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色

第218章 叛徒

以前明謹反復叮囑一定不能破謝家大門,但她其實也早已明白,若是謝遠出事,她又不在,其實謝家沒幾個人有魄力能擔當龍頭。

唯一能力匹配上的謝明容又偏偏外嫁了。

大門很難抗住,只看能支撐多久。

但...謝雋跟謝瀝抗住的時間很短,短到遠方山際綿延的峰頭頂蔓延過來的烏云惶惶奠壓而來,做農的田戶抬頭看天,“這雨快來了啊,最近真是怪了,老下雨,冷得慌。”

近冬時其實少雨,可最近總是如此。

“莫不是要出大事了。”

田戶搖搖頭,扛著鋤頭趕在暴雨來之前回家了。

但一口吃食尚且得日夜辛勞的普通人家尚且有家可回,反而是高高在上的世家高門反而被人破了大門。

這世間命運難料得很。

可門后大宅子的那些人怎么辦呢?他們日后的命運。

林氏等人已經聽到了外面洶洶而來的朝廷鷹爪兵甲在行走時整齊鏗鏘的聲音。

可怕嗎?極端可怕。

世家三百年,不是沒見過旁的家門被破后那些族人的凄慘下場。

就在眾人惶惶不安,甚至有許多女眷跟少年孩童哭出聲來的時候,啪!老一輩的人反而拍了椅子,聲音沉悶卻又孔武有力。

“哭什么!錦衣玉食這么多年,若有兇險便一味只知道哭,那我謝家的顏面何在。”

“若是要滅,左不過一死!老頭子我第一個敢踏出這一步!但兒郎們,記住了,謝家的姑娘珍貴,這是祖訓,若真走了極致,能保就保,保不住的,讓她們自己選路子,是慷慨而死,還是茍活于世,全看造化,但無論如何....”

老者站起身來,“不過眼下還未定罪,主君虛實還未可見,朝廷想輕易拿下我謝家也不可能,若無鐵證,我們謝家的大門也不是誰都能破的!”

“護衛看住這扇門!其余兒郎們,跟我走!”

這老者是要以自身帶人去應付那些前來四處抓捕人的朝廷爪牙,要偵查是吧,男人進牢獄就進了,但謝家的女人不能。

群起勢重,謝家眾人男子此時也有了一些膽氣,若是一些母親姐妹的想拉扯,反被對方按住。

這是規矩。

于是她們只能看著自己的丈夫/兒子跟兄弟出去。

謝家男丁一窩蜂出來,正撞上了帶人進門的宴王,宴王未曾客氣,眼中狠辣,不給謝家人說話顯權威的機會,就要讓人拿下,但暗衛來了。

禁軍統領一看到畢十一等強橫的暗衛烏壓壓一群越過中庭擋在了寬闊的庭院之中,他略一蹙眉。

他是不贊成如此硬闖彪炳功績在身的頂級國公府的,畢竟謝遠只是失蹤,還不能定罪,這樣硬來,當前痛快,可萬一謝遠回來,就能抓住這個錯處反攻。

不過...宴王既篤定謝家沒有翻盤的機會,愿意出頭,那他也不好說什么,畢竟對方拿捏著圣旨,一再以謝家抗旨來攻擊謝家,還調來禁軍跟巡防營,他也沒法拒絕。

現在,就看謝家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了。

但來之前,他讓手底下的兵進了謝家后千萬記得不要過度,別被宴王帶著走,否則到時候追責,人家王族權貴沒事,小兵小將的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謝遠的威名的確可怖,于是禁軍的人進來后尚算小心,連過花園都避開了那些嬌貴的花品,免得日后得賠。

不過...巡防營的就沒有了,那趙銘第一次能闖入謝家,趾高氣揚,揚眉吐氣,帶著自己的兵橫沖直撞,四處劈砍,見著人就抓,打傷許多家丁跟丫鬟,搞得混亂不已,可那巡防營統領不在,只讓跟謝家有仇的趙銘來,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但肯定見不得光。

不過這趙銘....趙銘一手揪住謝之岫的衣領,恥笑時還高喊著:“女眷在哪?如此藏著掖著,必然那些女眷才是知曉秘密的人,來人,給我一間一間,搜....”

