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嫁

第二百三十七章十萬大山(八)

“怎么回事?”沈霓裳疑惑低問。

他們所在的位置離野豬群雖說有段距離,但野豬是嗅覺最靈敏的動物之一,不可能沒察覺到有人在附近,可這群野豬似乎完全忽略了他們的存在,連方才飛掠過去如今站在不遠處兩棵樹上的穆清同孔祥都不理會,只怨氣沖天的圍著那棵樹轉。

樹上難道有人?

凌飛方才背對而立,雖是聽得了動靜,但也不知具體,聽得沈霓裳發問,也只搖首低聲道:“應是有人惹怒了野豬群……”

話還沒完,那頭體型最碩大的野豬就狠狠地撞到了樹身,兩人合抱的大樹瞬間搖晃了下,枝葉劇烈抖動作響,一把弓箭從枝葉中墜出。

還真的有人!

沈霓裳“咦”了一聲,露出異色,雖是一晃而過,但也足以讓人看清,那把墜落的弓箭尺寸只有尋常弓箭的一半大小。

樹上的人……?

還沒等沈霓裳想完,身畔一直抱著綠楠啃得不撒爪子的黑白鼠忽地丟下懷中的美食,黑白相間分明的小小身子利箭一般竄了過去,直奔那邊被野豬群圍攻的那棵大樹!

巴掌長的身子此際的速度快若閃電,不知比白日里快了多少倍,沈霓裳同凌飛完全來不及反應,一個眨眼間,黑白鼠就沖進了野豬群,站在樹下朝著樹頂方向“吱吱”大叫!

幾頭野豬先是措不及防地的嚇了一跳,待一看清竟然只是這么一只小東西,瞬間大怒,脖頸上的鬃毛齊齊鋼針般豎起,其中一頭母野豬“呼哧”了兩聲,就朝黑白鼠惡狠狠地甩了下頭,下一刻,便猛撲了過去!

一句短促卻又腔調奇異的語聲驀地從樹上傳出,雖是不明其意,但語聲中的急切同稚嫩卻是顯而易見!

樹上的人應該是在催促黑白鼠快跑。

可已經來不及,母野豬已經沖到了黑白鼠身前,兇狠張開的大嘴離身下的黑白鼠只差幾寸!

樹上發出一聲孩童驚叫,須臾之間,一個小小的孩童身影從樹上直墜落下!

沈霓裳猛然一驚!

“快救!”

來不及思索,沈霓裳急急出聲!

穆清同孔祥從兩側大鵬展翅般飛身而近,穆清在半空一把抱住那掉落的孩童,借著余勢掠過下方的野豬群,掠到了對面一棵樹上。

孔祥則一劍劈中那頭野豬的頸部要害,另一只手一把抄起下方的黑白鼠,足尖在樹身上順勢一點,身體倒射而出,只一息間,就脫出了野豬群的包圍圈。

兩人配合得完美無間,一個接人,一個救鼠,動作行云流水,只兩個眨眼間,就齊齊完成。

直到孔祥飛出了一丈遠,被他一劍劈中的母野豬才如同后頸開花一般,艷紅的鮮血噴泉般灑出一道血線,粗重地噴了幾口氣,轟然倒地!

孔祥飛快掠回,將黑白鼠朝沈霓裳手中一塞,就反身掠了回去,沖向了剩下的野豬群。

凌飛也朝沈霓裳點了下頭,展開身法飛馳過去幫手。

野豬群最是團結不過,一旦傷了或者殺了其中一頭,其余皆野性大發,他們必須把這群野豬全投解決。

那邊孔祥凌飛各自對付兩頭野豬,穆清則抱著那孩童飛身而回,臉上幾分著急。

“霓裳,這孩子好像沒氣了!”

還沒到跟前,穆清便急聲道。

沈霓裳聞言一驚,忙探首看去。

只見孩子膚色棕黑,只穿了一件粗布小褂,下身一條粗布小褲,露在外面的手腳瘦細,看上去最多不過八歲左右,同樣瘦瘦小小的臉蛋上,兩側臉頰連著額頭上都有幾道如同天生的黑白紋路。

此際滿身大汗,小褂連同小褲皆濕透了,軟綿綿地躺在穆清懷里雙目緊閉,臉色有些發白,口鼻處此刻呈現出一種沈霓裳極為是熟悉的青紫色。

沈霓裳面色一變,驀地抓起孩子的左手,果然,孩子的指甲也顯出同樣的紫紺。

孩子的胸口已經沒有起伏。

沈霓裳顧不得說話,一把將孩子抱過放在地上,將孩子的頭微微朝后仰便于保持呼吸道通暢,便俯下身體開始了急救。

穆清站在旁邊愣了愣,雖說看不明白沈霓裳動作的意圖,但看沈霓裳面上的急切慎重,便猜到沈霓裳應該是在救人。

可是……他方才已經探過呼吸脈搏,這孩子已經沒氣了啊?

