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的心情很好,因為他看到了陰朝鳳的臉色很難看,這使得他原本還有些懨懨的心境陡然變得好起來了。
陰朝鳳當然不愿意來陪著沙正陽調研考察,但是他作為分管經濟工作的副書記,第一天以身體不適沒有參加,第二天只有半天,下午就是和市里邊領導的會面交換意見,如果真的不去,誰也不能綁著他去,但是陰朝鳳知道肯定會讓馮士章很不高興,因為東峽他沒去,第二天到真陽和經開區也沒去,但是到宛陽和裕城拖到了第二天,他還是不去就不妥了。
一路上陰朝鳳都沒有多少話語,明永昌倒是很好的承擔起了陪同角色,整個過程也還算順利。
在裕城,沙正陽自然遇上了杜大偉、貝一河和楚天瀾。
裕城的狀況不算太好,這不是某一個人能夠扭轉的,而且貝一河初下地方,前期肯定有一個適應過程,可這半年整體經濟形勢又不太好,他自己定位也有些模糊,但總的來說,還是能過得去。
對于貝一河來說,在裕城這一年多的感受也是頗深,也讓他意識到搞經濟不是那么簡單,以往看沙正陽在經開區在真陽玩得無比順溜,怎么輪到自己上陣了,這感覺就不一樣,每一項工作,每一個項目,都是難盡人意,不是這樣出問題,就是那樣有差池,總而言之不會那么順利完成,多少要出點兒狀況,讓人精疲力竭。
作為分管黨群工作的副書記,貝一河這一兩年來的工作還是相當敬業的,縣長張文昭年齡偏大,身體也欠佳,這一年多已經兩度住院,所以縣政府這邊的工作有些推不動,很多時候貝一河就不得不扛起來。
貝一河有時候都在慶幸自己前兩年和沙正陽打交道甚多,也從沙正陽那里學到了不少,總還算能在這個時候發揮出作用了。
“老貝,也不必妄自菲薄,裕城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你們張縣長估計年底就該到市里去養病去了吧?”沙正陽見杜大偉正陪著陰朝鳳說話,明永昌則正在和張文昭說這話,估計是在詢問對方的身體狀況,所以抓緊時間和貝一河多聊幾句。
“說不清楚,張縣長身體時好時壞,要看氣候。”貝一河無可無不可的道:“的確多縣里工作有些影響,杜書記對此很不滿意,已經向市委反映過幾次了,張縣長自己也想走,但又希望市里能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位置。”
“還要求安排一個合適的位置?”沙正陽有些好笑,“工作都不想干了,還要求位置干什么?占著茅坑不拉屎么?那又何必?到人大政協去找個清閑位置好好將養身體才是正經吧。”
“哎,人和人想法不一樣嘛。”貝一河也不好多說,張文昭現在的狀態就是放飛自我得過且過,但人家處在哪個位置沒有明確的錯誤,誰說這領導干部就不能生病了?“裕城經濟狀況去年有些好轉,今年整體形勢不好,杜書記也很是著急,這一次你帶隊來宛州,本來考察好像沒有我們裕城的,杜書記很是去專門找了馮書記和杜市長,才算是把裕城納入進來。”
“沒有那個必要。”沙正陽搖搖頭,“這一次考察工作范圍,裕城沒有什么值得一看的,當然昨天吃飯的時候,你們市委馮書記也和我說了,希望我們不要局限于新興戰略產業和重點行業的關鍵核心產業,他希望我們能根據宛州實際情況,特別是像香城、裕城和宛陽、龍陵這些區縣把把脈,分析一下優勢和缺陷,以便于未來在產業規劃上能更具有針對性。”
“哦?”貝一河目光流動,“馮書記這么說,那可太難得了,你怎么回答的?”
