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文明

第一百六十六章: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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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叮……

鐵錘敲擊著金屬的聲音,在棚子里此起彼伏。

風箱被拉的呼呼作響,熾烈的火苗一次次呼嘯著升高,爆發出灼熱的氣息,轟然四散。

打著赤膊的成年村民站在砧子前,狠狠的敲擊著面前的金屬胚胎,每一次重錘落下,都迸濺起大蓬的火花。

須發花白的老頭背著手,慢條斯理的行走在整個棚子里,不斷出聲指點某個人的動作謬誤。

這個時候,周震左手拿著錘子,右手拿著磚頭,望著面前冰冷的鐵砧,不停的在心中努力回想。

但想了半天,除了打鐵之外,始終無法記起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他漸漸眉頭緊皺,這種感覺,非常熟悉!

就好像自己曾經有過多次經歷一樣!

茫然了片刻,周震頓時轉頭,朝旁邊看去。

旁邊站著一名滿身是汗的成年村民,對方身材枯瘦,面皮發黃,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但此刻卻滿臉紅光,眼睛發亮,顯得非常振奮。

他高高舉起一把沉重的鐵錘,狠狠砸在砧子上的一塊類似于鋤頭的胚器上。

那個類似于鋤頭的胚器現在只是初步具備形狀,還不能完全判定它最終的形態,它的質地看起來非常獨特,首先肯定是金屬,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它不是普通的金屬。

整體呈現出啞光般的銀白色,卻并非銀質,表層有著不起眼的細小花紋,看起來密集又森然。

周震的目光立刻被這種特殊的材料吸引,認真分辨了一下,他很快認出,這種金屬……是防暴機甲上的專用合金!

這個簡陋的近乎原始風的鐵匠鋪,怎么可能打造得出這種合金?!

周震眉頭皺的更緊,他現在有點想不起來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

但關于兼容者的知識,卻是一點沒有忘。

這種特殊的合金,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

就在這個時候,須發花白的老頭已經把整個棚子都轉了一圈,回過頭來,頓時看到周震呆呆的站在砧子前,遲遲沒有動靜,老頭立刻出聲催促道:“伯玀,你在干什么?”

“快點動手!”

老頭的聲音鏗鏘有力,仿佛是某種優先級很高的命令,讓人無法違背,無法反抗。

周震聽到這番話的剎那,思維一下子混亂起來,他目光渙散,有點渾渾噩噩的拿起磚頭,放在砧子上,與此同時,肢體不聽使喚的抬起錘子,朝著磚頭狠狠砸下……

鐺!!!

一聲脆響,火花四濺。

周震的腦袋,霎時間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

剎那之際,所有丟失的、蒙昧的、忽略的記憶,全部如同決堤洪水般洶涌著回到他的腦海里。

他記起來自己跟隨“九尾狐”,從清泉谷,進入了時空隧道……

又記起來,自己穿越成了一名衣裳襤褸、食不果腹的小孩,躺在了一口薄皮棺材里……

中途似乎有人在外面敲了他的棺材……

他還記起來,自己當時為了看清楚外面的情況,把枕頭里的磚頭……不對,他是把頭骨從腦袋里抽了出來,舉到棺材外面進行了觀察。

然后……

還有……

棺材里面很冷,仿佛置身冰窖之中;棺材的外面,更冷!

直到他跑去村長家里,把村長的小兒子季貍砸暈在地,將自己的頭骨,硬生生的塞進了季貍的腦袋里,使用了對方的身體之后,才恢復了部分“數字能量”……

接下來……

再接下來……

另外,他剛才來鐵匠鋪的時候,遇到的“阿瑞斯”,對方想要他手里的東西,他以為是不值錢的磚頭,實際上,對方要的是他的頭骨!

包括現在,他正在練習打鐵,捶打的也是……

想到這里,周震猛地驚醒過來,他定睛看去,發現自己正被放在一個灰撲撲的、冰冷的砧子上,整個人仿佛被一股強大的無形的力量禁錮住了一樣,一點無法動彈。

在他面前,站著一名衣著破破爛爛的小孩,孩子細弱的手臂從爛糟糟的袖子里伸出來,皮膚被凍得滿是蒼青,他那稚嫩的小臉此刻卻皺巴巴的,整個腦袋如同沒有骨頭一樣干癟下去,在橘紅色火光的映襯下,仿佛村長家院子里那株柿子樹樹梢上殘存的果實一樣。

這名小孩,正是“伯玀”!

他進入這里后,一直使用的身體!

