一動不動,沒有人能看清他的神情。
一旁評判望了一樣隆武帝,揚聲宣布比試結果——“本場魁首者——凌飛!”
臺下有一瞬間安靜,凌飛的身形依然未動,仿佛置若罔聞。
凌家看臺內,寧氏藏在衣袖中的手氣得不住發抖,怒火中燒之下瞋目切齒:“……他怎么敢?這個賤——”
一旁的古嬤嬤趕緊捏了下寧氏的手。
寧氏深深吸氣,將到了嘴邊的怒罵收了回去,卻仍舊氣得渾身發抖。
周遭嘈雜聲又起,凌飛終于一步一步的走下了擂臺,過程中卻一直垂首未起。
穆清張少寒同寧少爺幾個同凌飛素來親近些的王都子弟已經到了臺下,凌飛卻未有理會,直直從幾人當中穿過,寧少爺忍不住喚了一聲,凌飛視若無睹地從他身側擦身而過。
在滿場各種含義不明的目光注視下,凌飛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論武場。
穆清欲上前跟隨,張少寒一把拉住他:“讓他自己靜靜,有暗衛跟著,不會出事。”
“別跟了,再說你還有事,若是兩個魁首都不見了場面也不好看。”寧少爺嘆口氣,拍著穆清的肩膀道,“子洵的性子我知道,這個時候他是不會見人的。”
“怎么會這樣?”穆清蹙眉。
張少寒搖搖首。
他同穆清一樣,想著凌飛已經突破六層故而也少了幾分關切,加上那時穆清帶著兩位皇子過來,也沒顧得上。沈霓裳的那一聲“不好”雖是道在凌陽中劍的前一瞬,但等他們看去的時候,變故已經成定局。
寧少爺顯然也是一頭霧水,朝穆清無奈搖首,頓了下,他低聲道:“凌陽今日遲了許久,一看就心緒不穩,要不然老七也不會一時措手。凌越一直沒露面,就不知……”
寧少爺沒有說下去。
早前凌飛凌陽這一場也打得很是激烈好看,雙方出招都極快,尤其是凌陽一改往昔的沉穩,進攻節奏極快,寧少爺一干人還只當凌陽是為了此番比試特意改了打法,誰知一瞬間情勢就陡轉直下,那一劍電光火石,兩人距離又近出招也快,還沒等人看清,轉眼間就變成了那觸目驚心的一幕。
除了功力高深的寥寥幾人和當事人凌飛,滿場人幾乎無人看出凌陽是自己刻意迎劍求死。
故而大多人也如同此刻的寧少爺一般,只認為凌陽是心神不屬情緒不穩才造成眼下這般慘況。
凌陽平素言語不多,也不愛惹事出頭,只一心刻苦于武道,寧少爺雖然同他不如凌飛親近,但素來觀感也不錯。
此際不禁唏噓。
明眼人都能看見那一劍的位置,縱然有凌家兩位長老出手,凌陽此際恐怕也兇多吉少。
一面惋惜凌陽,一面也替凌飛叫屈:“這凌陽,要是真……可叫子洵日后怎么,怎么……”
寧少爺重重嘆氣。
自來人心不古。
似他這般了解凌飛的,自然不作他想,但其他人就未必不會浮想聯翩了。
尤其是恩侯府的世子之位一直未曾定下,他自是知曉是凌飛自個兒拒絕,但旁人不知的,說不定就會陰暗揣測,若是凌陽真出了什么事兒,按凌飛那般孤高的性子,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穆清蹙眉默默。
一旁有人抵了下穆清,下頜一指:“快去……懷志已經上去了,馬上就到你了。”
擂臺上此刻已經換了一副場景。
幾條翹頭長案連成一條長案,鮮艷喜慶的紅綢鋪陳其上,一塊塊的紫檀木牌并列,每一塊木牌都代表著一件奇珍異寶。
臺上已經站了氣宇軒昂的七位王都貴公子,正是此番論武會三組比試中勝出的第三第四共六人,連著剛剛上臺的心法三層一組的第二名。
早前督戰的三位紅衣評判也立于臺上,當中一人此際正高聲宣誦宋三少的名字。
卻是無人應答。
最后,還是一位宋家子弟面露尷尬地近前低低說了幾句,紅衣評判才掃了一眼宋家看臺所在的位置,朝他點了點頭,這位宋家子弟才幾分不自在地登上了擂臺。
紅衣評判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金貼,頓了一下,此際也有一位凌家子弟代替凌陽站到了臺下,紅衣評判高聲誦讀出凌陽的名字后,朝他點了下頭,這位凌家子弟也跟著上了擂臺。
最后便是此番論武會的三位魁首登臺。
待紅衣評判宣出第一位魁首名諱時,臺下頓時歡聲雷動。
穆清還有些怔然,不覺微微皺眉四下看了一眼。
“世情便是如此,只見人笑,不見人哭。”張少寒看明白穆清的神情,淡笑平靜低聲道,“除了親者痛仇者快,余者皆不相干。別想了,去吧。”
他拍了拍穆清的肩膀。
迎接穆清的掌聲浪潮一般,幾乎是響徹滿場,無數的目光聚集過來,贊許、欽佩,羨慕……穆清在這樣隆重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的登上了擂臺。
歡呼聲再起響起,不少人都站了起來,想將這一位冉冉升起的天才少年再看個仔細。
穆清面上波瀾不驚,只同一列人當中李懷志還了個頷首,就靜靜站到了一邊。
此刻,穆清有些心神恍惚。
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前世那個飛龍小將軍的死訊傳出時,旁人聽聞之后,也是這般么?
驚詫須臾之后便再無其他。
應該是這樣。
長公主沉睡不醒,除了扈嬤嬤小扇子孔祥,恐怕再無一人真正替他傷心。
心善者道一句惋惜,嫉恨者拍手稱快,更多的卻是事不關己只做談資的漠然。
紅衣評判連續宣讀了三聲凌飛的名字,最后還是那位代替凌陽上臺的凌家子弟同評判說了一聲,紅衣評判才收起手中金貼,站了回去。
另一位紅衣評判站出:“紅榜規矩,三位魁首兩輪挑選,自高到低,第一輪挑一件,第二輪兩件,以此而下,諸位聽可明白?”
規矩都是老的,紅衣評判也是走個過場,眾人再明白不過,遂齊齊點頭。
凌家那位子弟當先出來,目光一掃,取了一塊木牌,正是此番論武會獎品中,十六塊香楠里最為珍貴的那塊半星重的白楠。
穆清也走了出去,稍站一瞬后,他探手取了一塊木牌,卻不是在那十六塊香楠木牌位置之內取的。
在場各人皆面露意外。
對于武者而言香楠寓意不同一般,在座所有人雖面上不露,但早就窺準了木牌所在的位置,故而穆清一取木牌,眾人便知他挑選的并非是那剩下的十五塊香楠木牌之一。
還有眼尖的已經看清穆清所挑的獎品是何物。玥光七七說七七的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