“我能怎么回答,當然只有應承下來。”沙正陽聳聳肩,“我只能說盡我力所能及,另外我也側面提了提,各區縣在條件不具備不成熟的情況下,不要只盯著外面的招商引資,不要只盯著那些光鮮耀眼的產業很項目,從內部找資源創造條件,結合本地實際,因地制宜的搞好產業規劃和發展,可能更有現實價值和意義。”
“那你覺得我們裕城情況如何?”貝一河本身沒有分管經濟工作這一塊,但是隨著張文昭經常缺位,有時候受杜大偉的委托,他也不得不參與一些政府那邊的工作,所以還得要關心一番。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杜書記可能心里也不好受,不過我和他是熟人了,所以沒遮掩什么,他也能理解。”沙正陽坦然道:“裕城原來有一些食品加工產業方面的基礎,但是隨著經濟發展,這一類產業已經有些跟不上時代,而且裕城要想把自己建成一個工業強縣,的確也需要認真研究自身條件,找尋到一個或者幾個適合裕城的優勢主導產業。”
在這個時代,工業就是一個地方發展的根本和基礎,一個人口大縣,如果要想改變自身拮據的財政,落后的市政和交通設施,除了大興工業,基本上沒有別的路子,這也是很多內陸地區缺乏其他資源的縣份的真實寫照。
在GDP主義和政績壓力之下,哪一個縣委I書記縣長都只能按照這根指揮棒走,否則你就難以獲得上級和組織的認可,而這也是這個時代背景下的見證.
發展經濟是惟一的主旋律,要改善老百姓生活,提升老百姓幸福感,首先要解決的就是物質基礎,創造就業,提高老百姓收入,就目前來說,大規模的發展工業是首當其沖的第一手段,沒有工業帶來的經濟發展,就談不上第三產業的發展,也就難以解決廣大農村剩余勞動力的就業問題,也就更談不上讓廣大人民群眾增收致富的問題了。
“正陽,在你面前我也不說假話。”貝一河苦笑,“老張可能在縣里干不了多久了,杜書記的意思是希望我能接任老張的縣長,但是說內心話,我心里沒多少底氣啊。”
沙正陽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裕城的情況我來了兩年,還是有所了解的,名義上似乎裕城要比大野、臨河、丹鎮、桐山、北溪這些縣份的基礎好一點兒,但其實好得很有限,而農業人口卻相當于這些縣份的兩倍,農村剩余勞動力亟待解決出路問題,這塊石頭壓在縣委縣政府身上喘不過氣來,每年我們為了組織勞動力輸出都要花不少心思,但效果也并不佳。”
現階段農村剩余勞動力就業增收問題也是一大難題,特別是一些農村人口大縣,往往為了解決這部分富余勞動力的就業,縣里邊還要主動去聯系沿海地區,幫助他們尋找合適的就業渠道,隨會想到十多年后這種局面就會陡然反轉,像富士康這類企業想要找到足夠的工人,還不得不求助于內陸那些地方政府,而地方政府為了吸引到這類企業來本地落戶,更是一度當成政治任務來想方設法幫助企業完成招工任務。
“但我也認同你的觀點,勞動力輸出到沿海地區其實是為沿海地區做貢獻,看起來這些人能到沿海地區掙到工資,但是他們的消費仍然大部分留在了那邊,積存下來的錢并不多。可等到這些人年齡大了,身體不行了,卻又無法在那些他們為之貢獻了青春的沿海城市立足而不得不帶著衰老和病痛纏身的身體回老家來,最終沉重的負擔還是要交給我們,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能在內陸地區想辦法搞一些勞動密集型的產業,哪怕給更好的政策,只要能解決我們本地富余勞動力就業,那就是值得的,起碼在本地工作,他們還可以照顧到家里,沒有那么多社會問題,也不會每年逢年過節帶來那么大的交通壓力。”
這個觀點沙正陽早就和很多人都探討過,他一直不認同那種主動把勞動力往外輸出的方式,有那份精力,還不如多謀劃考慮一下怎么通過招商引資引入更多的產業來落地,就地解決這些勞動力的就業,當然這道題不好做,難度頗高,但是無論如何都要比把勞動力輸出到沿海地區好。
其實真要細細算下來,在內陸地區哪怕工資低上一截,但算一算消費差異和照顧家里的細賬,在算一算每年逢年過節來回的路費,恐怕真的并不劃算,這種情況在2014年之后迅速逆轉,孔雀東南飛迅速很快變成民工潮回流就是明證。
“老貝,你想說什么?”沙正陽聽出了貝一河潛臺詞,這是要求援了。
“明人不說暗話,正陽,你得幫我一把,幫我們裕城一把。”貝一河坦然道:“你在企業去晃了一圈,又到京里去撲騰了一轉,好歹也得給我們帶回來幾個像樣的項目來,裕城情況你也知道了,適合哪類產業,你手里有什么項目合適,趕緊想辦法拿出來。”