沈霓裳兩個動作交替進行,孩子躺在地上依舊一動不動,但沈霓裳還是未有停下,不停周而復始重復。

孔祥同凌飛很快將四頭野豬解決,運起輕功飛身折返,見得地上毫無聲息的孩子和沈霓裳奇異的動作是一愣,再見得孩子臉上奇異的黑白花紋又是一愣!

“怎么回事?”凌飛怔楞一瞬,低低問道。

穆清搖了下首,同樣低聲回道:“我接著的時候就暈了,后來就沒氣兒了。”

“她這是做什么?”凌飛詫異一瞬,不解問。

孔祥回了句:“應該是在救人。”

雖說這樣猜測,但孔祥面上的神情也有些奇怪,人都沒氣兒了還能救?

聞所未聞。

同樣,沈霓裳這樣的動作,他們也同樣見所未見。

沈霓裳的發際漸漸透出濕氣,背上的衣裳也被汗沁出些許痕跡,但她依然一絲不茍的重復的動作,沒有半分放棄的跡象。

忽然間,穆清三人神情倏地齊齊一動,三人面上不約而同地露出肅穆端凝,但緊接著的下一瞬,還不等三人轉身戒備,就聽周遭傳來幾聲震天的虎嘯狼嚎!

再下一刻,隨著讓人膽顫心驚的獸吼聲,十來頭形貌種類各異猛獸驀地出現在了幾人周圍!

四只皮毛斑斕半人高的猛虎、三條水桶般粗細的巨蟒、四頭瞪著銅鈴般大眼的獵豹、數頭青色的巨狼,甚至還有一頭一人高胸前帶著淺色半月形的粗壯黑熊……

還有一頭威猛之極的巨大蒼鷹在林子上空展翼低低盤旋!

猛獸出現后,十來道高大健壯的男子身影也跟著出現在了周圍,將幾人團團圍住。

這十來個男子身上皆穿著獸皮制成的衣褲,身形異常高大魁梧,露在獸皮外的肌肉噴張有力,有的手持弓箭對準幾人方向,有是則手持彎刀,所有的武器都對準了林中幾人!

穆清三人的目光在這些忽然冒出的男子臉頰兩側的各種花紋上停頓了下,很快地,三人便默契分作三個方向將沈霓裳護在中心位置,握緊武器,全神戒備!

其中一個臉頰上有虎皮花紋的男子做了個手勢,周遭的十來個男子連同身前的猛獸便齊齊朝內逼近,包圍圈很快縮小。

林中的空氣頓時凝滯之極!

沈霓裳不停歇地交換動作,按壓三十下后就朝孩子口中吹氣兩次,額頭的汗滴已經大顆大顆地落下,就在對方已經快逼近時,孩子的胸口終于有了微微起伏。

沈霓裳心中驀然一喜,未有轉首,只厲聲道了一句:“不想害死他就都給我退遠些!”

領頭的男子聞言陡然愣住,腳下的步子卻還是停下了,看著沈霓裳的目光中,三分猶疑三分緊張,但更多是卻是急切和擔憂。

凌飛穆清一看男子動作便知曉對方應是聽懂了沈霓裳的話,見男子未有退開,凌飛冷聲道:“你們最好聽她的話,我們沒有傷人,這孩子是我們從野豬群里救下的!”

“有氣了……”穆清扭頭一看,孩子的胸口已經有了明顯的起伏,遂露出驚喜,“真活過來了!”

沈霓裳停下動作,在孩子胸口貼住聽了聽,心跳聲雖有些沉重發緩,但已經穩定了下來,她轉首直接看向那領頭的男子,冷臉喝道:“趕緊讓你的人讓開,他方才停了心跳,圍這么緊會害死他的!快讓開!快點!馬上!”

沈霓裳厲聲呵斥,語氣不但嚴厲中甚至還帶了幾分怒色!

