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皇妃做親王福晉,命運可大不一樣。
親王福晉是正妻,自己成府,不用在婆婆那里立規矩,更不用一輩子鎖在紫禁城里當雀兒,要自在有自在,要風光有風光,自然是首選。
就算鄂扎最后當不上王爺,素格嫁過去也是妥妥的正頭福晉,側福晉拿自己的經驗比,知道女人一輩子不求別的,腰桿子硬棒,才能活的爽氣。
更別說鄂扎長的好,脾氣個性都穩當,實在是個良配。側福晉為這事上頭,天天兒的絮叨。被雅布逮著罵了幾次,收斂了些,可只要見了素格,還是忍不住嘮叨。
素格沒法子,回回兒聽的腦門子疼,先也跟著有些擔心,后來自個兒想開了,知道側福晉全是為著自己好,也就不嫌她絮叨,只當她和尚念經,掩了耳朵不入心。
從小到大她都這樣,萬事都沒長性,不放眼里。再想要的東西,實在得不到,嘆息兩回也就撒了手。到長大些,她覺得這樣也挺好,人這輩子幾十年,想開些,沒什么是必須的。
雪剛停,天邊兒泛起鴉青,空氣里處處澄明的剔透。風刮過來,浮雪從樹上飄墜下來,不留神鉆進脖頸兒一片兩片的,能把人冰一激靈。狠狠吸一口,清冷里透著絲兒甘洌。
素格一行到了王府門口下了車,遙遙見里面已是白幡一片,琉璃燈籠外面都罩了白綢布,里面透出一點的昏黃。門樓和正殿屋頂的雪先除干凈了,拉著白幔,下面扎的白色花幄子,一個接一個,次第延進靈堂里去了。
喇嘛的接引唱經聲嗡嗡嗡的,隱隱里面夾著幾嗓子哭喊聲,凄厲極了,悲慟倒不多。地上還有沒來得及清掃的殘雪,讓素格一下子想起才到喀爾喀,也碰上一個大雪天。那會子見著的那樣健碩的一個王爺,說聲沒了就沒了,人的命,可真如螻蟻,經不住老天銼磨,脆弱的可憐。
府里正忙亂著,雜役和哈哈珠子們得趁著這時祭奠人還不多,趕緊除雪。樹要罩上,殿宇亭臺的屋頂,一應帶色的東西都要換下來,用白布蒙起來;使女們忙著把屋里器物換成素色,人也素服,處處白色,晃的人眼暈。
昨日還輝煌絢爛的王府,眼瞅著就一點點在眼前銷了色,只留下唯一帶些斑駁的經幡,鋪陳向靈堂和后院而去。
正殿里,喇嘛們分兩邊打坐,頌著經,敲著罄,福晉帶著素格她們進去,拈香叩拜,灑了祭酒。一旁是阿敏,披著麻衣,領著兄弟們回禮,素格悄悄瞥了一眼,未見鄂扎的影子,疑惑這會子他能跑哪里去。
禮節完了,福晉哀哀哭著出來,自有人接了往后面側殿,女眷們休息地兒設在那里。這時天沒大亮,來的都是極親近的人。主事的是府里養老的太福晉,年紀大了,平日都不出面的。上來迎她們,彼此道了惱,又跟認識的夫人們應酬完,便坐了下來,使女奉了茶,福晉跟側福晉不由接了個眼神。
此刻該是正主子露面答禮,陪著敘話的時候,王府卻是一個老側福晉出面,小福晉倒不見影兒。
到了晚間雅布回家,一家人坐在一桌子吃飯,才知道王府出了大事。
阿敏等老王爺一咽氣,便讓人看住了小福晉和幾個沒有生育的侍妾。
“說是要人殉。”
福晉大吃一驚,手里的包金銀筷握不住了,“大夏朝從前是有過成例,皇帝大歸,后宮未生養的一起殉了,說是服侍于地下,還起了個好聽的名兒,叫什么“朝天女”的。小時候聽人講這個,嚇得一宿一宿睡不著。老輩兒說,宮里一次幾十個人一屋子吊死,一屋子白衣服飄蕩,那些給她們成服的太監之后都要去廟里點燈,替她們超度,求她們別找自己來。還說,以后只要陰天下雨,就聽見宮里那地方滿屋子哭聲。。。。
可打先帝起,又說了,人殉有違天干,到底殘忍了些,忠心不忠心的,不在這上面,倒是讓人頤養天年,老了到天上才沒有怨懟。這人殉是下了旨意叫停了的,怎么如今喀爾喀倒不聽先帝爺教化,還做這傷天害理的事。。。”
側福晉跟素格聽的渾身起雞皮疙瘩。素格小,沒聽說過,側福晉肚里只念佛,幸好她生了一雙兒女,沒趕上那時候。
她哆哆嗦嗦的嘴里嘀咕,雅布聽的真切,氣她咒自己,橫她一眼道,“要殉也是宮里主子和王府爺們,你當老子有那個資格?你倒是想呢,沒那好福氣!老子活的旺旺的,合著就這么被你咒沒了!”
側福晉方醒悟過來,忙賠著笑臉,“我膽小,爺不是不知道,想事不周全,方才一聽被唬住了,神魂不歸位的,爺別生氣。您和福晉多擔待、提點我,我的福份可大著呢!”
福晉也沒了胃口,放下筷子抹嘴道,“怪道今兒個一天沒見到小福晉。。。她是有兒子的人,哪里肯依的?依我看,小福晉年紀不大,瞅著只怕有十八個玲瓏心眼子的。這事,能成?”
雅布聽幾個女人半天說不到裉節兒上,便不想搭理。
側福晉偏跟福晉關心的一樣,“爺,福晉說的在理,您倒是吱一聲啊。。。”
素格不好搭話,看了一眼同桌子的弟弟永常永林兩個。永常腦瓜子直,他跟鄂扎交好,便道,“阿瑪,看著親額涅去死,鄂扎怎么肯?”
雅布咳嗽一聲,沒想到人嫌狗不待見的大小子還有這份腦子。“平日只見你掏窩子玩尿泥,今兒個腦瓜子冒了靈光啦!”把素日嫌棄的心減了七八分。
提到鄂扎,福晉跟側福晉才轉過彎兒來,心里也不由更駭怕。
這么說來,人殉八成不是小福晉自己樂意。
再怎么說,小福晉有兒子,又是正妻,身上還有朝廷封的誥命,好好活到老,看著鄂扎娶媳婦,將來兒孫繞膝,多滋潤吶,沒理由去人殉!這件事,內里必定藏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