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尋出去找路子尋人,那兩個邊族我讓甲一帶走了,先避避風頭。”凌飛回道。
“霓裳——”穆清張口輕聲。
“為何不告訴我?”沈霓裳冷聲看向兩人,“人初二就不見了,今日初七了,你們找到了嗎?有本事隱瞞那就把人找出來啊!”
穆清面色一白!
“你這話就沒道理了!”凌飛還是頭一次別人這般責問,先是一愣,而后便臉色不虞,“人也不是我們弄丟的!他那么大個人,腿長在他身上,他自個兒出去,干我們何事?他留了信讓我們不同你說,你沖我們發什么火?”
自接到大安的傳信,凌飛便風馳電掣地回來,尋幾日未果,心中也是急躁。
凌飛同容蘇也見過幾面,但算來也只是點頭之交,并未說過多少話。
但容蘇這樣一個人,即便未有深交,凌飛也是略有欣賞的。
何況,以凌飛的心思通透,自然能看出容蘇無論是同穆清還是沈霓裳,皆是關系匪淺。
故而,凌飛雖未有同容蘇深交親近的意思,但較之常人,凌飛心里對容蘇還是有些不同的在意。
初三連夜趕回云州,而后便將能用的人手都派了出去,又傳了信給穆清,初五一早穆清便飛奔抵達。
這幾日,兩人幾近是不眠不休的在找人。
勞而無功本就心急火燎,此際聽得沈霓裳為了容蘇竟然這般不管不顧的動怒責怪,凌飛一向心高氣傲,加之……自然心頭火起。
“霓裳,你莫要怪子洵,”穆清一雙桃花眼中也是血絲倦色隱隱,看著沈霓裳低聲道,“子洵問過我……你莫要著急——”
“莫要著急?”沈霓裳看著兩人,語聲冷冷,“今日都第五日了,你讓我莫要著急?你拿什么讓我莫要著急?”
句句咄咄逼人。
穆清被沈霓裳問得一滯,臉色白了白。
“你還同她說什么?”凌飛抱臂冷笑,“她眼里只有姓容的,你我算什么?”
沈霓裳眸光一沉,冷眼看向凌飛不語。
“不是么?”凌飛勾唇半笑不笑,“脈然齋、不忘居……脈然山水間,倆倆不相忘!我說錯了么?若是換個人,你會同我們發這樣大火么?”
穆清聞言驀地一怔!
“是又怎么樣?”沈霓裳語聲清冷,“干你何事?我沒說你們把人弄丟,而是你們有什么權利瞞著我。他在我我的宅子里失蹤,無論是何關系,我都有權知曉。你們憑何替我做決定?”
聽得那句“干你何事”,凌飛面色微微一變,深深看了沈霓裳一眼,轉身走到內間拿出一封書信丟到桌上:“不干我事,原本也的確不干我事。這事兒我不管了,你們愛怎么怎么去!”
書信在桌上滑了一段,顫顫地停在邊緣,似落欲落。
凌飛大步流星地行了出去。
穆清沒有動,怔怔地看著沈霓裳。
沈霓裳假裝沒看到他的目光,拿起書信展開。
信是容蘇寫給凌飛的。
容蘇在信上說,有人發現了賽戈朗同烏歌兩人藏身于南門宅子,也發現了沈霓裳同南門宅子有關聯,但應該所知不深。若是他未曾歸返,讓凌飛千萬不要告訴沈霓裳穆清兩人,若是實在瞞不下去,就讓凌飛同兩人說,他不愿道別,已經返鄉。
容蘇拜托凌飛將賽戈朗同烏歌兩人另行安置。
若是這兩人日后想離開,也擺脫凌飛代為幫忙。
最后,容蘇誠懇致謝并寫道“請君切勿興師動眾,事有天意,隨緣即可。”
容蘇的字跡向來飄逸干凈,但這封書信上的字卻有些潦草連筆,顯然書寫時有些匆忙。
沈霓裳一目十行看過去,將書信緩緩放下。
“初二晚膳前,有人送來書信,大哥看完便回房寫了這封信交給大安,說有事出去一趟。若是這夜他沒回宅子,就讓大安將書信送到酈城給子洵。”穆清看了眼沈霓裳,繼而眉眼低垂,輕聲道,“子洵初三晚上收到信,連夜趕回,先遣人將賽戈朗和烏歌送到了酈城安置,后來覺著不妥,還是傳了信給我。花尋也是初五回來的。這幾日我們……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有人看見同大哥形貌相似的人出了南城門,但之后便再無消息。”
穆清的語聲很是低落。
從接到信開始,他已經幾個日夜未曾闔眼。
既憂心容蘇,也糾結沈霓裳這邊。
無論是隱瞞還是坦白,皆是兩難。
一開始想的是盡快將人尋到,但幾日下來,時日愈久便愈是心急如焚。
可三人想盡了一切辦法,還是沒有絲毫消息。
加上此事確是有不能見光之處,容蘇特別囑咐了不能興師動眾,顯然是怕將沈霓裳牽連進來,故而行事起來,也多有顧忌。
沈霓裳臉色蒼白,唇線抿緊。
容蘇素來謹慎。
若非迫不得已,絕不會孤身外出同不知根底的人相處。
容蘇是被人拿住了把柄威脅離開的。
而這個把柄很有可能同她有關!