他還沒說完,謝之岫忽然故意撞上他手里的刀鋒,臂膀鮮血狂涌,這一下乃觸動了某個敏感的邊界,畢十一跟謝之岫眼神交換,當即出手一腳踹翻了趙銘,又踢了他肚子好幾腳,踩著他的臉高呼:“主君沙場瀝血,還未班師回朝領賞,便為人暗算失了蹤跡,這還沒幾天,便有仇敵闖門害謝家血親,這天下公理何在?!!”

“這趙副統領家里親爹犯了罪,有負國家有負百姓,官銜都被褫奪了,爵位被貶,這當兒子的反而敢負戰功在身的國公府邸大開殺戒,難道我昭國朝堂已是這等人掌權論天下?那這日后,以后誰敢上陣殺敵為國效力?”

“我家姑娘年紀輕輕,一介女子輕騎提劍入邊疆,為邊疆戰事殺進殺出,以二十三歲之齡斬殺大荒一葦渡江,重傷而歸,卻從未留名,卻不知這天下人都是忘恩負義之徒,邊疆大荒之軍退守三百里,他們父女家的門庭竟已為人所破!”

“莫怪百姓們日子朝不保夕,流民流離失所!”

“莫怪這武林英豪為護家園提頭殺敵,卻在戰爭退去后速速隱退。”

“莫不是怕被某些穩居殿堂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卸磨殺驢了吧!”

畢十一高聲喊的時候,謝家的兵力也驟然開始反擊了,禁軍統領一看,面色大變。

一來他吃驚謝家怎么忽然這么強勢,而且那畢十一喊的話意有所指得十分明顯,明擺著要挑起民間喧囂,莫非謝遠回來了?

二來他也沒料到謝家連個護衛都這么強橫。

不對啊,以前的護衛...

是不對!

謝家的護衛替換過了!

根基往明面上擺,這是要把事情鬧大?!

他本來就覺得這個時候太敏感了!

若是真鬧大,即便真能把謝家拉下來,這背后的隱患也太大太大了!

禁軍是習武戎甲之人,他太明白這背后不是跟謝家一戰的事。

此時,捂著傷臂退到謝家男丁人群中的謝之岫想起剛剛出屋子后被云管家叫去跟暗衛以及拓澤等人后商議的結果。

說是商議,其實是云管家帶了話——明謹以前有過計算,若是發生今日這樣的局面,真被破門而出,那就讓謝家主動見血,拿個由頭反擊,把事情鬧大。

其實謝之岫初一聽覺得這很冒險,不是扔罪證給對方嗎?可現在一想并不是,一來,這是給了外人一種謝家有底氣不怕的感覺,讓他們以為謝家已經找到了謝遠的蹤跡,有了信心。二來,既然朝廷要試探,就是有心定罪,刀都準備好了,退步了,就是給了對方的刀進一步的機會,還不如進一步,各自亮刀,鬧大動靜,先下手為強,讓全天下人都知道。

大伯才剛在邊疆打下滔天的戰果,就是給的謝家最大的底氣。

云管家是怎么說的,他說明謹跟大伯都說同樣的話。

“攻者,若是為殺伐,必有逆天而行的魄力,被攻者只能堅守。”

“但攻者,若是為了自保守成,其實心已怯弱,前瞻后顧,被攻者應當亮劍!拼氣魄,拼時間,拼誰豁得出去!”

褚氏,是怕了如今的謝家吧。

他大伯何等厲害,文武雙全,將謝家權勢推至頂端,多少攻訐陰謀都被他擊潰。

明謹,何等厲害,一介女子也能在武林打下赫赫威名,疾援邊疆,力挫大荒,越級斬殺一葦渡江!武林誰提起她還會念她是權臣之女?連帶著他們謝家在外產業的管事都得幾分客氣。

我謝家,理當有此豪氣!

謝之岫當時一口應下,此時捂著傷臂也不曾后悔,反而看著中庭廝殺浴血的一幕赤紅了眼。

若是退了這一步,多少姐姐妹妹會像明黛一樣不知蹤跡?

宴王沒想到謝家這么大的反應,嚇了一跳,忙在軍衛的保護下往廊下退,一邊叫囂著謝家要造反....

謝瀝跟謝雋進來,見到這一幕,齊齊錯愕,不過宴王也看到了他們,立刻喊人拿下這兩人以威脅謝家就范,此時趙銘也被巡防營的人救起,惱怒極致,提刀往謝瀝兩人沖來。

拓澤提劍落下,一劍斬斷他的刀,劍鋒一指,劍心通明級的劍氣顫出劍音。

趙銘當然知道對方有多厲害。

謝明謹的人!