此刻,伯玀手里拿著一把鐵錘,掄到半空,正朝著他頭頂狠狠砸下。

錘子重重的砸在了周震的腦袋上,他頓時感到自己的頭又是一陣千刀萬剮般的刺痛。

好在,他恢復的那部分“數字能量”,幫他抵消了大部分的沖擊。

再加上伯玀本身的力氣不大,這一擊雖然痛苦,卻沒有讓周震直接失去意識,仍舊可以正常的思考。

周震心中劇震,立刻調動視線,觀察周圍。

由于他現在只是一塊頭骨,視野非常有限,只能看到旁邊幾名同樣正在打鐵的成年村民。

這幾名村民渾身映照在火光里,紅彤彤的,鍍上了一層虛假的血色,剛剛看起來還很正常的身體,此刻全部深深的干癟下去,仿佛是一只被吸干了的東北凍梨,沒有骨骼支撐的人皮扭曲得不成樣子。

他們自己似乎一點沒有覺得什么不對,還在掄著錘子,繼續打鐵。

叮叮叮……叮叮叮叮……

密集的敲打聲,伴隨著大蓬大蓬飛濺的火星,在整個棚子里到處亂竄。

在他們面前的砧子上,擺放著的也不是周震剛剛看到的那種合金,而是這些人自己的骨骼。

顱骨、腿骨、胯骨、髖骨……

各個部位的骨骼,靜靜的擺放在砧子上,被鐵鉗強行固定住,等待著錘子的無情下落。

這個時候,鐵錘第三次敲中了周震的腦袋。

熟悉的劇痛又一次傳來,周震感到自己的“數字能量”瞬間見底,蒼白光華的頭骨上,立刻出現了一絲頭發絲般的裂紋。

周震心中頓時涌現出一股強烈的怒意,與此同時,他頭骨上的那條裂紋里,開始流淌出密密麻麻的數字。

那些數字匯聚堆砌,猶如漆黑的液體,飛快的溢出裂紋之后,卻沒有像普通的液體一樣,朝著砧子與地面滴落,而是違背重力的爬上整個頭骨,迅速將頭骨完全覆住,就好像在這塊骨頭上面快速生成一層嶄新的、古怪的皮膚一樣。

鐺!!!

那名腦袋干癟、被熊熊火光映照如柿子的小孩,高舉錘子,第四次砸中了周震的頭骨。

頭骨上的裂紋進一步擴大,難以計數的數字霎時間蜂擁而出,仿佛開閘泄洪。

小孩又一次舉起錘子,第五次砸向周震的頭骨。

這一次,鐵錘剛剛落下,就被一條完全由數字匯聚而成的手臂,在半空牢牢擋住!

這條數字手臂,凝聚著不知道多少蠕動的數字,內中充斥著讓人驚心動魄的恐怖能量,手臂的另一頭來自于頭骨的裂紋之中,看起來怪誕又瘆人。

頭骨的裂紋里,還在不斷的流淌出數字。

這些數字完全覆蓋了頭骨,繼而朝頭骨的下方滾滾流淌,轉眼之際,數字勾勒出一具身體的輪廓,并且以軀干為中心,迅速生出四肢。

僅僅彈指的功夫,一名完全由數字組成的人形輪廓,從砧子上站了起來。

咔嚓!

周震擋住鐵錘的手臂微微發力,瞬間就把整個鐵錘捏成粉末。

“能量,終于全都恢復了!”

越氏鐵匠鋪。

吱嘎!

院門打開,越鈸送127號出來。

127號背上背著一個半舊的大筐,筐子里裝滿了各種各樣嶄新的農具,鋤頭、鐮刀、釘耙……每一件,都寒芒四射,顯得無比鋒利。

它們橫七豎八的裝滿了這個大筐,如同豐收。

“越鈸,多謝你了。”127號站在院子門口,對越鈸說道,“賬先欠著,回頭我把說好的東西給你送過來。”

越鈸不在意的點了點頭:“鄉里鄉親的,伱有空的時候送就行,三五天里拿過來也成。”

兩人稍微寒暄了幾句,127號走出院子,沒走出兩步,就聽到越鈸在身后關上院門的動靜。

他沒有回頭去看,而是快步向前走著,準備盡快找到廖隊等同事后,馬上把這些裝備給分了,好增加官方幽靈小組的戰斗力。

嗒、嗒、嗒……

村里現在沒什么人,127號背著大筐,獨自行走在空蕩蕩的巷弄里,走著走著,他忽然感到,背上的那些農具,越來越輕,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了一樣。

127號頓時有些奇怪,他現在沒有“數字能量”,用的又是一具狀態很不好的身體,背著這么一筐的農具,正常來說,應該很消耗體力的。

但現在,走了這么多的路,居然完全感覺不到累?