穆清凌飛連同孔祥同沈霓裳相處這樣久,也從未見過她用這樣嚴厲怒氣的口吻說過話。

那男子被沈霓裳喝得似愣了下,同沈霓裳的目光相接一剎那后,做了個手勢,包圍圈瞬間散開,退到了數丈之外。

“弄點水來!包袱打開!”沈霓裳繼續發號施令。

孔祥很快將水囊遞過來,凌飛將包袱解開,沈霓裳抓了件面料厚實的衣裳,將水倒在上面,然后托起孩子的頭,用濕布料將孩子的頭包起來。

那個領頭的男子走了過來,神情仍有幾分戒備不信任:“衣裳濕了要做病,你為何要用濕衣裳包庫爾丹的頭?”

“他方才缺氧時間不短,現在顱內壓增高,很可能導致腦水腫,必須給他降溫,讓顱內壓降下來。”沈霓裳一面用手去試孩子的呼吸頻率,一面觸摸感受孩子的額頭溫度,“如果腦水腫嚴重,即便救回來也會損傷腦子,后果很嚴重。本來用冰塊最好,但眼下只能這樣降溫。”

說話間,沈霓裳動作不停,很快又取了一件衣裳用水淋透,替換了孩子頭上已經沒有多少涼意的濕衣。

“姑姑,你先歇會,我來替他換。”見沈霓裳也幾乎渾身是汗,穆清眼底露出幾分心疼,替下了沈霓裳。

沈霓裳這才站起身,只覺腰身幾分酸疼僵硬,沉了口氣,她眼神冷厲地看向那個男子:“他有心疾你們怎么還讓他一個人出門?這樣會害死他的,你們不知道?”

男子被沈霓裳這般劈頭蓋臉的一責問,先是一呆,而后轉頭看著躺在地上的孩子和一直老老實實偎依在孩子右手邊的黑白鼠,眼底現出幾分愧色:“我們……不知道他出來了,花花兒跑了,他是出來找花花兒的。”

似乎也知道自個兒惹了禍,聽得自個兒的名字,黑白鼠身子沒動,只縮頭縮腦,小小聲地“吱”了一聲。

凌飛看看黑白色身上的條紋,又看看庫爾丹臉上九成相似的黑白條紋,最后實現轉到面前的魁梧高壯男子臉上,在其兩側臉頰上的虎紋上頓了下:“你們是……伴獸族?”

男子瞄了凌飛一眼,只看著地上還未蘇醒的庫爾丹,沉默不做聲。

可這般表情也無疑于默認。

即便早在這群人顯出身形之時就有了幾分揣測,但此刻見男子未有否認,凌飛的眼底依然掠過一抹震驚之色!

竟然是伴獸族!

伴獸族居然就藏身在這茂國境內!

“他醒了。”

沈霓裳的語聲淡淡響起。

地上的孩子慢慢睜開眼睛,見得面前的穆清幾人立時微微一驚,虎紋男子已經露出驚喜:“庫爾丹……”

這一次的發音同早前不同,但依然能聽出相似的音節,只是稍稍怪異急促了些。

庫爾丹一眼看到虎紋男子,雙目驀地睜大喜悅,又是一段四人聽不懂的邊語。

庫爾丹雖說說話還有些乏力,但目光清醒,說話也清晰,看上去應該沒有留下后遺癥。

沈霓裳觀察了下,松氣下來。

兩人你來我往對話了一陣,神情透著幾分不同尋常的親昵,沈霓裳仔細打量對比了下兩人相似處,心里有了些底,這兩人年紀相差不算太大,應該有平輩的血緣。

說了片刻后,虎紋男子看向四人的目光比早前緩和了許多,俯下身子將庫爾丹抱起,轉頭看向沈霓裳四人:“你們跟我們一起走。”

沈霓裳四人未有立時接話,眼底稍顯警惕。

“為何要跟你們走?”沈霓裳問。

虎紋男子瞥了一旁已經將手放上兵器的孔祥穆清兩人一眼,語氣冷了幾分:“必須走。”頓了下,“你們只有三個人有武功,打不過我們。”

“總要給個緣由吧。”沈霓裳淡淡道,“都說邊族向來知恩圖報。我們好歹救了你們人,還是兩次。”

“兩次?”虎紋男子看著沈霓裳。

“第一次我們不救,你弟弟就被野豬吃了。第二次,他犯病,也是我們救了他。”沈霓裳抬眉,“難道不對?”

庫爾丹抬首對虎紋男子說了幾句,又看了沈霓裳一樣,眼神怯怯但帶著些害羞,看神情應是在幫他們說話。

虎紋男子緘默須臾:“族里有禁令不能同中土人來往,也不能讓中土人見到,現在你們見過我們,必須要同族里說一聲,我不能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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