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坤

第三百零三章 獵物

隔了兩日,勒爾貝跟鄂扎打了招呼,帶兵巡邊去了。

算起來離查干薩日,蒙古的白月也不遠了。白月在喀爾喀是極盛大的節日,跟農歷正月一樣,正月初一,他們叫席尼吉勒,蒙文意思也是新年。到白月,草原上就開始過節了,這之前,邊境的防務要安頓好。

勒爾貝這是頭回在王府過節,以往他都是戍守邊境,守著皚皚白雪迎接新年。今年不一樣了,所以早早巡邊,讓另一個副都統替他,也好跟大福晉好好過一次新年。

鄂扎去找怡王,上回抓住的那個都統到現在不知怎么個結果。

去的時候沒見到怡王,說是在校場練兵。找到校場也沒見人,倒是得了消息的成安派人來,引他去校場旁一個屋子。

他往里走,迎面碰見七爺跌跌撞撞出來,見了他只拱了拱手,面色慘白的去了。

成安送七爺出來,這時遙遙站在屋子下跟他招呼。迎了他道,“小王爺吉祥。我們主子審理幾個賊人,您瞧是等等還是?”

瞧成安沒有避他的意思,鄂扎遲疑了一下,道,“我來是想問問,那些人審的怎么樣了。”

成安“喲”一聲,“您來巧了。這些日子七爺一直忙乎著,可半點東西沒漏出來。今兒個我們二爺親自過問,左右也不過就今兒個了,再問不出來,也只有送他們歸西。”

鄂扎便知道審問陷入了僵局。他倒沒覺著稀奇,這些草原上的漢子,脾氣暴,視生死于度外,鮮少肯求饒。所以他這邊都是打個半死,若還不吐口也沒辦法,只能殺了。

成安來是得了廣祿的吩咐,若是鄂扎想瞧,不用攔著。因此不再多說,比手請鄂扎往里走。

屋子里火炭燒得極旺。跟外頭兩個世界。

鄂扎一進門便聞到濃重的腥味。

打眼一瞧,屋子里木頭樁子綁了兩個,支楞著,身上動過刑,已經衣不蔽體,血肉翻出來一道道的鞭痕。

往右再看就明白七爺怎么面如死灰了。那邊柱子上也綁了個人。

那人赤著身子,光溜溜的,行刑的那個臉上堆著極大的敬畏,細細的拿手里一片半月形薄刃,從后脊梁下刀。

顯然問得不順利,這個被剝皮的是那兩個猴子的榜樣。殺雞為的就是給他們看。

行刑的吃的是刀斧手的差飯,顯見的對自己的行當極有敬意。用刀利索,一旁捧著的木盒子上,放了兩個薄薄的人手套,再細看,是剛扒下來的。

這行講究完整,胳膊先扒了,再沿著脊梁往下,一刀劃溜開,再往兩邊慢慢推進。最后一個豁口不留,取下整張皮,再填上稻草縫合好,這就是先朝最殘酷的刑罰“剝皮萱草”。

鄂扎聽說過這酷刑,沒想到今兒親眼見了。說不反胃是不可能的。

怡王臉上還有一絲淺笑,“原說了,誰先開口就免了誰的死罪。瞧這樣子,是都想當勇士啊,既這么著,本王也不攔著。等這身皮落地,本王也不耐煩聽你們兩個說了,小九,好好練練手,一趟紅差送三位好漢下去,可好好招呼,別倒了你的名聲。”

叫小九的那個聞言轉身打千,回過頭繼續他的差使。

怡王眼風從那個血肉模糊的人身上飄過,瞧見鄂扎道,“簡王怎么來了?”

他是有心讓鄂扎見到這個場面的,馬上長大的人,對于殺戮不一定恐懼,但見了這場面,卻不一定承受的了。鄂扎跟勒爾貝比起來,手腕還是軟的多。

鄂扎強忍一下,道,“勒爾貝走了,我瞧他根本不擔心這些人。”

都統是跟他出生入死的人,他卻根本不在乎落入怡王手里的后果。想來他有足夠的信心,知道都統不會背叛他。

怡王一指那個只剩一半肉皮的人,“是條漢子。可惜效忠的主子太薄情寡義。”

原來這就是那位都統。

怡王從坐的虎皮椅上起身,“這里氣息不大好,簡王跟我出去說話。”

他一起身,屋里的人都扎手行禮,怡王笑吟吟攜了鄂扎就走。

綁著的一個終是忍不住,大叫道,“王爺,王爺,陳旗東市鐵匠鋪子。”

另一旁那個恨恨的瞪他,頗有拿眼戳死他的憤慨。

怡王頓了步子,回身瞧成安,“聽見了?一個漏網之魚都不能有!”

成安本不抱希望了,這時聽見大喜過望,又聽主子下了死令,忙接了令,這頭讓收拾著,外頭就召集了人往那地方去。

成安的人都是粘桿兒處的jing兵,去抓嫌犯自然有自己的套路,堵門放水,張袋子逮貓,都不用擔心。

廣祿拉著鄂扎出來,深呼一口凜冽的風,“這些死士清理干凈了,白月才能安安心心過。”

鄂扎臉色就變了。他看那兩個就不像是草原上的人,原來是死士。至于是誰的死士,他不用問也能猜到。

所以怡王一路來,一路有人跟著追殺。現在死士在陳旗扎了窩,不除便不能安生。

拿都統來嚇唬他們,大約也是就手了。

他對廣祿原先還殘留的一絲不服這回也沒了。起初他以為廣祿不過是虛名在外,那些仗,靠的無非是下頭人拼命。他見過幾回廣祿,都是不愛多事的形骸,今兒才知道他的殺伐手段。

他點頭道,“草原的白月很熱鬧,這回絕殺了死士,一來給那頭殺殺威,二來,現在要進出喀爾喀得等到明年三月了,今年可以過個輕松的新年了。”

廣祿回頭看看他,微微一笑,“是啊,聽說過白月,但從來沒過過。跟京城應該很不一樣吧。”大雪封山的另一個好處,素格也出不去了。這個新年,他可以輕松下來,跟她好好享受一個冰雪新春。

這也是他必須趕緊將多尼的死士清除干凈的用意。否則一群不要命的人總是盯著你,什么也干不成。

“過了白節,大家就賽馬摔跤吃全羊,熱鬧的很。到時候二爺可要跟我們一起樂一樂。去年是阿瑪走了,憋壞了他們,”鄂扎指一指校場上跟怡王親兵正摔跤的猛士,“今年怕是要好好打一場獵!”

“這個天氣,有野味嗎?”廣祿感興趣的問。到了草原,打獵可是最有意思的征戰了。不過眼前白雪莽莽,野獸很難出來吧。

“有啊。就是冬天捕大家活才好,毛皮厚,剝了給二爺做一張熊皮座墊,那皮毛,油亮亮的最好不過了!”掰指頭又數,“狐貍,獾,野兔,狍子,林麝,還有紅嘴喜鵲,運氣好也能碰上。”

所以男人,哪怕像鄂扎這樣素日好脾性的,骨子里也有嗜血的本能。廣祿知道,冬天才叫狩。冬天出來的野獸都是餓出來的,雪地里,靜靜的守候獵物慢慢走進埋伏,才是狩最動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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