正想著,127號忽然一個踉蹌,似乎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但他很快就用四條腿穩住了身形。

與此同時,他回頭看了眼自己剛剛走過的地面,夯實的泥地雖然有些腳印和獨輪車推過的轍痕,但總體來說算是平整,沒有什么可稱崎嶇的坑洞。

127號頓時皺了皺眉,十七只眼睛滴溜溜的轉動間,掃過四周,都沒有發現什么問題。

他雙手交叉著抱在胸前,認真思索著剛才到底怎么回事?

同一時刻,他又伸出三條手臂,撓了撓背,再伸出一只手掌,抓了抓頭。

127的人形已經非常模糊,剛才從鐵匠鋪里買來的農具,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長出了難以計數的手和腿。

很快,127號弄清楚了情況。

他剛才應該不是被路上的東西給絆了,而是走路的時候,第四條腿不當心擋住了第三條腿,所以身體才會差點失去平衡……

想到這里,127號沒再覺得有什么不對,頓時朝著村長家里走去。

村子里太窮了,平時基本都吃不上肉。

從大人到孩子,長年處在饑荒之中。

正好現在他多出了這么多手臂和腿,可以砍幾條下來熬個湯,給村子里的孩子們補補……

粘稠的霧氣仿佛重疊的蜘蛛網。

黑衣使者和觀察者拼盡全力沖入村長家的茅草屋,來不及看清楚里面有些什么,立刻反手把門關上,一把拴上門閂!

感受著大門被牢牢關住,兩人這才松了口氣,顧不得擦拭額頭的冷汗,目光迅速逡巡過整個屋子。

看了眼正屋的陳設,觀察者快速說道:“屋子里好像沒人!”

黑衣使者點了點頭,同樣語速飛快的說道:“這個棺材鋪內部,只能前進,沒有其他移動的方向。”

“官方的那三名‘幽靈’解決掉了‘十二賢者會’的人之后,肯定會馬上過來找我們!”

“看看這里有沒有后門,或者窗戶。”

“我們從后門或者窗戶走!”

“要快!”

說話間,黑衣使者立刻朝著正屋左手、與廚房相對的側屋走去,觀察者連忙跟上。

吱嘎!

兩人一把推開側屋的房門,快步走了進去。

側屋跟外面一樣,一片死寂,似乎沒有半點生機。

門剛剛推開,頂上頓時掉下一蓬灰塵,在昏暗的光線下紛紛揚揚。

這間側屋面積不大,也就七八個平方的樣子,斜對著房門的墻壁上有一扇窗,窗戶很小,里面塞著幾團茅草擋風,縫隙里,冷意還在呼呼的灌進來,讓屋子里的溫度,跟外面的溫度,幾乎沒有什么差別。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擋風考慮,窗戶的位置即使對于成年人來說,也特別高。

角落里擺放著一張低矮的床鋪,有點像腳踏,上面鋪著稻草以及一床破破爛爛的被褥,被褥里仰躺著兩道身影。

他們閉著眼,很安靜,看面容正是村長楚虎以及他的妻子叔陶。

兩個人對于忽然闖入的黑衣使者還有觀察者沒有半點反應,好像是睡的很沉。

黑衣使者和觀察者進來前一點沒有察覺到村長夫婦的存在,瞬間渾身肌肉緊繃,屏息凝神的觀察片刻,確定楚虎和叔陶沒有醒來的意思,這才暗松口氣。

這個時候,茅草屋大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沉悶的撞擊聲。

官方的三名“幽靈”追過來了!

黑衣使者和觀察者眉頭一皺,觀察者立刻踏前一步,完全走進側屋里面,反手關上了側屋的房門。

兩人正要直奔那扇小窗,忽然發現,這間側屋變得無比擁擠。

他們努力想要朝著窗戶移動,卻仿佛被琥珀裹住的小飛蟲一樣,一點都動不了。

黑衣使者和觀察者馬上感到情況不對,整個晦暗陰冷的側屋,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副漏著風的薄皮棺材!

此刻,他們兩個都躺在這副棺材里,棺蓋剛剛被他們自己親手蓋上。

棺材的下方,還躺著兩具發黃的枯骨。

兩具枯骨的血肉都已經消融,看不出半點生前的長相,然而身上穿著縫縫補補的衣物,正是剛才側屋里的楚虎與叔陶二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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