初一晚上她去了南門宅子,初二容蘇便接到書信,寫信人沒有給容蘇太多時間,所以容蘇只能匆匆寫下一封書信,沒有給穆清也沒有給她,而是給了并不怎么熟悉的凌飛。
容蘇應該已經預計到自己可能有危險,但又不得不依言行事,急切之間,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將后面的事交托給凌飛。
只有凌飛才能將賽戈朗烏歌兩人送走另行安置,此外,萬一日后還有什么后續的麻煩,他們之中也必須有個知情人。
更重要的,也是容蘇在信上雖然未提及,但無論是凌飛還是容蘇,還是他們幾人,心中其實都明白。
無論容蘇此去安危如何,這個幕后寫信人都是一個隱藏的威脅。
容蘇希望凌飛能將這人尋出。
沈霓裳閉了閉眼。
熟悉的兩人腳步聲傳來,沈霓裳未有回首,語聲極輕:“……必須找到他,他是香族。”
剛剛進門的花尋凌飛兩人連著屋中的穆清,三人齊齊抬首怔楞!
凌飛進門時臉色猶僵硬,此際聞言一愣后,面色變了變,忽地肅然出聲:“這般恐怕就麻煩了!”
屋中三人朝凌飛看去。
“茂國半月前貼出皇榜,若有人獻上金銀兩楠其中之一,皆賞金萬兩,王都宅子一所,另還有茂皇親批的最上等升籍令一紙。如若不需,還可另行重賞。”凌飛看著三人,神情分外凝重,“消息出來不久,我是在酈城收到的消息,眼下恐怕已經傳開了。”
皇榜上的話說得有些含糊。
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張皇榜不僅針對茂國人,也同樣針對其他六國臣民。
最上等的升籍令,世代承襲的士族戶籍,對所有非士籍的平民皆是一種無法抵擋的吸引力。
“為什么?”沈霓裳呆怔問,“茂國求這個做什么?”
這種時候,這個消息簡直雪上加霜,讓她的心緊得不能再緊。
茂國皇室為何這個時候求金銀兩楠?
所有人都認為香族已滅,茂國難道不這么想?
明明他們去十萬大山的時候,還沒聽到這樣的風聲,怎就突然冒了這樣一個皇榜出來?
沈霓裳的一顆心緊緊揪成一團,心亂如麻。
看著沈霓裳蒼白之極的臉色,凌飛的心慢慢軟了下來,搖了搖首:“皇榜上未有提及,不過坊間有猜測,說應是皇室有緊要人需用金銀兩楠突破瓶頸。有人私下猜測是茂皇需用,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你確定他是香族?”花尋看著沈霓裳。
“確定得不能再確定。”沈霓裳低低一笑,“初一那晚我去尋他,便是為勸他歸鄉,沒想到反倒害了他……他身上的香球中并無香楠,深諳香道,身有異香,賽戈朗對我們皆多有戒備,獨獨對他接納無礙……紫黑雙色楠,何人能輕易拿出……還有臘月二十八那日,穆清你好生回想回想……”
臘月二十八?
穆清怔了怔,驀地記起來,對了,那日他們在容蘇的屋中團年。
穆清想起了屠蘇酒,還有容蘇飲酒后身上更顯馥郁的那股異香……
穆清對身邊親近的人向來從無懷疑,當時雖也聞到,但也只一瞬就丟開,沒有探究,更沒深想。
那個時候的他,比如今更懵懂不知事。
穆清還想起了前世,容蘇低于市價賣給他的那些品級不同的各種香楠,雖未有見過那塊雙色紫黑楠,但品級上佳的也有。
他竟然從未懷疑覺察……
穆清抿緊唇瓣,眼底愈發痛楚焦灼。
“可有尋到消息?”穆清沉了口氣,轉首問花尋道。
花尋前日就托了江湖上的朋友打聽,也在江湖上專司消息買賣的桃花塢掛了單子,這兩日也日日出去等消息。
花尋默然搖首。
有人看見同容蘇樣貌相似的人出南城門,時間也對得上,但之后再無人見過,無論城內城外,一個大活人就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
沈霓裳覺著身上有些莫名的乏力,她從未有過這樣不好的感覺過。
她拒絕去想那個最壞的可能性。
竭力定了定神,沈霓裳撐著桌沿坐了下去,緩緩分析:“那人應該是跟著我去的南門宅子,所以那人極有可能識得我卻并不識得容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