一片混戰中,血濺射到了周邊珍惜花草上,花瓣枝葉搖晃,動靜之大自然也瞞不住都城內外。

畢竟禁軍跟巡防營過去的動靜就不小,這真打起來了,其實就等于打給追蹤探消息以及附近居民聽的。

包括畢十一的那些話,日后也不知道要被傳成什么樣。

不過...謝家以為這樣就能度過危機嗎

此時,褚蘭艾跟梨白衣騎馬快到城門的時候,監察院的人...監察院的院主也點了上百人輕騎去了謝家,氣勢洶洶更甚于禁軍跟巡防營

蘇慎之在遠處閣樓之上看著這一幕,嘴角輕勾。

“快塵埃落定了。”

然后他端起一杯茶,輕輕吹去上面的熱氣。

輕酌一口。

但....在監察院院主到達謝家的那段時間中。

廝殺中亂做一團的謝家已然有了變故。

謝家的后院被迫了,巡防營原來還有人主攻后院,借著謝家人馬主力在前院中庭的時候,巡防營的人馬破后門而入,而且越過許多門庭,仿佛熟門熟路一般直接殺到了主院明謹所在的院落。

天狗等人得知消息,面色一變。

“靠,這謝家有內鬼。”

“芍藥你看著屋子里,其余人跟我來!”

天狗戾氣昂揚,帶人往沖進來的巡防營之人殺去,警戒哨箭也放上了天,中庭的人都看到了,畢十一等人面色大變。

宴王則是一喜。

進去了!

他已然知道謝明謹現在重傷昏迷,如果現在乘機殺了她,就是永訣后患!

拓澤等人不得不往后庭挪走,禁軍統領等人也便跟著直入主院。

主院,從前人最少,最僻靜,最近卻人滿為患,到處都濺了血,而被已經被挪到主偏房的謝家家眷孩童們,此刻見到外面濺射到窗門上的血,俱是恍然,卻是不敢出聲,孩童也被捂住了嘴巴。

此時,另一間屋子里的芍藥也聽到了外面的廝殺,她心急如焚,緊握著手里尤有血水的濕巾。

忽感覺到屋中溫度驟降。

她一驚,轉過頭去,竟是有些駭然。

“謝家造反謀逆!爾等殺之,日后大功!”

宴王跟趙銘進入了主院見到了那位于中間的門房,眼睛一亮。

是這里了!

那謝明謹就藏在里面!

她今日死定了!

就在殺戮蔓延到門口的時候。

門口血水忽然開始凍結,那是屋內門房縫隙攀爬流淌出來的寒氣,森森如冰川寒煙,一寸寸攀爬,卻給了眾人一種極端恐怖的感覺。

宴王忽驚懼,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原本廝殺的場面也為之心悸。

眾人俱是驚疑看著那扇大門。

仿佛原本混亂的天地一下子寂靜了,然后....

門被拉開了,一個人扶著門板走出來,屋內寒氣洶涌而出,脖子上纏著一條雪白傷布的明謹衣袍寬松,露出的眉眼寂冷如寒夜墨江,卻又好像燃了一處赤紅的焰火,

讓人要被那血腥般的熾烈而灼傷。

門板上本來就有他人濺射上流淌的血,蒼白柔軟的手指觸摸上了,也染上了。

她緩步而出,目光淡淡掃過諸人,一個個人,包括宴王,包括趙銘這些人,但沒有一個是能讓她特別注目的,好像都一樣。

每個人在她眼里都一樣。

唯獨,唯獨落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頓了頓,她也站在了檐下柱子旁,手掌落在了漆紅柱子上,看著那個人。

“謝家多出反骨,但少出叛徒,泄格局與外人,讓人長驅而入的感覺如何?”

她的聲帶受損,大夫曾言得靜養,但她此時開了口。

沙啞,卻并不艱難,只帶著幾分緩而戳磨的冰寒,目光幽遠,鎖住了匆匆而來似憂慮的檐下一人。

“二叔。”

謝瀝起初發怔,后回過神來,看著身邊的謝雋,他張開嘴,又似說不出話來,只是難以置信。

謝之岫更是連傷口都忘記捂了。

謝雋則是面色蒼白,許久說不出話來,好一會,他才出聲。

“阿謹,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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